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船行半夜, 忽如其來的一陣雨減慢了行進的速度。
說來就來的秋雨半日不見收斂,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被風吹得斜斜打落窗戶的雨滴劈啪作響, 船隻隨著搖晃不定。
林幼萱好不容易適應了幾日, 這一晃暈得膽汁都快要吐出來了。
宋敬雲上甲板看了一趟,穿著蓑衣還是被打得渾身濕透, 正好撞見去廚房要薑片的馮媽媽, 聽聞林幼萱不太好, 顧不上濕衣服一路到了她廂房。
林幼萱坐在床邊, 死死抱著床柱子, 企圖減低搖晃帶來的不適。
“臉怎麽白成這樣!我讓他們找個地方靠岸, 歇個兩日再說!”宋敬雲繞過屏風, 就被她那張白紙一個色的臉嚇得不輕。
林幼萱嘴裏含著薄薑片, 辣得眼淚汪汪, 張嘴第一句卻不是訴苦,而是說:“我們是不是快要到鍾渠附近了, 如果是, 那就找個地方停下來,可能真會遇到水位高漲,行船不安全!”
宋敬雲沉著的臉色一頓,詫異道:“方才薛叔也是這麽說,這雨下的不太好, 風浪也大,怕大量雨水湧入這裏是一道水口的下流……”
正說著,林幼萱張嘴就想吐, 硬生生忍住,催促道:“表哥快去讓停靠吧, 可別再因為我耽擱了,我沒有那麽嬌氣。”
她再三催促,此事關係大家的身家性命,宋敬雲自然知道輕重緩急,點點頭快步又往外走,一頭就衝進了被暴雨洗刷的甲板上。
還好船行再兩刻鍾後經過一個小小的補給碼頭,眾人冒著大雨下船,薛叔帶著人將船隻用木棍粗的繩子穩穩固定好,這才匆忙進了暫時落腳的客棧。
薛叔本要稟報船隻事宜,剛到門口就聽到表姑娘虛弱卻字字堅決地說:“不能在這裏停留,能叫上馬車我們就坐馬車,有驢車牛車都可以,哪怕用走的,我們也得往高處的走,沿河太近了!”
宋迦齊沉思片刻,心裏想著外甥女可能是有些嚇著了。他們這些走南闖北的早就習慣了風雨,再大的風浪都遇到過,是不怎麽緊張的。
畢竟陸地上過習慣了的姑娘家,什麽時候跟過船,遇到這種場麵害怕也正常。
宋迦齊點點頭:“走吧,謹慎一些沒錯。”
於是一行人讓店家請來願意帶他們進城的車夫,冒著大雨一路往城中的地方趕。
說是城,其實就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鎮,平時補給的人也不多,到鎮上的距離算不得太遠。
林幼萱一路往外看,發現地勢越往越高之後心裏總算踏實不少,但還有一事放不下:“宋家在這裏有鋪子或者熟人嗎?如若有,讓他們用麻布袋子多裝些沙土放在鋪子門口,然後再騰出一部分米糧和藥材。”
宋迦齊聽她的話忍不住看她一眼:“萱兒是害怕發洪水?這個雨水量應該不至於,頂多是河道和河岸邊上危險。”
林幼萱並不清楚現在這個時候有沒有鬧洪災,時間太久遠了,這就是她前世在武定侯反叛後留下的後遺症,萬事有備無患!
而且她記憶中這一帶總是洪水的受災處,穩妥點總不會出問題。
她說:“舅舅可能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但這些事也費不了多少功夫,如若我們家有鋪子在,就先預備著吧。”
宋迦齊看一眼從窗戶縫隙滲進來的雨水,確實是不多費功夫的事。
“宋家這裏倒沒有鋪子,不過有個世交的子侄家有倉庫設立在這兒,我且叫人傳信讓他們準備準備吧。”
如此一來,林幼萱總算安心地閉上眼,心道到底是前世經曆太多,總是忍不住操心罷。
雨勢一直到他們來到新的客棧,梳洗後都不曾停下,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宋迦齊站在窗前推開一條縫隙,看著瓢潑大雨終於開始擔憂起來。
這雨是真的不尋常啊。
林幼萱雙腳實實在在站在地上,眩暈感才算逐漸平複,梳洗後實在扛不住先睡下了。
忙得腳跟不沾地的客棧小二哼哧哼哧拎著熱水進了對麵廂房,出來的時候氣都喘不勻,嘟囔道:“大暴雨的,哪裏來那麽多打尖的外地客人,還有好幾桶熱水,要把我胳膊都累折了!”
