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普通官宦後代,如何得來一個幾百兩的白玉花盆,即便擁有,也不可能用來種一株隨處可見的藥材,更何況說請她照看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總不能是那高公子不識貨,把白玉當白瓷吧!

林幼萱一張臉白得如同宋迦辰手裏的花盆,狠狠打了個寒顫。

“小萱兒?”正把玩白玉花盆的宋迦辰一抬頭,就瞧見外甥女搖搖欲墜,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他三兩步上前扶著她,發現她渾身都在顫抖。

“哪裏不舒服?!吳大!”宋迦辰把手裏的花盆朝吳大一拋,忙將外甥女背起來,快步從後門進到宋記的小院。

宋迦辰把林幼萱安置在椅子裏,蹲身仔細打量她,發現她臉色依舊難看,但好歹不抖了。

“你在害怕什麽?”

宋迦辰有著厲害的洞察力,一句話點破了林幼萱此刻的狀態。

少女猛地又是一抖,眼眶紅了。

就當宋迦辰以為她要哭出來的時候,她卻咬緊牙關,將在眼眶打轉的淚珠逼了回去,隨後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沒事,隻是忽然想起爹爹娘親。”

要強的姑娘,睜開眼就說瞎話。

宋迦辰心裏明白得很,不滿地皺起劍眉,可到嘴邊的追問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罷了,小丫頭看著軟得跟麵團似的,卻是個嘴硬的主。不願意說的,根本不會開口,更何況連把他已故的姐姐都拿出來當擋箭牌了。

這是她的擋箭牌,也是她不願意被人窺探難堪的遮羞布。

宋迦辰撐著膝蓋慢慢站起身,大掌往林幼萱腦袋一蓋,一通**,揉得她頭發都亂了。

“我還會在京城留個三四日,想見我了就讓吳大他們把小旗子掛上。”

這是他和林幼萱自小就用的暗號,隻要他在京城,那麵小旗子掛到在了宋記門口,他就會偷偷摸進林家去看她。

垂著腦袋的少女乖巧地點頭。

“這會子倒是聽話得很!”宋迦辰氣笑了,“真是姑娘大了不由舅了……”

聽著他的埋怨,林幼萱慌亂地一顆心反倒漸漸平靜下來了,小聲道:“您也不是整日違背外祖父的話。”

“還學會頂嘴了!”

宋迦辰瞪大眼,不過對林幼萱來說毫無威脅,情緒低落的少女終於抬頭,擠出一抹笑容道:“大舅舅說差不多這個時辰會到,您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你個小丫頭怎麽不早說!”

一提起兄長,宋迦辰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渾身皮都緊了,拔腳就朝院牆衝過去。

跑了兩步,他忽然刹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吳大放到桌上的白玉盆,冷聲道:“被人欺負了就告訴舅舅,舅舅扒了他的皮!”

這邊說著,他耳尖聽到了有馬車進了後巷,汗毛倒豎,蹬上牆頭跑得比兔子都快。

林幼萱望著宋迦辰消失的牆頭,低頭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再站起來除了眼睛微微泛紅,已經看不出其他情緒。

“應該是大舅舅到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唇角揚起,來到後門。

宋迦辰聽見的馬車聲響果然是他兄長駕到,林幼萱剛探出半個身子,宋迦齊已經從馬車下來,見到外甥女頓時就爽朗大笑。

“我們萱兒又長高了!”

林幼萱正要喊舅舅,馬車上又下來一個年輕公子。

年輕公子站穩,轉過身朝著林幼萱便拱手一禮:“許久不見表妹了。”

林幼萱:……

馮媽媽沒說大表哥也會來啊!

