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情人和兄妹 不屬於孩子的童話(下)

林格說:“世界上還有人比你更擅長**嗎?”

林譽之問:“嗯?”

他語音稍稍上揚一些, 噙著笑:“有嗎?我不記得了。”

“有機會,”林譽之說,“你幫我回想回想吧。”

——哪裏還需要回想呢?

林格都不需要刻意去回想, 午後黏膩的麻將涼席, 避開廚房父母、他們在客廳沙發上的悄悄接吻, 冬天裹著同一張被子互相取暖睡午覺,新年時節躲到陽台上的悄悄牽手……

林格承認林譽之是絕頂的**好手,無論上一秒剛剛發生了什麽,他永遠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用謊話回應。也是在那個時候,林格才察覺到,原來他是天生說謊的高手。

現在的林譽之同樣擅長說謊,林格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和龍嬌開了視頻通話,中國那邊已經是中午, 豔陽高照, 晴空萬裏, 龍嬌半躺在陽台上一個新的小躺椅上,笑眯眯地問林譽之,早上吃了些什麽呀?

林譽之調成後置攝像頭, 給龍嬌看桌子上的早餐和睡眼惺忪的林格,微笑著說妹妹一直沒調好時差, 所以才這麽困;住宿?喔,兩個人一直都是分開訂房間入住。妹妹的朋友出去玩了,所以下午才會匯合。

龍嬌讓他把手機給林格, 用一種親昵的語氣,說王霆給她買了一把躺椅, 喏, 就是現在她身體下麵躺著的這個。

林格讓她給自己看了看那躺椅的樣式, 默不作聲記下品牌。

“可舒服了,”龍嬌喜孜孜,拍一拍,“吃完飯後,就這麽一躺,舒舒服服睡個午覺。”

林格說:“您早說您想要躺椅,我給您買,不用麻煩別人。”

“不是我想買的呀,”龍嬌說,“王霆這孩子也真是,唉,我隻是隨口一提,說自己以前在家呀,譽之給我買過這麽一個躺椅,你喜歡,我也喜歡。就聊天時順口說的一句,哪裏想到,人家就這麽放在心上了,特意送了過來。”

林譽之默不作聲地喝氣泡水。

家裏的躺椅的確是林譽之買的,龍嬌腰不好,那時候林譽之也沒什麽錢,躺椅已經是力所能及內最好的一把了,沒什麽品牌,還是當地實木家具廠展廳裏的殘次品——支撐的一根木腿上很多細微的劃痕,後來龍嬌拿毛線織了個護腿套,給遮住了。

林格說:“現在哥哥的房子都拿來給我們住了,還帶我們去醫院看病,你習以為常,王霆送個椅子,你卻這麽開心。”

龍嬌嗔怪:“你這個傻孩子,兒子和外人不一樣的。”

林格說:“那我們也不能白白占外人便宜。”

龍嬌笑:“我也是想和你說這件事,過幾天記得給人家回禮,好好挑挑,選個人家喜歡的。”

聊了沒幾句,信號不好,開始卡頓,林格放下手機,轉臉,林譽之在喝氣泡水。

林格躊躇片刻,叫他:“哥。”

林譽之說:“做什麽?”

林格說:“能不能先借我點錢?”

“那個躺椅?”林譽之說,“我等會兒把錢轉給王霆。”

“不用,”林格搖搖頭,“這事得我自己來。”

林譽之沒攔她。

把錢給王霆轉過去不到二十分鍾,他便急急忙忙發來短信,解釋說隻是一個小禮物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林格解釋,東西肯定是要回禮的,隻是她暫且想不到該回個什麽好——為了避免送個王霆不喜歡且不實用的禮物,還不如直接這樣回錢,兩方都輕鬆。

王霆沒回。

林譽之什麽都沒說,他平靜地看著妹妹處理這些事情,陪妹妹去散步。

盧塞恩人的夏日生活格外逍遙自在,湖水湛藍如寶石,周圍是中世紀留下的老城,燦爛陽光照耀著廊橋,沿著水畔步行道一路前行,隱約可見遠方如糖果盒子般的房屋。兩人默契地不談那些和兄妹、回國、相親之類的話題,隻是聊天,天馬行空地聊。

林譽之提他習慣了南方的濕潤氣候,回到北地時,第一個冬天常常會流鼻血,最大的囧事是有次開會,開到一半時流了血,他自己沒察覺,還是助理提醒,他低頭看,才看到白大褂上的斑斑血跡。

林格也提到,她直播時有幾個奇怪的男粉,都是不同的賬號,打賞很多,還有時候會遇到一些慷慨的客人,忽然拍下某些不好賣的衣服,不知道是拿去做什麽……對了,她們做直播賬號的,男粉多了不好,所以她遇到這種賬號,往往都格外留心,擔心對方會有什麽不好的舉動。

林譽之說:“可能是審美差異。”

林格想了想:“我之前還一直覺得是杜靜霖呢,他之前最喜歡開小號過來打賞。”

林譽之點頭:“是他的脾氣。”

林格又問:“他一直不知道你是他哥哥嗎?”

