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衛辭續弦

迎娶新婦要經曆六禮:納吉,問名,納彩,納征,請期,親迎。

所謂婚啊,就是一個女一個昏,婚宴便辦在黃昏時刻,晨迎昏行。

“恭喜恭喜。”

“請進請進。”

衛辭穿著大紅婚服,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沒有想到,青陽釗會出席他的婚禮,還攜著女眷。

不僅他沒想到,眾臣也是沒有想到的。

當青陽釗從馬車上牽下一個女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衛辭前些日子聽聞了,青陽釗把葉家一名叫葉可卿的女子從牢獄裏救了出來,這個女子在三月三那日,親自送芍藥花表明心跡,他收下了。

時隔十五年,再次聽到她的名字,心中免不了還會泛起漣漪,但終歸是為人夫又為人父,他也隻是一瞬間的難受。

在他明明知道馮妤要對葉可卿下手而放任時,便回不去了。

當初,他潛伏在衡王手下,但衡王手裏能者如雲,他並不能取衡王首級後還揚長而去。

衡王此人**不羈,卻對女兒關心則亂。

他由著衡王方寸打亂,回頭去救馮妤之時,趁機帶回他的人頭,洗刷賀府冤屈。

可,終歸是他對不住她。

他一直記得那一年的大寒,冰天雪地。

難民從邊塞往中原遷徙。

她趴在雪地裏,可憐的小小的一團,就跟他小時候養的小花貓一樣。

她說:“哥哥,你救救我,我以後給你當媳婦兒。”

他嗤之以鼻,卻動了惻隱之心。

剛到京城,她們就走散了。

後來再見麵,她說她失憶了,不記得他。

他嘲諷地想著,不過就是個小白眼狼,這世上本就冷漠,多她一個又如何。

那就當她死了吧。

她倒好,惹上了馮妤。

一次兩次的暗殺,偏偏讓他知道。

他一次次心軟,一次次罵自己。

人家早都把他忘了,何必犯賤。

原來,她是真的失憶了,早知如此,就不該便宜那三個混混,他該剁了他們才對。

看著青陽塵璧和她漸漸變成一對,他無數次嫉妒地想,那明明是他養大的丫頭。

可他背負一身血債,身不由己。

當青陽塵璧為了大業故意接近馮妤的時候,他故意沒有告訴她真相。

他惡劣的想,看看,被別的男人傷了吧,終歸我才是你的家。

可是,她即便不知道真相,也飛蛾撲火一般,眼裏心裏隻有青陽塵璧。

他想不顧後果地把她帶回身邊,藏在竹林深處,她卻不願。

他後悔了。

曾經,她也是這樣跟在他身後,他走得再快,她跌跌撞撞也要跟上。

還說在京城有親戚,等到了京城,她就帶他吃香的喝辣的,再供他念書,考個功名,上她家做贅婿。正好他也是孤家寡人一個,配她剛好。

她說過的話,竟然一句也沒有應驗。

想到滿府的冤魂還在地下等他,他終於硬下心腸,沒有救她,也沒有報信,而是借著馮妤引得衡王方寸大亂。

果然,她死了。

賀府重歸青天之下,他恢複了身份,像爹娘交代的那樣,娶妻、生子,重新燃起一個家族的香火。

而與之相反的是,青陽塵璧十五年未娶。

他才明白,他輸了。

從一開始,他就輸了。

青陽釗帶著人走到他跟前恭賀,衛辭收回思緒,目光掃過這個同名同姓的女子,隨後麵不改色的親迎她們進去。

給首輔大人自然是安排上座。

終是替她打抱不平,衛辭問道:“恭喜大人喜得良人,不過,大人如今是放下了嗎?”

原以為當著替身的麵提起,青陽釗會生氣,卻見他並不回避,甚至難得露出笑來。

“一輩子都放不下。”

得到這個回答,衛辭想這個贗品估計會很難堪,卻見她笑意盈盈,還大大方方地恭賀他。

難怪她能上位,倒是有他當初的隱忍。

葉可卿也在打量衛辭。

如今的衛辭,不,賀應龍將軍,肌肉健碩,人高馬大,早不是當初那個瘦小子。

他的兒子也忙前忙後,看著約莫十二三歲,聲音在變聲期,待人接物有名門風範。

許是看得久了,青陽釗在桌下捉住她的小手,不太高興地問:“看夠了?”

葉可卿知他如今敏感得很,毫不留戀地收回目光,看向他的臉,“還是我家大人好看。”

得了這話,青陽釗才放過她。

感覺到一道打量的視線,他回過頭,便見到了周妙玉。

葉可卿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看得出來,周妙玉今日打扮得很隆重,放在一眾閨秀裏,也是出眾的。

葉可卿掐了掐青陽塵璧的手心,不滿道:“你看人家出門穿這麽漂亮,你這也不讓我戴,那也不讓我穿的,氣死我了。”

青陽釗勾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穿那麽好看給誰看?”

