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聲錦衣衛便將宋記的人嚇得腳哆嗦。
——凡是沾上這些煞神的, 哪裏能好過!
婆子晃神片刻,砸門再次響起,咚咚咚地像是砸在人心髒上, 讓人氣都喘不過來。
動靜驚動了宋家父子, 宋迦齊一邊戴帽子一邊走出來,就見外甥女神色淡淡地往門口去。
婆子見到她終於有了主心骨, 抖著聲音問:“姑娘, 這可如何是好。”
外麵的人像是沒有耐性, 凶神惡煞地開始踹門。
林幼萱示意她開門, 宋迦齊匆忙走過來, 把在門後方的外甥女拉到一邊:“過堂是怎麽回事?”
“多半是長房犯事的問題。”林幼萱視線落在婆子哆嗦著打開的門上, 下刻就有三個穿著軟甲的錦衣衛校尉衝了進來。
“誰是林幼萱!”
衝進門來的錦衣衛眼神犀利, 四周打量一圈, 目光就很準確地落在少女身上。
宋迦齊擠出笑容想要打聽打聽, 卻被外甥女拉住了。
少女施施然從後麵站出來,裙裾微微一**, 朝他們行了個萬福, 從容回道:“我是,可是和官爺到鎮撫司去?”
為首的校尉挑眉。
原以為會遇到個嚇得梨花帶淚的姑娘家,哪知對方看起來比自己來抓人的還要鎮定。
他劍眉往下壓了壓,露出一個更為凶惡的笑:“是個有膽色的,走吧!”
他的不友善撲麵而來, 林幼萱點點頭,回頭和舅舅以及表哥輕輕搖頭,示意他們不要摻和進來。
花費了那麽多功夫才讓二房脫離林家, 宋家現在再摻和進來,前麵的功夫不都白費了嗎。
宋敬雲想說什麽, 被父親一把拽住了,隻能強忍著目送林幼萱出了門。
車子早就套好,吳大迎自家姑娘上車,然後就被一個錦衣衛粗手粗腳推開。
吳大敢怒不敢言,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也上了車。
林幼萱的鎮定出乎為首校尉的意料,哪怕他跟進了馬車,她還是微笑著。
這哪裏像是被傳喚過堂,反倒像是他們護送她回家一樣踏實!
“姑娘可知道去了會麵對什麽?”他忍不住發問。
實在是很少遇到這樣的女子。
林幼萱前世可沒少和錦衣衛打交道,陸少淵入獄,她連詔獄都去過,連帶著看見一個被用刑得鮮血淋淋還嚎叫著的犯人。
如今不過是過個堂,有什麽好怕的。
更巧的是,前世她就是和眼前這位校尉打的交道,當時的他已經是百戶長了。
她頷首,酒窩淺淺:“不知這位官爺怎麽稱呼?”
“李。”李忠行淡聲道。
林幼萱朝他又是點頭一笑,耳上長到脖子的金蘭花耳墜跟著微微一晃,**出一片細碎的光,倒映在她眼眸內,更顯得她一雙好看的杏眸明亮璀璨。
“李大人,隻是有令傳我去過堂對嗎?”她語氣溫和緩慢。
李忠行在她軟軟的笑容中沉默片刻,然後才點頭,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
“既然隻是過堂詢問,我也不曾作奸犯科,心裏坦**,又有什麽好擔憂的。”
李忠行聽到這兒笑了:“看來是姑娘太過年輕了。錦衣衛傳去過堂的人,多半都會下獄,姑娘還是做好準備吧。”
他又在嚇唬她了,這人的惡劣癖好一點也沒變,前世她哪怕是做好了心裏準備,還是被他嚇得眼淚嘩就下來。
林幼萱想起當時的情形,並沒覺得鬱悶,反倒還有點兒想笑。
當時她在一個陌生男子跟前哭得都冒鼻涕泡了,她到現在還記得李忠行那詫異又嫌棄的眼神,最後還給她遞了塊帕子。
“李大人都說多半了,可能我是那少半吧。”她眼底**漾著淺淺笑意,狡黠的光芒一閃而過。
不管如何,李忠行在凶神惡煞的錦衣衛裏相對善良了。
從上車到現在,她的笑容就沒落下,李忠行一時不知道真該說她心大還是傻大膽,不過被她這麽一來一往的,想要捉弄人的惡劣心思就都散了。
他抱刀在胸前,冷哼一聲閉上眼。
林幼萱見他不和再自己搭話,還有點兒可惜。
遇到前世有過交集的人是必然的,但先遇見李忠行過於意外,有種很奇妙的感覺,細細一品是再見到熟悉的人的歡喜吧。
不管如何,前世李忠行在那一段時間對她是諸多照顧,可以說得上是一個麵冷心熱的人。
舔著刀尖過生活的人,不強勢唬人一些,哪裏能夠震懾他人呢。
北鎮撫司離得不算遠,半刻多種後馬車就停了下來。
一路閉著眼的李忠行睜開雙眸,餘光掃向靠著車窗坐的少女,隻見她恬靜地端坐著,在察覺他目光看過去的時候,亦對視過來,抿唇一笑。
她抿唇笑的時候,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讓人有種想用指頭戳一戳的柔軟。
李忠行冷著臉挪開視線,也不管車停穩沒停穩,直接撩了簾子出去跳下車。
“李總旗可算回來了,上頭又有話……”
李忠行剛站穩,手下的人便跑過來報信。他聞言凝眉,銳利的一雙劍眉更顯得人不好說話了,“怎麽說。”
手下看了一眼正從馬車下來的少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李忠行眉頭頓時擰緊:“這麽一說,林家和她就不相關了?那就打發她回去?”