林譽之說:“我隻有林爸一個父親,也隻有你一個妹妹。”

林格不再繼續問。

兩人在湖畔餐廳喝茶,折疊椅沿著石階隨意地擺放,沿著石階一路向下,就能步入包藍色的湖水。林格點了一杯綠薄荷茶,緩緩地啜,側臉看能望到遠處如少女倩影的高山。林譽之叫住侍應生,請對方為林格來一份塔布雷沙拉。東西到的時刻,林譽之示意對方將餐品擺在林格麵前。

林格希望時間能在此刻定格。

可惜時鍾不停擺。

無論是林格還是林譽之,兩個人誰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暴露狂。

暴露狂出現得猝不及防,就在林譽之替林格購買熱可可的時刻。林格肚子不餓,但習慣性地會為一些路邊美食駐足。賣熱可可的是個金色卷發的意大利人,講英語,笑眯眯的,像一個睡眠充足、作息規律的熱情大金毛。

林格視線被公園裏垃圾桶旁一個作畫的畫家所吸引,走開幾步,靠近,想要看仔細上麵的大作。看了沒幾秒,她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回頭,看到一張陌生的臉。

那是個長相很奇特的白人,鼻子高挺但歪歪扭扭,像是被人從中間砸斷了鼻梁;更不要說他笑起來時層次不齊的牙齒,還有那明顯因飲酒過度而發紅的皮膚,就像是被燙熟的一頭豬。

他鼓鼓囊囊地說了些什麽話,林格沒聽懂:“什麽?”

那人忽而打開風衣,裏麵上身隻穿了襯衫,下麵空****的,隻有像野獸一般布滿棕色毛的雙腿,和菜花般贅生物的東西,就這麽毫無遮蓋地出現在林格麵前。

林格沒見過這種場麵,一愣,大叫一聲,後退。

那人咧開嘴,大笑兩聲,裹緊風衣,飛快地往草坪和灌木叢中跑。

林譽之麵色鐵青跑來,伸手摟住林格肩膀:“格格?”

林格死死地抱著他,驚魂未定:“林譽之,林譽之!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啊啊啊那個醜東西……”

她急切地需要去衛生間中清洗自己的雙眼,那個可怕的幾乎看不到原本形態的贅生物真實地髒到她的眼睛。半小時後,在林譽之那杯熱可可的安撫下,林格終於順利地表達了自己的恐懼來源。

“他是個病人,很嚴重的病人,”林格伸手比劃,“太可怕了,林譽之,我感覺多看一眼我就要得病了。”

“都說什麽’不偷不是意大利,不搶不是法蘭西’,還說瑞士治安好,看來無論哪個城市,都不能完全放鬆,都有奇怪的變態,”她伸手撫著胸口:“嚇死我了,我要連續好幾天都做噩夢了。”

林譽之安靜地聽她說完,忽然問:“你想不想報複?”

林格呆住:“在瑞士打人犯法吧?”

“不確定,”林譽之伸手拉她起來,“不過沒什麽問題。”

林格說:“啊?”

“走,我們去打跑你的噩夢,”林譽之說,“別憋著。”

林格起初還以為林譽之是在開玩笑,盧塞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們倆都是外國人,在這裏找一個行蹤不定的暴露狂——

怎麽可能?

林譽之卻是動真格的。

他讓林格盡可能地回憶那個人的體態特征,付費給公園常駐的一些乞丐和藝術家,這些人十分青睞“有錢又溫和的中國人”,在收下林譽之的錢後,頗為痛快地為他指明了那個暴露狂經常出沒的地方。

據他們講,這個暴露狂已經因為不雅裸,露罪而被逮捕過兩次,但都在拘留期滿後又被放出,是一個繼承了父母遺產後無所事事的混蛋。

他們特意提醒林譽之,小心一些,因為對方經常去洛桑購買一些成癮性的藥物。

林譽之道謝,彎腰低頭,把林格的運動鞋鞋帶係得更緊一些。

通過那些人提供的線索,林譽之很快找到了那個家夥。對方坐在一個長椅上,正在低頭吃麵包。

陽光明媚,湖水湛藍,林譽之沒有避開林格,隻提醒她保護好自己;隨後他友好地用英語和那個人打招呼:“中午好,朋友。”

