第72章
表兄妹兩人就差哭抱成一團了, 譚理問身為做局人哪裏還能再安靜坐著看,當即起身上前,去虛扶了林幼萱一把。
“林二姑娘落水受了驚嚇, 莫再太傷心了, 得要注意身體才是。”這頭說著,人五人六地假惺惺慚愧長歎一聲, “是那賊人太過狡詐, 布下迷霧陣叫我們一頓好追, 好在有驚無險, 不然就又連累林二姑娘了。”
林幼萱扯著手帕低頭抹淚, 搖搖欲墜地給他見一禮, 啞聲道:“我們從不曾做惡事, 日日都想著怎麽積德行善。那惡人固然惡, 這才逢凶化吉, 遇到了大人相救,小女在此感激不盡。”
“林二姑娘客氣了, 身為朝廷官員, 為民除害是職責之中。”譚理問忙擺手謙虛,末了話音又一轉,“遇到我們倒也是巧了,若不是我留了個心眼,發現知縣那邊出了事就當即追來, 恐怕姑娘這一遭是真難避過去。”
“所以說大人不但是小女的救命恩人,還是小女的福星!”她說著抬頭柔柔地一笑,“小女沒有什麽本事, 但往後若大人有什麽吩咐,定然全力以赴, 以報大人的救命之恩!”
本就是明眸皓齒的美人,剛又哭過發紅的眼尾更顯得我見猶憐,譚理問明知這是自己給她設下的局,這一刻倒真對這麽個嬌滴滴的少女起了憐愛之心。
譚理問捋了一把下巴的小山羊胡子,餘光掃見她衣領遮蓋不住的刮痕,笑得慈眉善目:“林二姑娘言重,不過是舉手之勞,快先坐下吧,我們總不能就這樣站著說話吧。”
“是是是,大人和表妹快坐下!”宋敬雲比了個請的手勢,待譚理問落座,這才攙扶著林幼萱坐在下手。
桌案邊燈光亮堂,譚理問此時此刻總算看清楚林幼萱,眼底閃過驚豔。
在小船上的時候林幼萱過於狼狽,又埋著臉不看人,隻有落難的可憐。而他方才發現此女嬌美,如今正式打量下來可以說是難得的美人,哪怕宮裏的皇貴妃年輕時也不及她姿色。
譚理問總算知道為何那林老太太當初敢拿她去攀高枝了,這樣一個美人兒真主動了,哪個男人能抵抗得住這魅力。
不過太過美了,似乎也不是什麽好事,起碼皇貴妃娘娘若是知道林二姑娘是這麽個模樣,恐怕得忌諱和擔心。萬一大皇子真的也沒能過美人關,對這麽個出身地位的姑娘動了真情,對他們來說那就是天大的壞事!
他們隻要一個能完全掌控的林幼萱,和林幼萱身後忠心的宋家!
譚理問收回視線,笑著說:“聽聞二姑娘是和宋公子要回京,說起來我堂妹如今也在京城,可惜我不才,這麽多年了才當了個六品的理問,連去拜見堂妹的機會都不曾有。”
這就是要開始下餌料了。
林幼萱隻當不知,裝作驚訝地說:“大人怎麽能這麽說,可能您的堂妹常盼著您去走動呢。”
“二姑娘有所不知。”譚理問擺擺手苦笑,“我那堂妹是當今皇貴妃娘娘,我這微末的職位身份如何能到禁中探望,便是家母一年也不過能見上幾次麵。”
說著伸出一把巴掌,又是苦笑連連。
“恐怕啊,次數五根手指都能數過來。”
宋敬雲心裏罵一句老賊這就下套了,麵上不顯地驚詫道:“您居然是皇貴妃娘娘的兄長,失敬失敬!”
“我是家裏兄弟最不成器的,說起來是真慚愧。”譚理問一味謙卑裝可憐,“我都快六七年沒見過皇貴妃娘娘了,有時候回想起在家裏相處的時光,是真懷念啊。”
話都到這裏了,林幼萱再不接過來就太不識趣了。
她杏眸睜得大大的,哎呀一聲:“皇貴妃娘娘在年前還給了我賞賜,我回京後正準備遞牌子求見,好當麵叩謝娘娘的恩典!或許……我可以給譚大人送封信給皇貴妃娘娘?!”
“這可使得?出入禁中還得給譚某捎帶信箋,太過麻煩二姑娘了。”
譚理問連連擺手拒絕。
林幼萱一腔赤誠地堅持:“不過就是捎封信,於我而言根本不是什麽麻煩,大人這般客氣,可叫我怎麽好?”
“這……”譚理問對這番話可謂是正中下懷,但麵上還是要再推辭一二,猶豫著沒點頭。
最終,又是林幼萱好一番說辭,才叫他終於喜笑顏開地說那就有勞二姑娘。
宋敬雲當即讓人去拿來筆墨,親自挽袖給他磨墨伺候。
表兄妹倆的上心讓譚理問心裏很是受用。
富可敵國的宋家又如何,美人又如何,往後啊,都是他們譚家用繩子拴住的兩條狗而已!
