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為自己租了車,我們在成都玩得特別自由自在且沒計劃,基本上前一天晚上才能決定第二天去哪。但是這樣好像反而契合了這個城市的氣質,完美地融入了進去。
小謝第二天就飛回蘇州了,林嶼森依舊住在他房間,每天早上帶著不同的早餐來叫醒我。
旅遊真的是一件很親密的事情。
如果平時和一個人在一起很快樂,那一起旅遊就是密集的快樂。
明明也沒做什麽特別的事。隻是一起開著車去了都江堰,一起走在城市裏那些著名的大街小巷,一起坐在茶社喝著茶吹著風,一起分享每一道美食……
可是我該如何形容這種感受呢?
世界仿佛煥然一新,再尋常的事物都變得新鮮有趣,每天睜開眼便充滿期待,所見所聞的一切都想找他分享討論。
我們好像有越來越多說不完的話題。
每天白天已經說了那麽多了,晚上回到酒店,我們仍然會一起依靠在沙發上說話。
我跟他說我對爸爸的複雜心理,不想理他又不忍心不理他,他跟我說曾經他對外公也是這樣。
我跟他說我小時候在鄉下和爺爺奶奶的生活,他跟我說他小時候在老公房裏各種各樣的故事,然後一起約定要找時間回去看看。
我要帶他去吃鄉下最好吃的燒餅,他要帶我去看老公房門口那棵每年結很多棗子的棗樹。
當然我們經常也會有很久的沉默……
好糟糕,我發現我千裏迢迢跑到成都,不僅沒有消除心底那種莫名其妙想要貼近的情緒,反而更嚴重了。
我好像越來越舍不得和他分開,哪怕隻是晚上短短的幾個小時,第二天一早又會見到。
還好,他應該也是。
在我的房間裏,沙發上,又一次長久的沉默之後,他停下動作,喟然歎息,“明天回來一定頭也不回地回自己房間,不然太考驗自己了。”
“你昨天也是這麽說的。”我靠在他身上,聲音有些綿軟,但是並不妨礙我指出他的言不由衷。
“不要揭穿。”他輕笑著,炙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畔,然後又輕輕吻住了我……
離開成都的前一天,我們接到了齊總的電話。
當時我們剛從成都大熊貓基地離開,林嶼森開著車,我坐在副駕上,正慷慨激昂地為神州大地其他省份鳴不平。
“為什麽其他地方沒有大熊貓呢?比如說我們無錫,那麽多竹子,卻沒有長出大熊貓,這合理嗎?”
“不用這麽嫉妒。”林嶼森非常智慧地安慰我,“反正不管地裏長不長大熊貓,大家都摸不到,所以還是公平的。”
齊總的電話便是這時候打過來的,林嶼森不方便接電話,我拿過手機看了一眼,微微激動,“是齊總的電話,難道……”
“按免提吧。”
我依言按了免提,齊總一口川普立刻響徹在狹小的車廂內。
“林總,走沒得?還在成都沒得?”
“還沒走,剛從大熊貓基地回來。”
齊總打了個哈哈,“熊貓好啊,來成都大家都要去看。林總,你女朋友來了,我還沒請你們吃過飯,這樣,晚上我找個好吃的館子,給你們接個風。”
……這接風可真夠遲的,我們明天都要走了。
林嶼森笑:“不勞齊總破費了,我們明天就離開成都了,今晚想在成都市區裏逛逛,我這邊也訂好餐廳了。”
“明天就走了?”齊總瞬間提高了嗓門,不再遮掩目的,“這我更要請了,正好我也有點事情要跟林總再談一下。”
“真不必了。”林嶼森語調始終不疾不徐,“該談的都談完了,我們公司已經明白齊總的想法……”
“不不不。”齊總急切地打斷林嶼森,“林總你沒明白,明白錯了,我們再見個麵好好談談。”
林嶼森微微一笑,安靜地開著車。
我探頭研究了下他的表情,唔……林總貌似想再談談價格。
過了一會,電話那頭齊總小心地呼喚:“林總?”