暴露狂抬頭。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林譽之已經拽住他的頭發,狠狠地往長椅旁旺盛的鬆樹上一撞。鬆樹皮坎坷,劃破他的額頭,暴露狂發出淒厲一聲長鳴,驚起雪白的鳥兒從鬆樹上紛紛飛起。林格站在原地,吃驚地看林譽之單方麵毆打這個家夥。

她不是第一次看林譽之動手,但這還是第一次看他下手這樣狠。

真的狠,每一下都下了狠勁兒。對方剛開始還嚐試反抗,後麵直接爛成一灘,隻抱住頭,用英語大叫停下,please。

林譽之轉身,示意林格過來,讓她補踢一腳。

林格起初礙於道德限製,猶猶豫豫,下不了腳。

林譽之提醒:“他已經這樣嚇過很多無辜的女孩子。”

林格閉緊眼睛,狠狠地踢一下。

暴露狂在地上痛苦叫了一聲。

“很好,就要這樣,”林譽之說,“冒犯到你了,就當場打回去,別在心裏憋著——你不用對他心軟,剛才他並沒有因為你無辜而停下冒犯的行為”

林格又重重踢了兩下,難以置信:“可是我們犯法了吧?”

林譽之微笑:“什麽犯法?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難道我們不是齊心協力地製服了一個犯了不雅裸,露罪的犯人麽?”

——因驚叫聲而很快趕來的警察,對林譽之這番說辭深信不疑。

他甚至還用蹩腳的中文安慰了林格,誇讚她非常勇敢,能夠在驚嚇中保持冷靜,一同抓住這個暴露狂。

至於對方在這次打鬥中受的傷,林譽之溫和地道歉,說作為一個兄長,麵對試圖用視覺猥,褻妹妹的壞人時,的確有些情緒過激。

警察寬容地諒解了這份過激。

離開後,林譽之停下,又給林格買了一杯熱可可,林格隻喝了一口,遞給林譽之,說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要胖了。

林譽之說:“林格,我必須很嚴肅地告訴你,你現在的體重已經很輕了,輕的開始不夠健康。”

林格說:“林譽之,那我也要很嚴肅地告訴你,你剛才對警察說我們是兄妹,我現在還在耿耿於懷。”

“別轉移話題,”林譽之說,“不要想’圍魏救趙’,我們在談論你的健康。”

“好,那就是健康,”林格點頭,“比起來身體健康,我現在更關注我的心理健康。”

遠處有滑翔傘悠悠飄過,像一朵蓬鬆的蒲公英。

林譽之看妹妹:“嗯?”

“你剛才和我說,讓我不要憋著,有什麽情緒都要及時發泄出來,”林格說,“你是不是在暗示什麽?”

林譽之站定。

他早知要和林格攤牌,關於她在看的心理醫生,關於她曾經的心理狀態,她手腕上的那個疤——

但這些問題過於敏感,敏感到就算是他,也不能直白地出口。

他斟酌著:“格格,我——”

“你是不是暗示我,今晚好好地在你身,上發,泄,”林格壓低聲音,畢竟如今中文已經不再算加密語言,“林譽之,你是不是有這麽肮髒的念頭?”

林譽之看她。

半晌,忽而一笑。

“是,”林譽之說,“我就是這麽想的。”

他誇讚:“我們格格真聰明。”

我們格格真聰明。

林譽之非常喜歡用這樣的語言來誇讚她,發自內心地稱讚。

在林格剛剛學會臍橙的時候,他就會這樣誇;當她學會在厚乳時控製月要不塌後,林譽之也如此稱讚。

這個遠離故鄉的異國中,兄妹倆用盡了所有力氣在愛一事上,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兄妹,更沒有人知道她們在回國後就要分手。臨近回國的最後一天,倆人哪裏都沒去,就在悠閑自在的房間中,連餐飯都是打內線電話請酒店人員送來。月光升起時,林譽之三根手指狠狠埋入她的牙齒間,另一隻手箍住她即將不穩的腿。純棉的布料浸透了活絡油,林格趴著往窗外看,月光澄澈,湖麵安靜,竟還有人使用滑翔傘,悠然飄過。

等在蘇黎世登機回國時,艋艋和趙薔都一副“終於回到祖國母親懷抱”的期待表情,唯獨林格,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

商務艙中隻有兩人。

等飛機平穩在雲層中穿梭時,林格終於想好該怎麽提,她若無其事地說:“爸爸今天來接我們。”

林譽之說:“好,我知道,登機前我已經聯係好司機了,讓他去家中接咱爸。”

躊躇片刻,林格問:“那,等飛機落下後,我們的情人關係是不是要終止了?”

林譽之靜默兩秒。

他平靜向林格確認:“哪個zhong?是徹底、完全就此停止的終止,還是在爸媽麵前暫時告一段落、中場休息還會繼續的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