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顧景嚴覺得謝筱對他的態度似乎有所緩和。
她更常對著他笑了。
於是他覺得就算原計劃被打亂, 也是有價值的。
顧景嚴想好好陪謝筱過一個生日，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回顧以前的事情，很多事情是站在他的立場角度上根本注意不到的, 但他注意不到, 別人卻能注意到。
這個別人不是任何人，而是之眾多網友。
原本顧景嚴是很少關注娛樂相關八卦的，作為一個盡職盡責，全身心撲在工作上的工作狂, 他平日裏最多也隻需要關注和項目相關的網絡話題輿論。
在這部分上, 他也隻需要自己清楚大致的風向，更細致的部分會有人專門盯著, 不是他需要重點關心的。
而最近他開始關注娛樂板塊了, 不過僅限於關注與未婚妻有關的話題。
於是那些曾經他根本注意不到的地方, 他都不得不盡收眼底，網友們的發帖不是放大鏡而是顯微鏡, 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兩人麵對公眾時相處的細節, 被扒了個徹底。
更是有不少BE文學，對於那些彰顯他“不愛”的細節進行了無限放大。
白底黑字，看得顧景嚴觸目驚心，心神俱震。
原來他這麽渣！
如果隻是看這些報道和衍生創作, 顧景嚴可能沒有辦法體會的那麽深刻，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完全不同的個體，談不上真正站在對方立場上體會。
可他們不一樣, 顧景嚴是真正意義上體驗過了謝筱的遭遇。
也就是有過互換的那幾次經曆, 讓他對於網絡上批判的點更深有體會。
第一次互換就是在宴會上, 在他看來自己臨時工作上有事缺席了一場未婚妻的生日宴是情有可緣的，但在其他人的眼中, 那就是他們商業聯姻情感不和的鐵證。
他們不會管顧景嚴是不是提前打過招呼，也不會管他準備的生日禮物具有多少價值，他們隻知道謝大小姐生日宴，未婚夫顧總沒露臉。
於是他們都說，他根本不在乎她。
於是他們在謝二小姐的生日宴上對她大肆詆毀。
他們的矛頭不會對準他，因為顧景嚴身處商圈，他本身手握的權利和價值不會被男女話題影響分毫，會被影響的隻有謝筱，她此刻立足的正是以流量話題輿論為餌食的娛樂圈。
這些顧景嚴曾經沒有注意到的事情，以另一種方式被記錄了下來。
顧景嚴將那些報道一點點看完，結合著時間地點不斷去回憶當時的他人在哪裏，又為什麽會讓輿論發酵到那種地步，這些事情又是否可以完全避免。
遇到事情以謝筱的性格是絕不會主動來找他傾訴的，而顧景嚴也不會去問。
當初她出國前給自己打的那通電話是她第一次向他示弱，主動訴說了自己的委屈，她未必是想要他為她做點什麽，隻是想要從他的這裏尋求一些安慰。
但當時的顧景嚴並沒有這個意識，他更不清楚怎麽樣應對才是正確的。
理所當然的他就考量起了那個角色的份量，在得知隻是一個網劇角色之後，便輕易的其重要程度下了主觀判斷，結果最後話還沒說完，就被掛了電話。
現如今的顧景嚴深刻反思檢討當初的做法。
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他隻能盡可能的從現在開始彌補。
顧景嚴也確實是想要彌補一個他曾缺席的生日，原本安排的都很順利，他包下了一整個頂層的露天餐廳，安排了最專業的演奏團隊，所有食材都是當天空運保證絕對的新鮮，經過善於料理海鮮的頂尖大廚之手，絕對無可挑剔。
本來他還想要安排一場無人機燈光表演，被溫一彬給阻止了，說是略土。
所以顧景嚴包下了市中心最繁華街上的所有大屏幕，剪視頻方麵他是外行，他就找了專業的策劃團隊，確保從晚上6點到生日當天的0點之間，所有大屏幕上的生賀不間斷不重複。
現在倒好，行程臨時有了變化。
謝筱此時對他態度越好，顧景嚴就越是糾結。
他甚至在猶豫，要不要在今晚坦白今天本來是想要替她過生日，已經運來放在冰箱裏的蛋糕究竟要不要拿出來，這會不會太簡陋。
市中心頂層露天燭光晚餐沒了，專業演奏團隊的小提琴伴奏沒了，世界頂尖大廚的海鮮料理也沒有了。
今晚她隻能在一座沒有對外開放的度假小島，在一千平的高層海景套間裏，吃他親手做的晚餐——當然食材依舊是原先訂好的那一批。
但他的手藝是肯定比不上國際大廚的。
