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個問題無疑是個陷阱。
哪怕林幼萱此時正不好意思麵對他, 亦很快拐過彎來。
雖然他說了許多回對自己有情,可這話能從她嘴裏說出來嘛,那得多自戀的人才能宣之於口。如若不回答, 按他之前的表現, 他定然又要在她跟前來一番表白。
不管回答不回答,都讓她處於窘迫的境地。
想到此, 她忍不住幽怨地睨他一眼, 流轉的目光控訴著他的惡行。
陸少淵觸及她楚楚的眼神, 內心深處那鏽色斑斑的心弦被狠狠撥動, 舊憶中那些不敢解封的旖|旎片段都在這瞬間瘋狂湧上腦海。
他忽然朝她邁了兩步。
短短兩步, 帶著他壓抑已久的侵略意圖。
他從來不是正人君子, 更何況在麵對一個愛至深不得, 又失而複得的女子。他們曾經是夫妻, 他們間有過天底下夫妻都有過的親密無間。
她置於他身下時, 便總愛如此看他!
林幼萱被他驟來的身影嚇一跳,這一瞬間莫名的對他起了懼怕, 是屬於男女之間力量懸殊的懼怕, 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他對自己有著危險的進攻性!
可她雙腳被定在了地麵上一般,無法挪動半分,隨後眼前一黑。
她感受到了他的呼吸,落在她的發頂,還有他傾身而來的淡淡梅香。
這一刻, 梅香不再雅致,不再高潔,連同著她的心跳, 化作了被他氣息所包裹的曖|昧。
耳邊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隻有他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而他呼吸聲漸沉,聽得她更是口幹舌燥,甚至希望有人快些闖進來,好將此時僵如木頭的她救走。
林幼萱指尖輕輕一顫,感受到了他略微低頭,鼻息掃過她耳畔,更能感受到他的唇在朝她落下來。
她幾乎要尖叫,也是在這一瞬,她感受到眼前的光又暗了暗,他的手掌心也緊隨著離開。
陸少淵的唇是落下了,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多想親吻她的眉眼,親吻她。欲|望像困獸逃離了鐵籠,瘋狂在他體內竄動,但他不能……隻能夠隔靴撓癢,以此幻想給予滿足。
林幼萱重新視物時,他已經退回了一開始的位置,一手負在身後,笑得溫潤:“東西親手交予二姑娘,我便放心了。”
她聽出來了他的去意,雖然不太明白方才他湧動的情緒,心中依舊為之有怯意,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你不是剛回京?又要離開嗎?”
“事情未完。”他給了簡單無比的四字。
林幼萱心裏有觸動。
如此說來,他今日出現,就隻為交給自己那封信。
她抿抿唇,內心掙紮著什麽,眸光不斷閃爍著,就在他拱手說告辭之時,朝他深深福了一禮。
她雙手交疊在身前,低垂著眼眸。陸少淵望著她微微搖晃的步搖,她的耳廊在細碎的金光中漸漸覆蓋了一片粉色,像四月桃花的顏色。
“——我在家中等世子爺來提親。”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盡全力壓製住羞澀,清晰地,一字一字將自己對他的期盼終於說了出來。
一句帶著她真正想法的應答來得如此突然,饒是陸少淵也不曾反應過來。
可那說出心裏話的少女已經在他錯愕時快步奔跑離開。
房門半開著,因為方才被打開,還在輕微晃動。他緩緩轉身,門口早沒有了她的身影,她的那句等他來提親卻在耳邊久久不散……他們終於能修成好結果了,對吧。
**
從酒樓回到林家,林幼萱臉上的熱度還不曾散,下車的時候還捂了好幾回臉。
她怎麽就說出口了,那麽的不矜持,那麽的……義無反顧!
馮媽媽察覺到她的異樣,看了她好幾眼:“姑娘是哪裏不舒服?”