望著長身玉立的大表哥,林幼萱無奈地蹲身福禮,喊了聲舅舅和表哥。

她表現得很是生分,宋敬雲無聲和父親交換了一個眼神,明白馮媽媽那邊已經透漏宋家的打算,而林幼萱的回應是……不願意。

不願意的根本原因他們再明白不過,全在於與她無法割裂的林家。

雖然早就預料到她的反應,宋迦齊心裏仍舊不是滋味,不管如何……他們都不能再把她放在林家了。

“一路趕來,可要顛散我這把老骨頭了。”宋迦齊裝模作樣的活動胳膊,又是一笑衝散剛見麵就湧上來的嚴肅氣氛,率先邁進了宋記,“快先讓我歇歇。”

長輩在緩和氣氛,林幼萱不忍剛見麵就傷了大舅舅的心,隻能先軟下來,重新露出笑容請兩人進屋休息。

不想宋迦齊到她回府都沒有提及一句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仿佛就是單純來探望她這個外甥女,林幼萱隻能一步三回頭的先回了林家。

心想大舅舅或許會直接去見祖母,在那之前,她還是得說服大舅舅。

隻是現在她還能夠說服大舅舅嗎,原本……高家是最好的借口。

林幼萱在馬車上苦惱,餘光正好掃到身側的白玉花盆,一股怒火湧上心頭。她抬手,想要把那花盆狠狠摔到地上,摔它個稀巴爛,最終卻又把手收了回去。

她抱住了雙腿,身子蜷縮成一團,把臉埋進膝蓋,無助得連害怕的力氣都沒有了。

——肯定還有其他辦法能不再連累宋家,一定有!

**

晚霞最後的餘暉被夜幕吞沒,陸少淵的馬車終於回到伯爵府,一路到前院,陸少淵才從馬車下來。

他身姿挺拔,步伐緩慢,直到進了自己的屋子,才堅持不住靠著門板大口大口的喘氣。

陸淮朝愣著的明方急聲道:“去把郝嬤嬤請來,然後守好院門,誰也別放進來!”

明方看一眼臉色慘白得跟紙一樣的主子,拔腿就往跑,陸淮架著連走路都吃力的陸少淵進了內室,將他放平躺後扯開了他衣襟。

在深色錦袍遮蓋下是一個正冒著血水的傷口,傷口上赫然還紮著一枚箭頭。

“世子爺根本不必以身去擋這支箭的,當時世子爺到底看見了什麽,要這樣以身試險!”

陸淮是上過戰場的老將,哪裏看不出來方才和人交手的時候,陸少淵故意撞到了箭上!

即便是為了護那位主子的萬無一失,也無需拿血肉之軀去拚!在那之前,他瞧見陸少淵往身後另一個地方看了一眼,他再跟著看過去的時候,發現有人影一閃而過。

陸少淵感到神智都快脫離□□了,倒不是傷疼的原因,中了一箭也隻是皮肉傷,不曾傷及要害。是箭頭有致人昏睡一類的藥物,讓他開始失力。

他咬了一下舌尖,保持著清醒說道:“我以為那個地方還藏了他們的人,所以擋在了前頭,怕他們用陰招再傷人。”

陸淮一個字也不信,沉著臉沒有說話,用布巾按著他肩膀上的傷口。

陸少淵當然知道自己的話不會被輕易相信,確實是情急之下無計可施,才拿身體擋了一下,然後……他握緊了手心裏的小小一片碎玉。

他是為了能順利把某樣會讓宋家惹上麻煩的‘罪證’藏起來。

原來前世指證宋迦辰的東西是落在那一處被拾走的。

屋內安靜無比,隻有陸少淵時不時響起的一聲咳嗽,齊嬤嬤和明方還不見身影,一道大大咧咧的聲音直穿透牆壁傳到屋內。

“大哥!你怎麽還有心情在外頭逛一天!你還沒見到淮叔嗎?!”

陸少清嘹亮的嗓音讓陸淮頓時黑了臉,陸少淵被魔音穿耳,腦袋更混沌了,正想讓陸淮去把人打發走,就聽到陸淮說:“午間二公子找到末將,說林二姑娘今日在大街上和一個年輕的男子……私會,那人還上了林二姑娘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