“行。”林總終於鬆口,“我女朋友不太能吃辣,勞煩齊總安排了。”
“不存在,跟我客氣啥子,等會兒我定好了館子給你發。”齊總大喜地掛斷了電話。
“我這幾天吃辣又進步了好不好。”我抗議著將手機放回原處,問他,“你是不是想再還還價啊?”
“試試,齊總最近急著用錢。”
“那……”我眼珠轉動著,“要不待會吃飯的時候你介紹一下我是大股東的女兒?我負責全程不高興。”
林嶼森瞬間意會,眉眼間染上了笑意,“遵命,大小姐。”
於是晚上和齊總吃飯的時候,我和林嶼森算是打了一個漂亮的配合?
我感覺我好像繼承了一點點聶總的演技,循序漸進地表演了一下不耐煩不高興不差錢的戲碼。
台詞更是充滿了個性,比如——
“為什麽買二手設備?我們又不差錢,全新的設備買不起嗎?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麽毛病。”
“朋友都知道我要出來做事,哪有買二手設備的,說出去都不好意思。而且沒多久就要迭代了,到時候還能賣給誰,當廢品嗎?”
“要是擔心預算,我讓家裏打錢到公司賬上。”
也就齊總遠在成都,但凡在長三角我都不敢這麽入戲——日後我可是要出來做事的,多少要注意點形象。
至於林嶼森,全程都在唯唯諾諾,在本大小姐的威壓下根本不敢多話。
最終齊總心如刀割地主動降了一些價格並且承擔了運費,我才不再反對。齊總趕緊抓著林嶼森把事情敲定了。
價格這方麵,我們並沒有逼得太過。畢竟最近利好政策迭出,雖然不少人還在觀望,但是膽子大的都已經開始布局了,不然怎麽會冒出其他公司跟我們搶設備呢。也就今日齊總急著找錢填別的窟窿,不然恐怕一分錢都壓不下來。
第二天我們就要回上海了,齊總心急如焚地按照之前的條款,改了價格後重做了一份合同,直接蓋好章讓人送到機場,遞到了我們手裏。
因為等了下送合同的人,安檢之後所剩的時間並不多了,於是我們直接去了候機大廳。沒想到飛機居然晚點了,人又特別多,我們好不容易才占到兩個位置。
就在這嘈雜的環境中,林嶼森認真地把合同看了一遍。
“沒什麽問題。”
他收起合同,齊總的電話又追了過來,林嶼森也不再拿喬,爽快地答應設備到廠後立刻打全款。
說著說著,不知道那邊齊總說了什麽,林嶼森突然笑起來,“哪裏哪裏,這點還是不如你們四川男人,不過也算全國聞名。”
什麽不如四川男人?我好奇心燃起,等他電話掛了,連忙問:“你們在說什麽,什麽不如人家又全國聞名?”
林嶼森把手機往口袋裏一收,動作瀟灑又驕傲,“耙耳朵,怕老婆。”
我:“……”
母老虎的名聲不能白擔,我指揮他,“那你快去給你……女朋友買點吃的。”
林嶼森居然對我的態度有意見,“要我幹活難道不應該溫柔一點,說點好話?我隻是未來會怕老婆,又不怕女朋友。”
“……現在都不幹活,以後就不升級了。”
林嶼森嚴肅地思考了幾秒,妥協了,“有效威脅。”
他伸展長腿,能屈能伸地站起身:“好了,我的寶貝女朋友,你想吃什麽?”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我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我一邊接起來一邊對林嶼森說:“這個肯定你自己想呀,買對了升級成女朋友2.0。”
“聽上去道阻且長。”林嶼森搖頭歎息著去買東西了,我對著電話“喂”了一聲,那邊卻沒有聲音,我又“喂喂”了兩聲,還是沒人說話,我一頭霧水地掛了。
大概是打錯了。
掛了電話,我想起薑銳早上給我發的短信還沒回,幹脆打了個電話給他。
電話很快接通,我直截了當地說:“我還沒回去,在成都的機場呢,你幹嘛問我回沒回去,要請我吃飯嗎?”
薑銳說:“沒什麽,我就問問。”
咦,我說他要請我吃飯,他居然沒蹦起來大聲抗議?
“到了上海我還要跟林嶼森去探望下盛爺爺,然後就回蘇州了,估計這次沒時間找你了。”
“哦,姐……你在成都玩得開心嗎?”