可抱怨歸抱怨,活兒還是自己的,隻能苦哈哈繼續跑上跑下的拎熱水。
林幼萱睡得沉,半夜卻被街上驚恐地喊叫聲驚醒。
“姑娘!我們白天落腳的地方都被淹了,水勢還在上漲!外頭的百姓拚命往鎮上湧!”馮媽媽來的床前,撩起帳幔,臉上盡是惶恐。
林幼萱猛然從**坐了起來,驚聞消息一陣後怕,心悸著問:“大舅舅和表哥呢?!”
“舅老爺帶著人去商會了,說那世交的子侄倉庫在離城門不遠,想去看看沙石裝得夠不夠,如若足夠先幫忙挪到城門那處!能堵一點是一點!”
馮媽媽急急說來,再告訴林幼萱宋敬雲也去當地的官衙,看看有沒有什麽能幫忙的。
宋家是皇商,遇到急事,商會的人多少能說動和調用,宋敬雲又是有功名在身的舉子,這已經危及全程百姓,更得前去出一份力。
“薛叔是不是留下了!讓他快跟上,叫他們照看好父子倆!我在城裏很安全!”林幼萱頓時明白父子倆的安排了。
馮媽媽猶豫著不想去:“萬一真亂起來了,姑娘身邊不能沒人。”
福丫抱著棍子過來:“我一定守在姑娘身邊不離開半步。”
林幼萱頓時笑了,眉眼彎彎,馮媽媽看了看主仆二人,確實外頭情況更為緊急,最後一咬牙跺腳,讓薛叔調動最多的人手去幫父子倆。
主仆三人就一直呆在屋子裏,聽著遙遠處隱隱傳來的哭喊聲,說不害怕是假的。
可再害怕,她們現在都是安全的,倒是他們對麵屋的房門時不時被敲響,打開關上,似乎很忙碌,且腳步聲吵雜,人來來去去的好不熱鬧。
三人睜眼熬到天明,雨勢依舊不停,有人說水已經漫到城門了,但是外頭的人能撤離的基本都已經進了城。
薛叔此時也帶來消息,說忽然漲水是前麵的州府忽然泄洪!
原來前頭的州府已經下了兩日暴雨,支撐不知直接開閘分流一部分江水,這才導致發大水。
“不過姑娘不用擔心了,正好有東宮屬官辦差路過,已經四處布防疏散,也派人去前頭的州府查看情況,想來很快就能控製水勢。”
林幼萱長出一口氣:“這可真是太好了!”
“快去叫郎中來,大人在水裏泡了一夜發熱,若是退不下去,怎麽處理後續的事!”
這邊說著,外頭傳來焦急的聲音,薛叔聞言小聲道:“那位東宮屬官居然就住對麵,我們也是今日才知曉的,怪不得昨夜客棧外頭都是高大習武的人在來回巡守。”
林幼萱想起昨夜來來去去的人,怪不得他們動靜那麽多。
想來昨夜在處理泄洪的事。
“不過此時恐怕不好請郎中,不少百姓和幫忙疏離的人嗆水和受傷了,城裏的郎中多半都在外頭忙著。還好姑娘讓先挪出一部分藥材好現用,外頭這就正好用上了。”薛叔歎了一口氣,是慶幸,又是後怕。
林幼萱沉默片刻後說:“若是發熱,我這倒有現成能退熱的藥丸,對外頭現配的都好。薛叔給對麵送去,報明身份,對方若是信得過,他們自會服用,也算是我們幫上忙了。”
薛叔說好,接過藥丸,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很快,他去而複返,高興地給林幼萱說:“對方得知是宋家和姑娘,說萬分感謝,藥丸送到那位大人裏屋,那位大人直間就服用睡下了。”
林幼萱納罕:“看來是真的病得嚴重?”
不然起碼得驗一驗有沒有毒再下肚吧。
不過能幫上忙,她是開心的,希望那位大人能早日好起來,將上遊忽然泄洪的事查實,給受災百姓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