顧景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糾結過，他頻頻走神，水花飛濺，水浪拍在了他的身上，他條件反射，如同做過無數次那樣伸手扶住了摔進水裏的那個人。
一直到被他扶起的人沒有離開，反而向著他貼得更近了。
他的思緒才收攏，看了過去。
吃過午餐又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後再次下水的謝筱沒有把頭發再紮起來，她本身頭發就帶著點卷度，此時發絲浸滿了水，落在眼前的頭發被她抬手捋到耳後。
仍然有幾縷不聽話的垂在那裏，向下落著水珠。
她抬起纖長卷翹的睫毛，嘴唇水潤。
“有點累了，借我靠一會兒。”
這麽說著，她就像是真的把他當成了個支點，抬起手臂攀上了他的肩膀。
“嗯……”
顧景嚴偏過頭。
他發現小島綠化規劃的不錯，隨處可見的綠植。
說起來公司一樓大廳地麵的大理石是不是色調太單一了，要不要讓人多放幾盆植物。
顧景嚴開始試圖回憶公司的賬目，來打發這難熬的時間。
攀在他身上的謝筱看著顧景嚴身後還未完全消退的痕跡，那些都是她對水恐懼最激烈的時候抓出來的，如今沒有當時那麽觸目驚心，但依舊還能看到縱橫交錯的紅痕。
她伸出手摸了摸顧景嚴肩上的痕跡，順著痕跡指腹一路滑到後背，也不知道她當時有多混亂，緊挨著的邊上就有一條，她又順著摸了摸。
一直到她的手覆在了男人的腰際。
“痛嗎？”
她一邊問著，一邊查看顧景嚴的神色。
顧景嚴是一個相當會裝模作樣的人，假如他現在穿著西裝站在宴會廳裏，沒有一個人會覺得他神色有異，可他此時同她一起泡在泳池中，身體的每一處反應她都了如指掌。
謝筱將腦袋湊了上去。
身體貼近，水下的小腿不經意間和他的碰了碰。
兩人之間極近的距離，讓她連他睫毛的細微顫動都盡收眼底，他抿緊了唇，喉結上下滾動，手掌緊貼著的肌膚就算在水下都有些滾燙，她似乎可以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
可哪怕這樣，他麵上依舊不動聲色。
“不痛。”
“你不用內疚。”
謝筱盯著他笑了，她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我仔細想過了那晚的事，確實是我太衝動了。”
顧景嚴沉默不語，這番話對他來說是意料之中的。
謝筱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見他下意識繃緊了唇線，眸光中帶著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難受，不由覺得可愛。
這不是他自己的說法嗎？這就委屈上了？
“我也不能讓你白白被親。”謝筱說道，“所以……”
顧景嚴皺了皺眉，他想打斷她：“你不用這樣。”
和他話音一同落下的，是謝筱的後半句：“你親回來吧。”
一時間顧景嚴的神色相當精彩，謝筱第一次從他的臉上同時看到迷茫懊惱後悔糾結這幾種情緒，他的目光無法克製地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但在行為上，他卻是僵了片刻，把她拉開了。
顧景嚴無法分辨謝筱的意圖，人類本能的會把事情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思考，在頭腦發熱的情況下，他不想做出什麽會冒犯到她的舉動。
哪怕這看起來像是一種邀請，可萬一她就真的隻是想互不相欠。
“我不需要你還。”
被拉開，謝筱也沒有堅持。
她看了看天色，覺得今天也差不多了。
“那我們上去吧。”
雖然謝筱本人願意24小時練習，但這種事並不是時間越長效果就越好的，考慮到身體和精神上的疲憊，她同樣也需要充足的休息和調整。
回去之後顧景嚴去了其他套房洗澡，謝筱拿著手機翻出了一套瑜伽操，跟著做起拉伸。
做完之後，謝筱一邊回著朋友的消息，一邊開了浴室的燈去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來，吹幹了頭發，謝筱又悠閑地看了一會兒綜藝，刷了刷最近網上的評論風向。
在吃了幾個其他人發來的瓜，略過了幾個不知道怎麽拿到她聯係方式的娛樂圈新人的好友邀請之後，顧景嚴才姍姍來遲。
這個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
他折騰的實在是太久了，連謝筱都忍不住好奇：“幹什麽去了？”