葉可卿氣得鼓著腮幫子,別過頭去,他的那點小心思昭然若揭。

青陽釗吞咽下酒,想起她唇瓣的味道,不由覺得回味無窮,俯下身子附耳道:“卿卿不穿最好看。”

葉可卿的臉飛起一抹紅霞,狠狠瞪過去,青陽釗愉悅地笑了。

周妙玉看著兩個人親密無間的樣子,氣得胸膛起伏。

京城裏誰不知道陛下看好她和首輔大人,如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總覺得身邊的捂嘴笑,就是在嘲笑她。

她的眼眸裏閃過勢在必得的光。

周也坐到了青陽釗的旁邊。

葉可卿立馬抬頭去看他,他也比之前老了許多,身上那股吊兒郎當的勁兒如今倒消失不見了。

周也拍了拍青陽釗的肩膀,戲謔道:“師弟,你這是鐵樹開花了?”

好吧,葉可卿看錯了,他還是這麽吊兒郎當。

青陽釗端起酒杯冷冷“嗯”了一聲,一想到若卿卿真是這個人的女兒,他以後便要叫他嶽丈,渾身不得勁。

周也笑道:“這麽粘人啊?女眷在那頭。”

這話說得葉可卿臉一紅,就要站起來離開。

青陽釗當著眾人的麵拉住葉可卿的胳膊,警告地瞥周也一眼,“師兄,她年紀小,經不得嚇。”

周也揮揮手,“行行行,我去把我閨女也叫來。”

說罷,他果然招招手,把周妙玉叫過來,看樣子是護短來了。

葉可卿心裏一沉,莫名生出心酸。

周妙玉在女眷羨慕的目光中坐到了周也身旁,乖乖巧巧地叫了一聲“爹”。

周也對妻子伉儷情深,妻子誕下女兒後便撒手人寰,他便不再續弦,所有人都知道周也最是護短,把女兒寵上了天。

是真真正正的的掌上明珠。

如今四個人坐在一起,有人“咦”了一聲,疑惑道:“怎麽瞧著這位葉姑娘和周大人長得竟十分相似。”

後麵半句他沒有說,“好似周妙玉倒不那麽像周大人。”

確實,幾個人坐在一堆,一眼看過去,葉可卿和周也的鼻子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嘴唇也像,隻是葉可卿抹了唇脂,倒不那麽明顯,兩個人的神韻皆有一種似是而非的相似。

這話周妙玉可不愛聽,又不好當眾甩臉色,她站起身來,舉起酒杯。

“姑娘,我敬你和大人一杯,為前些日子的冒犯賠個不是。”

葉可卿沒料到周妙玉來這一手,若是她和青陽塵璧不喝她這酒,倒顯得兩個人加起來的度量還沒有一個閨閣小姐大。

她也端起酒壺,被青陽釗一手按住。

周妙玉隻能尷尬地站在這裏。

周也不悅地皺眉,事關女兒,即便青陽釗是他師弟,他也是要認真計較的。

氣氛一時尷尬起來,沒有人敢出來做和事佬,一個是首輔,一個是次輔,還是感情深厚的師兄弟,等氣一消,自然就好了。

葉可卿不想青陽塵璧為難,笑著指酒杯勸青陽塵璧“喝”。

眾人沒料到葉可卿的話這麽管用,隻見青陽釗抬了抬陰冷的眸子,示意倒酒。

周妙玉不動聲色地湊過來,倒酒之時“哎呀”一聲,倒到了青陽塵璧的衣襟上,她趕緊用帕子去擦,青陽塵璧立刻躲開,葉可卿也伸手擋住,想碰她的人,沒門。

主人家的丫鬟上來請首輔大人去廂房換衣裳。

青陽塵璧把門關上不久,頭便開始發暈。

他向來警覺,立刻反應過來房間裏的香有問題,捂住鼻子去拉門,卻發現門從外麵鎖住根本拉不動。

是誰敢動土動到他的頭上?

他回身一掌將香爐揮翻在地。

這香下得又猛又足,潑灑一地灰燼。

青陽塵璧身為男子也開始站不住腳,意識開始渙散。

很快,一具身體從背後擁住他。

他如今的身體如一堆幹柴,受不住任何火星,被人一抱,欲火難耐。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身後的人摸索向下,叫了一聲“大人,我幫你”。

他心裏生出嫌惡,拔出鋒利的匕首,插進大腿,嚇得身後之人慌忙躲到一邊。

痛意襲來,他恢複了幾分清明,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隨後他罵:“周妙玉,你是不是犯賤?”

鮮血從男人的大腿流出來,把衣袍染成大片的殷紅,周妙玉被嚇得呆若木雞。

可是,她本就豁出去了。

按著她爹對她的維護,隻要生米煮成熟飯,再也沒人能阻止她嫁給青陽釗。

即便為此身敗名裂。

她給自己打了打氣,開始顫抖著手解開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