她連連搖頭,臉也不敢摸了,裝作淡定地轉移話題:“今日祖母似乎又要去探監,不知回來會生什麽事,媽媽讓人留意著。馬車上寫的那份東西,媽媽在祖母回來前放回原來的位置。”
匆忙回到自己屋子,林幼萱反手就把門關得嚴嚴實實,然後把自己拋到**,再次捂上了臉。
說出去的話是收不回的水,如今懊惱其實多少就顯得矯情了,隻是一回想起來就臊得渾身發燙。她在**滾了好幾圈,發泄一通後才在福丫好奇的視線中伸出手:“扶我一把,我要起來梳洗。”
剛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院門就被敲響,守門的婆子搓著手前來稟報:“是老夫人那邊有請。”
自從林幼萱掌家之後,原本就被收拾過的二房奴仆做事更是盡心盡力,凡事都得先顧慮林幼萱的心情,如今通報一聲都小心翼翼。
馮媽媽正巧從外頭探得消息回來,就瞧見站在門口的祥福居丫鬟,翻了個白眼拎著裙子入內。
“姑娘要去祥福居嗎,老奴陪您。”馮媽媽見到守門的婆子,明白果然是請人來了。
林幼萱頷首,挽著馮媽媽的手一路往東院去。
路上,馮媽媽就滿是怨懟地數落身為長輩的林老夫人:“說是剛從錦衣衛那頭回來,銀錢越送越多,探望的時間越來越少,連私房都貼進去不少。聽說三老爺送回來的銀子也都用盡了,又去信要,還沒有個說法呢。雖說大老爺案子吃緊,可兄弟倆都是她兒子,多少有點厚此薄彼了!”
“大老爺這一遭,恐怕要連累馬上回來述職的三老爺,屆時三老爺不得恨死這無能的兄長和拎不清的母親。多少得留一些銀子來給三老爺疏通疏通不是?”
“如此說來,祖母這遭是要開口跟我要銀子了。”林幼萱就知道祖母賊心不死。
而且大筆錢財支出,林家已經沒有什麽產業能維持得住,找上她是遲早的。
或許今日就該要拿出殺手鐧了。
她麵色如常地來到祥福居。
長子幾個月都在牢獄,讓林老夫人操碎了心,今日出門臉上敷了厚厚一層粉也蓋不住頹色,又哭過,眼淚將臉頰的粉衝刷出一道道痕跡,更顯得落魄了。
林幼萱冷眼望著,草草見一禮。
“二丫頭,我知道你恨我狠心。”林老夫人一手揉按著太陽穴,疲憊不堪,連場麵話都不說了,“可你到底還姓林,你大伯父如今在詔獄不知明日如何,真要出了事,所有林家人都別想免於責難。你準備個三萬兩,我好拿去給你大伯父打點打點。”
“三萬兩……”林幼萱算是長見識了,就是明目張膽搶錢啊,“祖母可真是能開得了這個口,我一個姑娘家,上哪裏能給你拿三萬兩出來?”
林老夫人揉按太陽穴的手一頓,渾濁的雙眸斜斜看了過去,戾氣徒生:“你怎麽會沒有,嶽氏吞的銀子就夠這個數了!再且,你沒有,宋家沒有嗎?!別說三萬兩,就是三十萬兩,宋家也拿得出來!”
林幼萱倒吸一口冷氣:“宋家憑什麽一而再掏家底來養這麽一群豺狼虎豹?!別說三萬兩,就是三個銅板,宋家都不會再掏一個!”
“林幼萱!”林老夫人怒吼一聲,麵目猙獰,“宋家不掏銀子,那就等著都一塊上斷頭台!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讓你去要,已經是給他們宋家臉麵了!我手上拿著的把柄,可不是你吊死了宋家就能避免,足夠叫宋家全家老小一塊跟著陪葬!”
到了這個時候,林老夫人唯一指望的也隻有宋家了,應該說是庶子留下的那封信。
話落,她就等著自己這個不怕死的孫女害怕,哪知等來的隻有她淡然地一句:“那你就拿著把柄,讓我們跟著陪葬啊。”
林老夫人錯愕。
“我看你不見棺材不流淚!我今日就叫你知道,是我林家一直在保宋家人的命,而不是林家虧欠宋家什麽!”