這廂信寫好蠟封,林幼萱鄭重保證說一定會親手送到皇貴妃手中,幾道熱菜正好端上桌,宋敬雲當即再舉杯敬酒。
林幼萱自然要跟著敬救命恩人的,可惜酒量太淺,兩三杯過後就臉頰發燙,那張臉跟煮熟了的蝦一樣紅。
宋敬雲餘光瞥見,盤算著時辰也該散了,便抱歉指指身邊快要趴倒的少女:“譚大人,我表妹不勝酒力,實在是量淺,今日又無辜受難,在下先送她回屋去吧。”
譚理問喝了不少,此刻多少都帶了些醉意,而且兄妹倆上道得很,對他信任有加,皇貴妃交代的事情完成了自然不用再和這些小輩多廢話。
他揮揮手,自己也站起來:“不早了,再熬下去都要天明了,本官也得回去處理那惡賊幹的事。你們放心,肯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有勞大人了,我先送大人!”宋敬雲忙跟上,和譚理問的跟班一塊把他送回小船。
譚理問這又想起什麽,回身說:“別停留在江麵了,你們啟程吧,想來這一路該順利了。今日的事我也會給家中去個信,我有幾個和你們年紀相仿的子侄,你們年輕人多走動能玩一塊兒。”
宋敬雲細致地應了,說到京城後一定會到譚家拜訪長輩。
到這,譚理問一顆心總算踏實了,懶得看他們什麽時候離開,徑直坐著船上了岸。
哪怕這對表兄妹回到京城想賴賬也不可能,京城很快就會傳遍譚家人救下他們的事跡,宋家後輩還想入仕那就不敢做個忘恩負義的,不管是林幼萱和宋家人,在譚理問眼裏已經是砧板上的肉!
林幼萱確實酒量淺,被宋敬雲扶著腳下還跟踩棉花一樣使不上勁兒,好不容易東倒西歪地走回屋,發現陸少淵還坐在明間的燈燭前,一張玉麵被燭火映照得如同明珠生輝,煞是俊美。
陸少淵見到兩人回來,起身就要迎上前,哪知被一把推開宋敬雲的林幼萱撲了上來。
他下意識伸手去攙扶,隻聽見她冷哼一聲,原本搖晃的腳步頓時釘在了地上一樣,在快要碰到他前站得筆直。
“你不去當禍國殃民的妖姬可惜了。”
陸少淵:……
好好的為什麽譏諷他?
陸少淵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再看她臉頰潮紅,頓時明白她醉了。
所謂酒後吐真言,她這是誇自己長得好看,至於禍國殃民……是不是在說她挺喜歡自己這張臉的?
不過他可沒敢說出來,隻是悄悄在心裏樂開了花,起碼自己是有一樣能討她喜歡的就行。
他把手放下,朝宋敬雲看去:“怎麽不攔著些,她酒量淺,明兒酒醒就該喊難受了。”
宋敬雲還沒說話,少女又冷哼一聲:“誰說我喝醉了,我有分寸,不故意多喝幾杯怎麽糊弄他。空口無憑,反正說啥我都是嘴上許諾,萬一讓他反應過來想要討厭我們的信物,那就真擺脫不了。”
前世不就是因為小舅舅的玉佩讓宋家差點遭遇滅頂之災,所以她故意讓對方也多喝,再把話說得漂亮先給糊弄過去了。
陸少淵聽得忍不住笑:“萱兒是最聰明的。”
“你少拍馬屁,拍了我也不見得對你改觀。”林幼萱嗤笑,繼續晃晃悠悠地走,越過他的時候還特意要遠離幾步,哪知被酒氣侵蝕的大腦不受控製,想往左偏偏往右,歪他身上了。
陸少淵再次要扶她,被她怒目指尖一點:“不準動,不然我撓得你沒臉見人!”
宋敬雲在後頭直接笑出聲,陸少淵萬般無奈,隻能站得筆直,看她腦袋晃啊晃的穩住身體,然後高喊著誰也不用扶她,左搖右擺進了內室。
馮媽媽被她鬧的動靜驚醒,這才順利扶住她往床榻那去了。
側耳聽見她總算是睡下了,陸少淵這才告辭,離開前和宋敬雲相互看一眼,出去說這次見到譚理問的細節。
林幼萱這一覺睡得香甜,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來,一睜眼就瞧見福丫捧著臉趴床沿守著她。
“姑娘醒來了!可太好了,媽媽可擔心您了!”福丫高高興興地站起身,轉身去喊馮媽媽。
昨夜回屋後的片段零星蹦了出來,回想起自己說陸少淵好看,懊惱地錘了一下腦袋。
果然喝酒誤事,他覺得自己誇他,心裏要樂開花了吧!
然後就那麽碰巧,她剛想起陸少淵,那人就不請自來,站在屏風後詢問她好一些了嗎。
林幼萱:……
這人果然是樂得找不著北,都敢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