“開心啊,不是給你發照片了。”
他又“哦”了一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不由奇怪,“你怎麽了?”
他安靜了一會,隨即下定決心似的,“姐,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一下。”
“那你說啊。”這麽難以啟齒,難道是感情方麵的事?我莫名想到了之前在新街口遇見的那個妹子,“難道你和那個妹子有什麽發展了?”
“什麽跟什麽?”薑銳叫起來,“是莊哥!”
我倏然皺眉。
薑銳叫完,說話便一下子流暢起來,“昨天回上海的火車上,我碰見莊非了,下了火車,莊哥來接他,看到我就說帶我們一起吃飯,我也不好推辭,就一起去了。我們吃了挺久,莊哥中間問起了我遊學的事情,但是沒提起你,後來還是莊非問我,你姐姐現在在做什麽,我說你在蘇州工作。我有點幼稚,故意顯擺說你現在和男朋友一起可開心了,都不太搭理我了。莊非很震驚,立刻問我你姐姐有男朋友了?我說對啊,過年前幾天飛快地談了一個。莊哥本來一直沒說話,不知道怎麽地我說完這句話,他一下子神情大變。後來他送我們去學校,走了又折回來問我,‘你姐姐什麽時候和林嶼森在一起的,過年前幾天?’我琢磨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就說對,他好像臉色更難看了。姐,我說這個沒事吧?這裏麵有什麽我不知道的關鍵嗎?”
薑銳非常敏銳地問。
我沉默了片刻,“沒什麽關鍵,沒關係的。”
“那就好。”薑銳鬆了一口氣,“還有一件事,我一並說了吧。”
“過年的時候我就一直糾結要不要告訴你。你來南京過年前,張阿姨忽然跟我提到說,莊哥到我家來找過你。張阿姨告訴他,你和我一起留學去了。張阿姨說的是留學,我跟她確定了好幾次。其實她現在都弄不清,還反問我,‘你們不就是去留學了嗎?我沒說錯吧’。她說莊哥在門口待了很久才走,連傘都忘記拿,外麵下著大雨,她追到門口喊他,他人影都不見了。”
“姐,你還記得吧,當時我們出國,因為走得匆忙,你的手機根本沒開通國際漫遊,就算打我的電話,也可能時差我關機接不到,他……或許找不到我們。所以過年那會我天天拉著你逛新街口,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他,把一切交給上天決定。如果不是我出國遊學,莊哥就會找到你,你們現在……姐,我忍不住就會想,如果不是我,也許你……”
“薑銳。”我打斷他。
薑銳停了下來。
“謝謝你拉著我出去遊學。”我說,“我覺得現在更快樂。”
“真的嗎?”薑銳居然追問。
我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不確定,哪怕他見過我和林嶼森在一起的樣子。
因為他也見過我對另一個人不顧一切的追逐,用盡全力的喜歡。
他怕我留下遺憾。
我的弟弟不會站在任何一個人一邊,他隻希望我和最喜歡的人在一起。可是,我該怎麽告訴他,那時候喜歡是真的,現在煙消雲散也是真的呢?
我有時候自己也會想,原來我可以這麽快變心的嗎?我和林嶼森在一起才幾個月而已,甚至沒有我喜歡莊序的時間長。這就可以完全放下從前,接受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占滿我的思緒和生活嗎?
我心有所覺地朝遠處望去。
高大英挺的男子恰巧就在這一秒從轉彎處走出。他手裏拿著兩杯飲料,提了一個大袋子,步履從容地向我走來,身後照耀著機場大落地窗外熾烈的陽光。
光線連同我的心情在這一刻都變得和煦溫柔。
向我走來的這個人,他聰明,堅定,包容,豁達,才智過人,灑脫有趣。
他對我,仿佛有著世界上一切美德。
我對他從來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揣摩猜測,可以任性地索取,也可以毫無顧忌地付出。
或許我真的變心太快了,可是如果得到過熾烈坦**如驕陽般的愛意,誰還會在意忽明忽滅閃爍的煙火?
“當然是真的。”
我認真地對電話那頭的薑銳說,“沒有得到對等回應的喜歡,和兩情相悅比起來,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