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沈堯從老爺子的手裏接過那片綠葉, 葉子微斜，晶瑩露珠順著流到了他的掌心裏。他低眸看著微微濕潤的掌心, 細細咀嚼著老爺子那句“密林間穿梭, 怎麽能滴露不沾襟？”，嘴角輕勾含著笑意道：“誰說不是呢？”
這爺倆話中帶話, 沈靜眉頭緊蹙。
老爺子臉上的笑意在加深, 靜等沈堯開口。
沈堯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沈靜，見老爺子心情不錯，收斂了笑意正色道：“爸, 過兩天，我想帶一個人回來讓你過過眼。”
“哦。”老爺子語調微揚, 頗有些驚訝, “這次, 是要收心了？”
這些年，沈堯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跟他傳緋聞的多不勝數, 那些女人與他的緋聞鬧得轟轟烈烈幾乎全城皆知, 可又有哪一個能真正讓他放在心上了。
那些轟轟烈烈的緋聞如同黑夜裏的煙花, 璀璨綻放後，轉瞬即逝，不留半點痕跡。
更別提能讓沈堯親自來他跟前，對他說一句：我想帶一個人回來讓你過過眼。
不等沈堯開口，沈靜幽幽開了口，“和你鬧緋聞的那位女警察？”
“姐, 她叫蘇芩。”沈堯指正道。
“我不管她叫蘇芩、陳芩還是王芩。”沈靜一錘定音，“你和她的事兒，我不同意。”
“沈堯，我就不明白了，雪兒到底哪裏不好了？論長相、外貌、學曆和背景，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女警察？”
“姚雪兒她好與不好，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沈堯語氣稍頓，挑眉一笑，道：“姐，你要是真喜歡姚雪兒，我建議你說服小白娶了她。”
腳剛踏進後花園的盛方白聽了他舅這話，膝蓋一軟，差點就栽地上了，不滿地抗議道：“舅舅，你這人怎麽這樣？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就塞給我，我是垃圾桶嗎？我不要麵子的嗎？”
沈靜回頭狠狠地瞪了盛方白，訓斥道：“你怎麽說話呢？”
沈堯笑得毫無愧疚之意，盛方白恨得牙齒癢癢的，突然想活動活動筋骨。
可一想到並不是他舅的對手，挨揍找虐這種事情，他還是不要幹。
盛方白也沒覺得自己哪兒說錯了，“媽，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你怎麽還玩門當戶對那套？我告訴你啊，你要真喜歡姚雪兒，我不反對你認了她當閨女，反正你別逼我娶她就行。”
嫌棄，滿滿的嫌棄！
沈靜氣惱，想不明白哪兒哪兒都挑不出毛病來的姚雪兒為什麽到了他們那兒就變得不討喜了。她衝著盛方白擺了擺手，沒好氣地罵道：“滾一邊去，大人說話，你小孩子別插嘴！”
盛方白非但沒有滾，還親密地挽著沈靜的胳膊，睨了一眼剛剛挖坑給他跳的沈堯，眼珠子骨碌地轉了轉，“媽，其實我也覺得姚雪兒跟我舅最般配，那成語怎麽說來著，天作之合？珠聯璧合？總之呢，你使勁兒撮合他們兩個，我呢，就去追蘇警官。”
沈堯直接賞了盛方白一記爆炒板栗，牙縫擠出一個字來，“滾！”
“蘇警官？”沈靜目光倏地變得犀利，警惕問道：“哪個蘇警官？”
“還能有哪個蘇警官，當然是蘇芩，蘇警官啊。”盛方白坦誠道。
沈靜快要被盛方白給氣死，也直接賞了他一記爆炒板栗，“你胡說八道什麽？再添亂，小心我收拾你！”
盛方白摸了摸吃痛的腦袋，“我沒添亂，我是說真的。媽，你要是撮合了我舅跟姚雪兒，那我就去追蘇警官。”
“不瞞你說，我也喜歡蘇警官。”盛方白瞥了沈堯一眼，幽幽地說：“隻不過我舅他人比我狡猾，心機比我深，他橫插一腳，截了我的胡。”
沈堯舔了舔後牙槽，“我截你的胡？你小子知道什麽叫先來後到嗎？再說了，就算沒有我，你也追不到她。”
“你不是她喜歡的類型。”沈堯補一句紮心的。
“別把話說得這麽滿，人的口味是會變的。你怎麽知道，她最後不會被我的執著我的深情給打動？”盛方白兩手一攤，“有個成語怎麽說來著，對，滴水穿石。”
“有事沒事，你少做白日夢！”沈堯用力掐著盛方白的肩膀，似笑非笑，“小子，你舅我還沒死呢，少打她的主意！”
沈堯手勁兒不小，盛方白的肩膀被他掐得生疼，偏偏又掙紮不開，轉頭向沈靜求助，“媽，你趕緊動用殺手鐧拆散他們啊。我能不能追到蘇警官，就看你了。”
“你給我閉嘴！”沈靜忍無可忍。
她的弟弟，她的兒子竟在為同一個女人爭吵不休，真是夠諷刺的。
