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殿下
夏柚的手指擰巴著交錯在身前，站在陸應淮麵前，眼眶微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像是心裏被堵了一塊軟綿綿的東西，看上去像是雲，嚐了一口，這才驚覺是從前一直遠遠看著別人擁有，自己卻沒有機會嚐過的棉花糖。
緊接著，夏柚看著陸應淮順著星網熱搜打開了他的社交平台，看著夏柚幾個小時前轉發的匹配報告麵露沉吟。
剛才發星博的時候隻覺得尾巴翹起十分爽快的夏柚，這個時候乖巧地低著腦袋，腳指頭在鞋裏尷尬地瘋狂抓地。
玫瑰馥鬱的芳香在兩人身周纏繞著蔓延開來。
幾乎沒有在星網社交平台上說過話的陸應淮斟酌了片刻，先是關注了夏柚，然後點擊轉發了夏柚最新的那條星博。
並沒有多說什麽。
夏柚鬆了口氣，忽然想起什麽，猛地抬頭：“糟了，剛才管家把我被下了藥的餐盤撤下去了！”
這可是物證！
陸應淮的手指尖在光屏上點著什麽，一邊道：“在你沒有離開公爵府前，所有你用過的東西，都出不去宴會廳。”
夏柚立刻想起跟在自己身後的兩名軍官。
最開始他以為隻是普通的軍人，還是衛承告訴他，這兩位都是曾經跟在元帥身邊，實打實有軍銜的近衛。
軍官的話，權利就很大了。
夏柚這時候又想起來之前孟文軒的那番話，原來自己這次來公爵府，帶了元帥的豹子不說還帶了元帥的親衛。
嘖，怪不得夏公爵今天那麽好說話……
說起來，等下回去宴會，他要怎麽發難才比較幹脆利落又帥氣？
夏柚的眼珠一轉，眸中閃動著躍躍欲試。
“喜歡獅子老虎？”坐在他麵前的陸應淮忽然開口。
“啊？”夏柚一臉茫然地抬頭，正對上陸應淮抬手轉過來麵朝他的光屏界麵。
夏柚的社交平台上除了發一些自己的小少爺日常，剩下的就全部都是各式各樣的猛獸合集，其中以獅子老虎的數量為最。
陸應淮現在翻開的，恰好是之前夏柚從李旭手裏買的一張雄獅咆哮圖。
夏柚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嗯……是喜歡猛獸，不過最喜歡的倒也不是獅子老虎。主要能拍攝或者畫出猛獸威猛形態的人不多，所以就也沒得選。”
陸應淮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竟然追問了一句：“那小柚最喜歡什麽動物？”
元帥先生的語氣顯得有些輕飄飄的。
夏柚立刻抬手指向端坐在玫瑰園入口處，哪怕看背影也威風凜凜，毛亮盤順的大黑豹：“當然是黑豹！”
從前夏柚就沒見人拍攝過這種被譽為最神秘叢林殺手的黑豹，肖像畫更是少見，現在自己居然可以貼身擼到一隻，喜愛值簡直是成倍增長。
為了今後能和大黑豹朝夕相處，夏柚張嘴就是一連串對大黑豹的雷打不動的偏愛與讚揚。
“元元的皮毛低調卻奢華，摸上去比貴族最上好的綢緞還要順滑，尾巴長長的，就像是鞭子一樣，圈在我的手腕上時真的能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之前在狩獵場，元元叼著鱷魚和麅子朝我走過來的時候，簡直帥死了！”
“還有還有，元元會舔我的臉頰安慰我，之前我衝它撒嬌，它就真的願意戴著自己不喜歡的止咬器陪我來公爵府……”
夏柚說起大黑豹就滔滔不絕，等到他注意到麵前的男人表情微妙，耳朵尖甚至都有些泛紅之後，才悻悻住口，小心翼翼道：“那個，元帥閣下，我隻是喜歡元元，絕對沒有從你身邊搶走它的意思……我就是想……嗯……”
“元帥閣下平常公務繁忙，我平日裏沒什麽事情的，就可以幫元帥閣下……養一養豹子……什麽的。”
夏柚見陸應淮的表情越發微妙，即使不明白是為什麽，但聲音也越來越小，不敢再往下說了。
“……元帥閣下？”夏柚偷瞥向陸應淮。
少年人的喜愛過於熱情且赤誠，讓一直以來感情內斂的元帥閣下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雖然這份喜愛是對“元元”，但……
陸應淮看了一眼夏柚，動了動唇角，還是沒有將精神體的真相說出來。
如果以後他因為精神力紊亂症退化，意識永遠困在精神體中，那麽他也真的和一隻野生的黑豹沒有什麽兩樣。
既然小朋友這麽喜歡，也沒有必要苛刻地要求他保持距離。
畢竟很大的可能，最終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的確隻是黑豹元元，而非陸應淮。
有一個人會這樣喜歡元元，倒也讓陸應淮覺得，意識沉寂被精神體同化這個結局，忽然就顯得並沒有那麽可悲。
陸應淮抬手抵唇，輕咳一聲：“不用對我使用敬稱。”
“嗯？”話題突然的跳躍讓夏柚一愣，而後有些猶豫著開口，“但直呼您的名字，總覺得太不尊重您了……我、我真的不行。”
陸應淮笑起來，表情難得帶了些許的促狹：“你不是想要養元元嗎？總要有一個同別人不一樣的稱呼，才會顯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親近到可以共同擁有一位……唔，夥伴。”
“況且之後你回去宴會廳，不論是參議院派來的貴族子弟，還是公爵府的其他人都會來試探你。”