回過神的林老夫人幾乎氣得沒有了理智,大聲放下狠話,扭頭就進屋去了。
馮媽媽在此時和林幼萱對視一眼,點點了頭。
林幼萱更是老神在在的站著,直到她祖母拿著一封信出來,然後親自開始宣讀那封信。
裏頭是她父親筆墨落下的罪狀,一條條,確實足夠讓她和宋家人死無葬身之地。
林老夫人讀完後,揚了揚手裏的信:“宋家若不給銀子,這封信,明日就會出現在皇帝案台上!到時候,別說你那求娶的表哥能不能入仕,就是你的二舅舅也要丟官奪職,命喪黃泉!”
念完了信,林老夫人終於在這個硬石頭一樣的孫女臉上看到了驚恐,這些天來憋的一肚子鬱氣終於有了宣泄的口子。
林老夫人頓感神清氣爽。
哪裏能夠隻有她一個受苦,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特別是那可恨的宋家女生下的孩子,還有越過越好的宋家!
憑什麽商賈也能翻身,他們就是最低賤的人!
“我想二丫頭是聰明的人,此事是真是假,你也可以去信問問你舅舅。三萬兩,三日之內,你必須給我湊齊了!”
林老夫人揚了揚手裏的信,笑得無比惡毒。
她原本是公主之女,丈夫是首輔,是生來就該高高在上的。怎麽就能被一個妾生子搶去了自己尊貴血脈誕下的長子的風頭,他們永世都是她腳下的奴隸!
林幼萱鐵青著臉離開了,那窩囊不敢辯駁的背影叫林老夫人笑聲得意,可她不知道的是,出了祥福居的林幼萱就變了臉,笑容滿麵,哪裏有方才的惶恐。
“姑娘,你真要給她三萬兩?”馮媽媽在自家姑娘擬造父親筆跡的信時,就不知道為何要這樣做。
這不是多此一舉?
如今還被要挾要銀子,萬一那封信真落在其他人手裏,就是隱患啊,哪怕筆跡是假的。
可真要置人死地,有時候假的東西也會變成真的。
林幼萱笑著點頭:“當然得給啊,不然怎麽能收場呢?”
“可是那封信……”馮媽媽還是擔憂出意外。
她道:“那封信另有乾坤,她也就現在能囂張囂張。我必須要拖延時間,不能讓她現在就發現信丟失了,不然我怕我的婚事會有變故。”
她這是在給自己爭取時間,確保自己能等到陸少淵來提親。
還有快兩個月呢,好長的時間啊。
既然她有自己的成算,馮媽媽便沒有再多問,隨後按著她的話去準備銀票。
三日後,不用林老夫人催促,三萬兩銀票就由著馮媽媽送到了祥福居。
拿著銀票,林老夫人趾高氣揚道:“告訴你們家姑娘,林家好了,才有她的好處。”隨後便出了府去。
回府的時候,據房門說林老夫人滿麵紅光,似乎是真的為長子打通了一條道。
在林老夫人拿出三萬兩疏通關係後,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陸少淵耳朵裏。
此時他跟前正坐著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指揮使,指揮使手裏的刀血未幹,桌子前麵還有一攤沒來得及處理的血跡,屋內是濃鬱散不去的血腥味。
“世子爺一句話,就叫我失去了一個有能力的屬下啊。”指揮使有著一雙狹長的眼睛,說話時微微撩著眼簾,漫不經心中帶著叫人不可忽視的戾氣。
能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再是遮掩,殺虐過多,身上的那股戾氣也無法遮蓋。血腥與殘忍早就深刻在他們這類人的骨子裏。
陸少淵三指捏著茶杯,聞言隻是笑笑:“不忠之人,再有能力,也隻是會反咬一口的毒蛇,指揮使以為呢?”
