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身環海,兼有小島數座,星城做為最大、最發達的國際大都市已經一百多年。

星城城郊的私家墓園,蒼鬆翠柏、峰巒疊嶂,今日有重要人物下葬,黑色車子、黑衣人密集,移動的黑點多到數不清,長長的送葬隊伍卻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從半山腰開始,一行隊伍緩慢下山。

走在隊伍最前麵,戴著墨鏡一身黑衣,清瘦高挑的年輕人被幾位保鏢輪換扶持,亦步亦趨,費了幾倍的時間,才勉強走下來。

不過五十歲左右,棠溪政卻已經是棠溪氏中年紀最長的人。今天下葬之人,是他去世剛滿一百天的嫂子——張舒雅,而這場百日祭祀、兼下葬儀式的主理人,正是走在最前方,悲痛欲絕、弱不勝衣的年輕人,是他去世十年的哥哥遺留下唯一的兒子,也是棠溪氏最正統繼承人,他的親侄子棠溪聿。

不能繼承家族核心資產,沒有任何工作成績和能力,在千年古姓氏、百年繁榮的棠溪家族裏,棠溪政作為家中從小受盡寵愛,沒有任何繼承壓力,不需要為傳承和管理費一分一毫腦筋的二少爺,隻是因為五十歲了還活著,並且他還有四個女兒和一個成年兒子這麽多子嗣,在棠溪家譜中,已經可以算得上“傳奇”人物。

完成百日祭祀和下葬,龐大車隊回到了棠溪政依山傍水、鋪滿鮮花的莊園。

忙碌大半日,終於把嫂子的身後事完全辦妥,棠溪政想把侄子留在身邊照顧,“阿聿,留下來吧,跟我在一起也有個照應,你一個人住,我不放心。”

棠溪政對麵,伸展長腿、放鬆愜意靠坐在沙發的年輕男人就是棠溪聿,他正緩慢解開扣的嚴實的上衣扣子,姿態慵懶。

從領口開始,修長纖細的手指解開了黑色立領外套,又解開裏麵同樣立領的白色罩衫扣子,露出了貼身的紅色薄衫,蒼白尖細的指頭沒有停,直到把三層衣服的扣子全部解開。

晴朗無雲的天氣

已經快到夏至,很多人開始穿半袖衫,他卻穿了三層衣服,可見這位大少爺有多麽金貴又畏寒。

不過,不會再有人叫他少爺,因為母親去世,在棠溪家,棠溪聿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家主。

“叔叔,小姨一直照顧我,她以後也不會離開我家,你放心吧。”清淡低悅,一絲情緒也無的男聲,棠溪聿微微抬起頭看向站著跟他講話的棠溪政,緩慢悠然的語氣,像是在討論天氣,而不是叔叔想要照顧侄子的家事。

被拒絕棠溪政一點不意外。“那,舒凝照顧你,我當然放心,隻是舍不得你一個人生活。我這邊人多,你肯定是不太喜歡,有什麽事,你一定要來找我,叔叔永遠是你最親的人,咱們棠溪家,也隻有我們三個男人了。”

張舒凝是棠溪聿母親的妹妹,婚姻失敗後,她一直跟姐姐在一起,和棠溪聿感情也很好,更加幫助母親照顧他,在一起生活已經很多年了。

棠溪政有四個女兒,和一位比棠溪聿大幾個月的兒子。

姓棠溪的男人的確隻有三位了,而且棠溪政本身沒有繼承權,他的這個兒子是外室夫人所生,更加遺傳了棠溪氏男人自幼體弱多病的基因,虛弱陰柔,據傳說還不能人道。為了能夠盡快做祖父,棠溪政各種辦法都試了,目前還是沒有下一代孫輩誕生。

所以,他把算盤打到了棠溪聿身上,“阿聿,我跟你母親沒來得及定下來的婚事,如今嫂子她才離開百日,我知道你可能無心,但必須要重視起來。”

婚事?

說了這麽多,沒切入正題,不是棠溪政的風格,好奇使得棠溪聿把落在別處的目光轉回來,抬眸透過鏡片看他,充滿了奇怪的情緒。

果然,棠溪政緩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今天最大目的,“我們棠溪不可以絕後,你跟阿歆,生辰八字,脾氣性格都特別適合,阿歆大你一歲,凡事會體貼照顧你……”

荒唐至極!

棠溪沐歆今年24歲,是棠溪政的二女兒,是棠溪聿的親堂姐。在高度文明,資訊發達的今天,他怎麽可能娶自己的堂姐?