“朱千戶吩咐把人帶到後堂,還是有幾句話要問她的。”手下搖搖頭。
此話讓李忠行直接就想差了。
怪不得她如此淡定,原來是在錦衣衛裏有熟人啊。
李忠行回身看向那窈窕的身影,神色比方才還要嚴肅幾分。林幼萱主動走過來,被他緊盯的視線鬧得有些莫名,捏著手帕低聲問:“是我有什麽不妥當之處嗎?”
“沒有,姑娘處處都妥當。”李忠行收回目光,往後退了一步,退出了一片疏離,“姑娘這邊請。”
林幼萱是敏銳的,立馬察覺到李忠行對自己態度變了,不單單是言語之間忽然客氣起來,這客氣中還帶著方才不曾有的冷漠。
她不動聲色點點頭,跟上已經走在前頭的錦衣衛身後,李忠行在她走了兩步後才再跟上,始終保持著距離。
北鎮撫司說不上熟悉,但走過的路還是能記得的,她所去的方向不是往大牢,越走視野越寬敞,完全沒有先前走過那種壓迫和窒息感。
看來她猜對了,就是過堂而已,想來盤問幾句就能脫身的事。
隻是……她眼角餘光偷偷掃向李忠行,然後估計腳步一頓。
李忠行人高馬大,急急地刹住步子,也撞到了她肩頭。
“我是有什麽地方惹惱李大人了?”林幼萱快速問了一句,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又重新往前快走兩步。
李忠行和她的距離就跟方才一樣,不曾留意的人根本不會發現方才她停下等人的一幕。
前頭的少女裙擺微微擺動,挽著的水藍色長錦帛在陽光折射下如同活了的小溪,**漾著淺淺光影。
李忠行眉頭緊皺,這位林姑娘……是在在意他對她的態度?
可為什麽對待一個陌生要在意,還是恫嚇過她的人,一句疑問弄得他們之間有多熟悉一般。
不過,李忠行誤會她欺瞞自己有熟人的惱意散去不少,她詢問自己,起碼本意應該是沒想瞞著,不然哪裏還能厚著臉皮再問出來?
如果真那麽的有心機,算他李忠行看人看走眼了!
林幼萱不知道自己無意的舉動再次被誤會了,她有個毛病,和熟悉的人來往總是過於放鬆,想說什麽就說了。方才問李忠行就是這個毛病犯了,說完自己後知後覺發現不該,這個時候的李忠行可不認識自己。
但已經晚了,隻能裝作無所謂地繼續往前走。
隻是她以為無人撞見的舉動,正好被後堂內早早等候的年輕公子透過菱形窗格看得一清二楚。
“見過大人,屬下將人帶來了。”
最後的路李忠行走快兩步到了前頭,朝內裏等候的上峰通報。
林幼萱被他大半個身子擋著,看不到內裏,索性低頭看自己的繡花鞋。
裏麵傳來還算年輕的一道聲音,應了一聲便讓他告退。
林幼萱隻能自己入內,蓮步輕移間忽然瞥見側邊窗戶前還坐了一個人,因為有個一人高的花瓶擋住視線,方才那個位置根本沒發現。
這就罷了,她一瞥還瞥見了那人手裏正捏著一塊熟悉的蓮花佩在輕輕擺弄。
陰魂不散陸少淵,她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兒撞見他。
或者說,他是在這兒專門等著自己。
她臉上的表情立馬可見出不高興,幫忙的朱千戶看個分明,微微一挑眉,朝陸少淵拱手道:“幸好有陸世子前來一步送來重要的證據,不然我們恐怕要讓林二姑娘受驚嚇了。陸世子和二姑娘是相熟的,剩餘的就請陸世子替代我給二姑娘解釋,實在是人犯多得抽不開身啊!”
一番明顯偏幫的話叫林幼萱差點氣笑了。
這些個男人都怎麽回事,都把她當成三歲孩童一樣哄騙呢。
她垂眸不看任何人,朱千戶話落就快步離開出門去,她還聽見他貼心的吩咐外頭的人半個時辰內都不可以靠近。
敢情她得被軟禁在鎮撫司半個時辰啊!
陸少淵呢,本就愧疚,他不曾想到朱千戶會為了幫自己說那番哄人的話,原本要幫忙的,成了幫倒忙了。他此時此刻不用去看林幼萱,都知道她在心裏臭罵自己。
況且林幼萱寧願對待一個前世曾經隻是普通來往的男人駐足,也不願意見他一麵,方才那一幕是真的刺痛了他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