“本指揮使就是好奇,世子爺究竟是怎麽發現他的不忠,又是怎麽說服聖上讓武定侯出征的。難道世子爺真的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身為指揮使,敏銳是必備的。
陸少淵做的事一一查起來,沒有破綻,正是因為沒有破綻,是真實的,細想後才叫人毛骨悚然。
“指揮使不知聽過一句話嗎?疑人不用,聖上深知這個道理,眼下那些手握兵權的將領,哪個不是有私心的,以其用風頭正盛的,不如再提拔一個卸甲老將。起碼能讓那些自以為是的人有危機感。”
年輕公子吹了吹浮起的沫子,話落後抿了一口清茶。
俞成武是這個時候就鍾愛黃山毛峰,隨身帶著的茶都是這個。
陸少淵品著茶,在慢慢的回甘中一笑,抬頭就見到俞成武對自己忌諱莫深的表情,不由得笑得更是溫和:“指揮使這般看我做甚?”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會成為下一個世子爺口中的疑人啊。”俞成武拇指頂著劍柄,擦拭幹淨的劍身倒映著他暗藏殺意的眉眼。
“那得看我在指揮使心中會不會也成為那個‘疑人’了,不過短期內是成不了,畢竟我給指揮使化解了危機,起碼五年內,指揮使無後顧之憂,不是嗎?”
陸少淵無視湧動的危機,把茶飲盡,站起身整理著袖口。
這番話是實話,俞成武將繡春刀入鞘,也跟著站起身:“看來世子爺是有著起碼五年的謀劃。如今聖上太子一切皆好,山河亦無恙,五年後難道還能反了這天不成。而且和當年的百屍案又有何牽扯,為何世子爺想方設法都要讓聖上重審?!世子爺有這個精力管一個貪墨案,為何不給自己的父親申冤?!”
百屍案慘烈,是因為一樁貪墨案而發生的,百屍是十餘名官員帶著家眷在一夜間自戕而得名。在皇帝眼裏,貪官汙吏殺之而快,可作俑者居然讓知情者都死了,無疑是挑釁他的威嚴,震怒之下更是血流成河,死的人何止一百,可以用千字而替。
其中還有不少冤魂,殺瘋了的皇帝根本不管不顧,隻為了震懾朝臣,但凡一點牽連者都無法幸免。
所以陸少淵想讓皇帝重審百屍案,那就是相當於讓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臉,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陸少淵說林大老爺是百屍案中真相的重要一人,如今把人關起來的借口是利用了大皇子犯事當掩護,俞成武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跟陸少淵合作。
這相當於也是跟皇帝作對。
身為皇帝的爪牙,和皇帝作對……俞成武隻能說一句:陸少淵這人太邪門,肯定是習得妖法,在當時迷惑了他,才讓自己不要命了。
“我會親自替我父親申冤,現在不是時機。指揮使隻要記住一點,百屍案受益者絕對會是你,能過穩保你的指揮使之位即可,聖上願不願重審,那是我該考慮的事……也是太子殿下要考慮的。”
俞成武在聽到太子殿下四字時臉色發青,隨後罵了一句:“我真的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跟你幹這活計!”
“太子殿下本就是該登大典的人,指揮使的選擇沒錯。”
沒錯個鬼!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屬於任何一個皇子,都不願意讓太子登基!
不然大皇子能在太子頭上作惡?那不都是皇帝縱容的,隻是莫名其妙失了手,被太子抓到把柄,然後落得一個關禁閉下場,連帶著母族都快要被清算了。
如若他不是早就查清其中有陸少淵的手筆在,被他那千年狐狸般狡猾的謀算折服,他絕對不會信陸少淵一個字!