一直沉默看戲有老爺子抬手示意沈靜不要說話，對著沈堯再一次重複剛才的話，“你還沒有回複我呢，這次是要收心了？”
沈堯重重地點頭，語氣堅定地道：“爸，也許她並不是你心目中合適的媳婦人選。但她是唯一一個讓我動了結婚念頭的女人，餘下的半生，我想跟她一起過。”
“我想得到你的祝福，當然，如果你要反對……”
沈堯並沒有把後半句話給說完，但是老爺子在他的眼裏看到了非她不可的決絕。
老爺子嘴角的笑意極淺，語氣也平淡到聽不出喜怒來，“如果我不同意呢，那你是不是要為了一個女人鬧得眾叛親離？”
沈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不以為然地道：“爸你是知道我的，這種事情，我還真的能幹得出來。”
“聽你這語氣，是在威脅我妥協？嗯？”老爺子最後這一聲嗯字多少帶著不悅。
“威脅說不上。”沈堯對上老爺子蘊怒的眸，毫不示退縮示弱，語氣平靜道：“我媽死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幾年來，多少女人想要成為我的後媽，可你都沒給她們機會。我還記得很多年前，那個時候我還很小，有一次你喝醉了酒，你說你答應過她，你會一直陪著她，從三千青絲到兩鬢斑白。她先離開了你，但剩下的路，你也會帶著她的回憶走完。”
“我很幸運也遇到了這樣一個女人，我想一直陪著她，從三千青絲到兩鬢斑白。”
“你確定這話是姥爺說的？”盛方白提出質疑，看向沈堯的眼神無聲地在問：這該不是你編的吧？
盛方白實在無法想像他那個嚴肅又古板的姥爺能說出這種讓人掉一層雞皮疙瘩的煽情肉麻情話來。
沈靜替盛方白把內心讀白說了出來，“爸怎麽可能說這種話？”
老爺子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問沈堯道：“為什麽非她不可？”
“理由隻有一個。”沈堯伸手指著自己心髒的位置，“隻有她真正走進了我這兒來。”
老爺子從沈堯臉上挪開視線投向遠處，沉默不言。
誰都沒開口說話，一時間，氣氛似乎快要凍結。
最後，沈靜開口打破死一般的沉寂，“沈堯，你知道爸爸為什麽對媽媽念念不忘嗎？”
“媽媽走的時候，你還很小，可能你對媽媽的了解很少很少。所以可能你並不知道，媽媽她是雲城第一名媛，貌美無雙多才多藝，想當年多少人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言下之意，蘇芩這樣出身卑微的普通女人與他們的母親是無法相提並論的，登不入大雅之堂。
沈靜的話讓沈堯變了臉色，他正要開口反駁時，老爺子卻搶了先，對沈堯道：“你約個時間，把她帶回家裏坐坐。”
“爸！”沈靜最先反應過來，臉色瞬間變了。
沈堯一怔，喜逐顏開，笑道：“謝謝爸。”
老爺子擺了擺手，“男人三十而立，你也是時候要找個人好好管管你了。我隻有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老爺子這一說，沈堯那顆歡雀不到一分鍾的小心髒懸到了嗓子眼上了。
老爺子瞥了沈堯一眼，“你緊張什麽？怕我會為難她？”
沈堯挑了挑眉，誰說不是怕呢，但這樣的話他是不敢說出來的，難得老爺子鬆了口，他不至於傻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爸，你有什麽要求？”
“三年抱倆。”老爺子刻意放緩了聲音，“你們去忙你們的工作，孩子就帶到我這兒來，老宅□□靜了。”
誰也沒想到老爺子的唯一要求竟然是催結婚生子。
這連未來兒媳婦的麵都還沒見上，就催著生孩子享受天倫之樂了。
沈堯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盡量。”
沈靜一臉不可置信，她今天回沈家老宅主要是為了說服老爺子和自己站在統一戰線上，“爸，這可是你兒子的終身大事，他任性不懂事就算了，你怎麽也跟著他一起胡鬧？”
“姐，你不能理解男人是怎麽看待愛情的。那我問你，你覺得姐夫當初選擇和你結成伴侶時，他看中的是你的家世還是你這個人？”
“這還用問，他當然看中的是我這個人，與我的家世無關。”
“那我今天告訴你，我喜歡的那個女人，我看中的隻是她的人，跟她的家世無關。”沈堯聲音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淩厲，“還有姐，請你以後不要再做那種隨便給人開支票的蠢事。在你拿錢侮辱別人的時候，你也在踩低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