“小柚，元帥的配偶可不會稱呼自己的先生為‘元帥閣下’的。”
道理好像的確是這麽個道理。
但……
夏柚張了張嘴，幾次想開口，但始終叫不出陸應淮的名字。
費盡心思在腦海裏翻找第一世時學的那些貴族禮儀，過了好半天，夏柚眼睛一亮，眼神灼灼地看向陸應淮：“我想到了！”
陸應淮微側了下頭。
“我叫您‘殿下’，可以嗎？”少年的眼睛裏閃爍著星辰，直白得展現自己的喜怒哀樂，“在皇室的規矩裏，王妃都是這麽稱呼丈夫的，您雖然是元帥閣下，但也是親王不是嗎！”
陸應淮：“嗯……”
夏柚的表情緊張。
日後能不能和元元朝夕相處，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可以。”陸應淮看著小朋友滿眼全都是期待，終於還是收回了那點沒忍住冒出來的惡趣味，低笑了一聲，“的確並沒有人這樣叫我。”
小朋友倒是的確找到了獨一無二的稱呼。
“那說好了！”夏柚現在恨不得撲過去抱住大黑豹狠狠親幾口，“平常元帥閣下沒空的時候，元元就歸我啦。”
陸應淮點頭表示應允，但轉念一想，又囑咐道：“……到底是猛獸，別太縱容他。”
“嗯嗯。”
夏柚連聲答應，心裏卻在想——
大黑豹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不過就是不喜歡戴止咬器，喜歡和自己親親貼貼嗎？
在元帥這裏過了明路，他自己都恨不得每天晚上抱著大黑豹睡覺呢！
想想看，大清早就從豹子毛毛裏麵蘇醒，那是什麽神仙日子？
嗯，趕緊處理完公爵府的破事，他就能回去元帥府擼豹子了！
夏柚遠遠看了眼大黑豹的背影，忽然就覺得，從前一直記在心裏放不下的公爵府，對他的影響好像也就那樣。
哪怕離開了公爵府，他也是有地方可去，有家能回的夏柚。
陸應淮看出夏柚眼裏的急切，不由笑道：“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夏柚歡快應了一聲，轉身裹挾著玫瑰味的風跑了出去。
一直等在玫瑰園外的大黑豹跟著夏柚走出去幾步，見夏柚忽然停下腳步，低低嗚了一聲，抬頭看他。
夏柚站在玫瑰園不遠處，從這個角度，可以隱約看到陸應淮還坐在剛才的長椅上，不論是動作還是角度，都基本沒有移動哪怕一點。
猶豫了兩秒，夏柚又跑了回去。
正準備打開軍部文件的陸應淮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麵前微微喘息的少年：“怎麽了？”
夏柚捋順了呼吸，鼓起勇氣道：“殿下的腿是不是不舒服？我的精神力恢複得很好，可以幫殿下做精神力安撫的！”
因為擔心被拒絕，夏柚幾乎是一口氣將話說完的。
陸應淮難得愣怔了一下。
片刻後，他微微頷首，聲音平靜道：“因為精神力紊亂症的原因，我將暴丨亂的精神力大部分鎖在雙腿間，雖然這會讓我失去行走的能力，但卻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證我的頭腦清醒冷靜。”
夏柚想起陸應淮剛來時雙腿行走的模樣，頓時情急：“那您現在——”
“隻是用了輔助器。”陸應淮稍稍往上撩了一下褲腿，露出和小腿骨骼緊緊貼合的金屬，“科學院那邊總研究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鮮東西，偶爾也還算有用。”
夏柚抿唇，雖然陸應淮很快就將褲腿放下，但剛才一瞬間他還是注意到了陸應淮腿上被輔助器箍出的駭人的青紫色。
如果這個輔助器真的好用的話，之前的元帥閣下又為什麽會坐在輪椅上呢？
還有剛才殿下坐下時的動作和精神力一瞬間的不穩……
夏柚盯著陸應淮的腿，低聲道：“我……我還是為您安撫一下吧？”
“不是拒絕。”陸應淮抬手拍了拍夏柚的腦袋，力道很輕，帶著些安撫的意味，“這裏的防護不周全，我又剛度過紊亂期，精神力攻擊性很強，並不算很好的時機。”
“等以後再試，好不好？”
“……嗯！”
夏柚重重點頭，心裏原本想要當寡夫的打算早就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盡可能想要幫到陸應淮的決心。
說完，陸應淮見少年還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用眼神溫和地催促。
夏柚遲疑了一下，低聲問：“殿下，您為什麽要用輔助器？”
是因為想要趁此機會，消除外界對元帥雙腿不良於行的輿論猜測嗎？
陸應淮頓了頓，放緩聲音道：“我已經遲到了很久，第一次來見你，我想，我至少應該是走到你的麵前。”
夏柚在陸應淮最狼狽的時候來到他的身邊，但陸應淮卻希望，夏柚真正見到他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光芒閃耀的帝國元帥陸應淮。
夏柚一時間懵了，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頂著通紅的臉頰再次匆匆跑出了玫瑰園。
陸應淮看著少年再度跑出玫瑰園的身影，心神微動，驅使自己的精神體跟了上去，目光溫沉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