“林家送來三萬銀子孝敬,世子爺替我轉交給太子殿下吧。”
不管如何,這錢他拿著也不安心,倒不如給太子,就當自己的孝心了。
錦衣衛素來會來事,陸少淵卻說:“既然是林家給的,指揮使安心收著就好,太子殿下是那種跟自己人伸手的人嗎。”
真給了太子殿下,他心心念念的人兒怎麽讓林家那老虔婆吃大虧啊。
他知道林幼萱肯定有自己的謀算,不然信到手了,還送銀子說不過去,且看她準備怎麽讓林老夫人難受吧。
“怎麽感覺你是有私心的讓我中飽私囊。”俞成武忍不住嘀咕。
陸少淵隻是笑笑,說了一句謝謝指揮使的好茶,踏著未幹的血跡離去。
營帳外是一望無際的荒野,撲麵的風裹著細紗。
他用布巾捂住口鼻,走到自己的馬跟前翻身上馬,一路朝著戰火連綿的方向疾馳而去。
俞成武聽著遠去的馬蹄聲走出帳子,眺望已經成為黑點的身影,嘖了一聲。
誰能想到原本該守在皇帝的他,居然早早就離開京城,在陸少淵的獻計下,他的人已經偷偷潛伏了數月,隻等一個時機從另外一條道路準備對敵軍夾角包圍。
這一仗之後,韃子們恐怕聽到他們的國號就該尿褲子了。
所以這一仗之後,威遠伯府就該真正由陸少淵繼承了。
冥冥之中又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他的選擇沒有錯。
“不眠不休跑三日,跑死三匹馬,他居然還能繼續趕路,真是鐵打的不成。”俞成武轉身回營帳時嘟囔了一句。
所以他是真佩服陸少淵骨子裏的這股狠勁,真是把自個往死裏壓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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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打聽清楚了,老夫人那三萬兩真的送到現在錦衣衛指揮使親信手裏,想來是真疏通好了。”馮媽媽在打聽清楚那三萬兩最後去處,匆忙來告訴林幼萱。
林幼萱大概猜到了,但是這個事打聽起來居然用了差不多一個月,也夠保密的。
越是這樣,她祖母才會那般放心吧,而且最近去探望都是通暢無阻,錦衣衛的詔獄都快要成了他們林家的莊子了。
“那更好不過了。”林幼萱想著那三萬兩,忍不住就想笑。
她這個葫蘆裏不知道賣什麽藥,馮媽媽實在是好奇,不過問不出來個所以然,隻聽說她等等就知道了,隻能耐著性子去等。
馮媽媽又說起另外的事:“離科考時間也不多了,舅老爺和您表兄快到京城了,估摸著不到七日。”
“離開科還有半個月是嗎?”
馮媽媽點頭說是,林幼萱皺起了眉頭,喃喃道:“他怎麽還沒回來呢。”
雖然有和陸少淵通信,可他遲遲沒提回京的事,讓她不得不擔憂,能趕得急嗎?
日子就那麽一日一日過去,在科舉前七日,朝堂傳出來說是邊陲有人立下奇功,宋迦辰的名字也跟著傳遍京城大街小巷。
林幼萱得知這個喜訊的時候愣了半天,小舅舅居然一個人領著七個士兵突襲了敵國一個營,燒了人糧草,把人暗藏的營地徹底暴露了。但這不是大同那場仗,而是準備和韃子聯手製造戰事,想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的幾個蒙古部族。
此功是足於在史書上留下的傳奇,叫林幼萱大半天都沒能夠回神,然後歡喜的去宋記給大舅舅報喜。
可有喜也有憂,陸少淵那邊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眼見開科的那日來到,她亦沒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難道他錯過了?
還是遇到什麽危險了?
林幼萱忍不住去找了陸少清,陸少清也茫然搖頭,說:“兄長真的要參加科舉嗎,我以為他是開玩笑的……”
他們是武將世家啊,頂多也是參加武舉。
林幼萱隻能在家裏繼續等消息,不知是不是這些日子過於焦慮,她又開始做奇奇怪怪的夢境。
一時是自己絕望地對著陸少淵說:這是我此生做的最錯的一次的決定。
一時又是陸少淵冷淡著和自己說:難道這不都是你的謀劃之內嗎?
什麽謀劃,為何是錯誤的決定。
她在夢裏急迫地想找答案,可一連幾日,夢境相同,卻無法找到答案。總是在最後一刻真相要露出水麵的時候,她就驚醒了。
每次醒來心頭都一陣絞痛,夢境的一切,甚至讓她跟著懷疑起來自己答應嫁給陸少淵是否是錯誤的。
馮媽媽看她連著快五日都心神不寧,隻能請了郎中來,開了幾幅安神藥。但林幼萱一口都沒喝,她明知道荒唐,但還是忍不住想在夢裏找個真相。
可惜,除了重複的夢,沒有任何進展。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笑,怎麽忽然就執著起來,就在忐忑和焦慮中,她終於等來的陸少淵的消息。
那是在科考結束當日,陸少淵在來信中寫著:明日竹林寺一敘。
看著信的那一瞬,她腦海裏升起一個更荒唐無比的念頭,明日,她見了他,是不是就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