母親百日祭奠剛剛結束,棠溪聿在母親去世的時候悲傷過度,一病不起,沒能為母親守靈。

臥床養病許久,今日才勉強能起身參加百日祭祀,還好他沒再次錯過。所有事宜,都是叔叔在操心,他是懂得感恩的,所以,他今天才這麽乖乖的坐在叔叔家裏,給足棠溪政麵子。

麵無表情坐在那裏,棠溪聿雖然才23歲,但從小接受主導者教育,他的心思是非常敏銳而冷靜的。

戴了黑色半框眼鏡,因為他皮膚太過白皙,依然清楚可見眼睛下麵有一點黑眼圈,臉色非常不好似乎坐在那裏已經是勉力支撐。

冷漠又成熟沉穩的氣質籠罩全身,即使臉色如紙般蒼白,但棠溪聿依舊是深不可測的小主人,沒有人敢忽略他的一舉一動。

竟然想讓他娶自己堂姐,實在聽不下去,又懶得反駁,推了推眼鏡,他撐著沙發扶手慢慢站起來,站在落地窗邊的保鏢看他起身,立刻過來一人一側小心攙扶他,頭也不回離開了大莊園的主樓。

直到走出主樓,棠溪聿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拿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一邊繼續解外套的扣子,一邊側頭問身邊隨行助理,“我今天還要見什麽人麽?”

即使他目光並未落在助理身上,助理依舊畢恭畢敬,行禮之後才回話說,“您下午要見基金會的靳女士,她代替廖畢生來匯報基金會工作。”

“嗯,”他點了點頭,再沒說什麽。

兩位保鏢一直扶著他,助理快步走在他身前一步,不時回頭小聲提醒有台階。

身高優越的棠溪聿腿長步子大,走姿瀟灑卻是並不快,一行人全部上車後,很快消失在棠溪政豪華又大的不像話的家。

坐在車子裏,棠溪聿抬手取下眼鏡,食指、拇指一下一下揉捏鼻子的山根處,真正的放鬆了自己。

折騰了小半日,思念亡母的心情被叔叔那荒謬的提議給衝散了大半,但他還是覺得胸口憋悶,後背隱隱作痛。看來養病太久了,他暗下決心要多鍛煉活動,不然這會兒身體精神極度疲累,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星城孤兒院

孤兒院門口有兩棵櫻花樹,枝繁葉茂,樹杆極粗,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從黑色轎車下來的靳女士,是“聖尼克基金會”理事長廖畢生的第一助理,她主要負責給未成年孩子們撥付資助資金。

因為有基金會同事葛峰專門負責孤兒院事務,她已經三四年沒有來過這邊了。

今天,因為葛峰老婆生孩子請假,更因為基金會主人棠溪聿剛剛親自過問了孤兒院孩子們的生活、學習,她才等不及葛峰銷假,親自來孤兒院取下一批被資助孩子的名單。

五十來歲的靳女士身形挺拔、步伐輕盈,身體和精氣神都十分不錯。

跟門口保安打了招呼後,她很快被允許進入了孤兒院,並沒原地等待被迎接,靳女士獨自向孤兒院的四層大樓走去。

做為葛峰的上司,靳女士此次屬於不請自來,幾個月裏發生了太多事,基金會易主,先生身體不適病了許久,終於等到先生正式過問具體工作,才令她不安、忙碌、焦灼的心完全安定下來。

雖說來孤兒院的日期比往年晚了月餘,但終於夫人百日祭祀完滿落幕,先生病體康複,一切都還剛剛好。

穿著端莊的靳女士僅僅是踏入孤兒院的操場,還沒穿過小路走進大樓,她的手機響了起來,看到號碼後她迅速接聽,“羅助理,你好,是,是,我已經到了孤兒院,啊,先生要跟我講話麽?好的好的,”

站定的那一瞬間,靳女士依舊是一個人,但她好像看到了極其尊敬之人,舉著手機不自覺的挺拔了腰身,語氣也加倍含蓄慎重,“先生您好,是,是我,我正在孤兒院,”默默聽完電話那邊的話,她開始微微躬身行禮,“您放心,我會親自選出適合的孩子,您,心髒還是不舒服麽?您一定別起身,請臥床休息,我會帶孩子們的信息回去給您匯報。”

耐心聽靳女士講完電話,角落裏的小女孩才閃身出來,怯生生的少女音色消減了大半她突然出現給靳女士帶來的驚嚇,“阿姨,給你成績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