她這句話就像是理所當然知道他會再過來一趟，但顧景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開始接觸下廚也沒多久，雖然開了視頻讓大廚遠程指導，但他還是心裏沒什麽底。
但他不會把忐忑表現在臉上。
“套房的廚房設備不全，用了樓下餐廳的，廢了點時間。”
謝筱窩在客廳沙發上，隻看到顧景嚴拉了個餐車進來，然後一路把餐車拉進了套房的飯廳，於是她也從沙發上爬了起來，跟了上去。
她逐步跟在顧景嚴後麵，看著他布置。
顧景嚴雖然平時人悶了一點，但是他作為一個男人，身材高挑，平時又有健身的習慣，放菜彎腰時繃緊的襯衫下肩背的曲線和袖口上挽露出的小臂，都挺賞心悅目的。
或許是她的視線太有存在感，顧景嚴總算是將目光分向了她。
“你去坐著。”
“好啊。”
謝筱也不客氣，她直接就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桌上的菜色明顯是按照她口味安排的，雖說謝筱不久之前才說過如今已經沒有什麽明確忌口，但一些她曾經不那麽愛吃的東西，一樣都沒在桌上出現。
之前謝筱還吃驚顧景嚴記得她的忌口，現在看來他連她愛吃什麽也一並做了功課。
她粗略的辨認了一下食材，光是簡單看一下便能知道有些不是想訂就能訂到的，怕是原本他就提前準備好的，隻是沒想到情況有變，變成顧景嚴不得不自己下廚了。
不過賣相是好的。
這種事情放在以前，無論是她還是顧景嚴都不會做。
這個時間，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按理來說海島沒有對外開放，這會兒應該一片漆黑死寂，但是島上燈火通明，從飯廳落地窗往外看去，整個小島像是一座璀璨的星盤。
唯一缺少的，可能是熱鬧的人煙。
好在這裏並非是她一個人。
謝筱拿起桌上的刀叉，她笑著道：“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單獨過生日。”
以往他們雙方的生日都是家裏舉辦的，生日宴上會邀請不少人，兩人從來沒有私底下互相慶祝過，當時他們都不覺得這有什麽。
當然要謝筱來說的話，現在她也不覺得有什麽。
生日嘛，每年過個一次也夠了。
不過偶爾像這樣，不需要應酬，也不需要麵對來來往往的賓客，就隻有兩個人清淨的吃個晚餐，也不錯。
顧景嚴卻不這麽覺得，他皺眉：“明年給你補上，今天不算。”
“怎麽就不算？”
“這裏什麽都沒有。”
怎麽就什麽都沒有了？
謝筱環顧四周，愣是從這番發言裏麵摸索出了他的意思，她放下刀叉起身去了主客廳，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從主客廳茶幾上拿來的香薰蠟燭。
把香薰蠟燭給點上之後，她把蠟燭放在了餐桌中央。
顧景嚴全程看著她，不知道她想做什麽，直到她隔著燭火的光將視線落在他身上，眉眼帶著笑意地開口：“這樣不就有了？燭光晚餐。”
這算什麽燭光晚餐。
顧景嚴當然不會承認臨時拿來用的香薰蠟燭能承擔如此重任。
可或許那一點小小的燭光帶來了些許暖意，他神情放緩，心情跟著放鬆起來，終究沒有多說什麽破壞氣氛的話，而是拿過謝筱麵前的餐盤，用還沒用過的刀具替她切好了牛排。
吃飯時兩人都沒怎麽說話。
也可能這麽個蠟燭確實起到了作用，顧景嚴沒有辦法太專注在用餐上，隔一會兒他的視線就忍不住被燭光吸引，接著又越過燭光。
謝筱的心情看起來很好，她抿了口紅酒，托著腦袋透過落地玻璃看向島上的夜景。
遠離城市的夜空，繁星點綴著。
與島上燈火不相上下。
顧景嚴難得在這樣的環境下緊張了起來，他分不清緊張的原因來自於獨處還是此時有些過於安靜的氛圍，他應該說點什麽。
“就是今晚了。”
謝筱被喚回神：“什麽？”
顧景嚴觸及她的視線，不太自在地別開眼：“之前定好公布婚約情況的日子。”
這下謝筱立刻被吸引了注意。
確實，對外公布婚約解除的日子就在今天。
這個日子不是瞎選的，有意選在今天，正是因為第二天就是謝家為她舉辦生日宴的日子，婚約被解除的事不會發酵太久，等到生日宴當天顧景嚴正常出麵，就能破解關於兩家不和的謠言。
當然依舊會有媒體煽風點火，但至少表麵功夫兩家能在第一時間做足，這已經夠讓部分人——尤其是有商業往來的對象，清楚他們的立場並無變化。
最近她自己在網上的口碑風向都很好，這個時機爆出取消婚約，也能迅速讓公關把輿論引向正麵。
唯一的問題是……
之前謝筱其實並不是很在意顧景嚴是怎麽想的，可到了現在，她對這個人的看法有了變化，難免就會有些在意他的想法。
“你之前說喜歡我，可好像也沒有見你提過別解除婚約。”她托腮問道，“你好像不是很在意，為什麽？”
顧景嚴表情不變：“我提了你就會同意？”
她當然不會。
不過嘴上謝筱卻是反問：“你不提怎麽知道我不會同意？”
“這段時間你幫我那麽多，我總該滿足你要求的。”
顧景嚴默了半晌：“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這個。”
“不是為了討我喜歡？”
“不是為了討你喜歡。”
謝筱頓住了，她打量似地盯著顧景嚴。
男人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她態度的變化，語氣冷靜：“我的行為出於個人意誌，哪怕提前知道你不會因此改變對我的感觀，我也依舊會去做。”
“在經曆你的境遇之前，我從不知道那些不經意的舉動會被那樣解讀，對你造成那麽大的麻煩。”顧景嚴坦白，“我很抱歉。”
謝筱有所預感：“怎麽，你愧疚？你想彌補我？”
“這也是一部分。”顧景嚴並不隱瞞這一點，不過他並不認為這是能輕易彌補的，“這麽說可能會讓你不快，靈魂互換對你來說是個麻煩，我卻感謝它的出現。”
謝筱：“因為它讓你知道了我的情況有多麻煩。”
顧景嚴搖頭。
“它讓我至少不會錯過你的下一個生日。”
這個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外。
謝筱沉默了。
她發現她其實有一點摸不透顧景嚴在想什麽。
他有的時候看起來很戀愛腦，可有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又讓人琢磨不透他究竟是情感占了上風，還是想要彌補過錯的強迫症更多。
可她覺得他可能沒有那麽戀愛腦的時候，他又經常能語出驚人。
謝筱隻覺得這個男人嘴上說喜歡，實際上卻又完全不主動，她主動了他又迅速撇清關係，像是完全沒考慮過真能成的可能性一樣。
短暫的安靜之後，謝筱手指敲了敲紅酒杯的杯壁，語氣意味不明：“既然你這麽想扯平，那我也不能光占你便宜。”
“我之前說的依舊作數。”
顧景嚴起初沒有理解她在指什麽，直到她用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嘴唇示意。
“我也說過——”
不等他拒絕，謝筱已經提前預料到一般，她拿起自己的紅酒杯將杯口壓在了他正在說話的唇上。
就著沾了她口紅印的杯口，抬高紅酒杯，紅酒順著他下意識張開的唇滑入口中，她越過餐桌俯身湊上前的動作不便於控製角度，於是紅酒溢出了些，從嘴角滑落至脖頸，襯衫上都綻出了酒紅色的花。
謝筱收回紅酒杯，她抽了一張紙巾來到顧景嚴的麵前。
卻是沒有第一時間替他擦嘴邊溢出的酒，而是從身上沾到的地方擦。
當她的手扶著他的側臉，另一隻手拿著紙巾從下至上在喉結上擦過時，他總算是忍無可忍的扣住了她的手。
“別鬧。”
謝筱覺得上一回顧景嚴之所以能撇的那麽幹淨，無非是因為主動的人是她，那麽隻要反過來讓他主動不就可以了？
“那你就快一點，我們好扯平。”
她故意這麽說，十足的公事公辦。
顧景嚴沒有辦法像她這樣態度坦然，他掙紮許久，見她似乎真的打算就著這件事較真下去，也實在是怕她繼續再做更離譜的事，自己更招架不住。
猶豫片刻，他起身攬過了她的腰。
謝筱順勢往後一靠，腰部抵在了餐桌邊，任由他的手撫過臉頰穿過發絲，輕輕扣在她的腦後，她雙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難得態度順從的仰著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沾了酒，顧景嚴的臉色有些紅。
“接吻……一般不是要閉上眼睛嗎？”
謝筱怎麽也沒想到會從顧景嚴嘴裏聽到這麽戲劇性的一番話。
她強忍著笑意，配合著他閉上了眼。
閉上眼睛之後其他的感受就更清晰了，她可以感覺到腰上的手臂在收緊，麵前男人的氣息不斷靠近，可是她等了半天都沒等到下文。
直到她忍不住想睜開眼睛看看，唇上才被另一個冰涼的觸感貼了一下。
謝筱按住了親完就想撒手的顧景嚴，她十指交叉地將他的手按在餐桌上，另一隻手繞過後背扣著男人的脖頸，將他重新壓向了自己。
“不是說隻碰一下不算接吻嗎？”
她蹭在他的唇邊，輕聲命令。
“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