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這還是顧景嚴頭一次將這種私人訴求說出口, 以往他認為這種不說也知道毫無可能性的事根本沒必要嚐試，她怎麽可能因為這麽一句話就真的留下來。
但怎麽說呢。
真的說出來之後，心裏意外感覺還不錯。
謝筱可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理應有無數話術應對這種撩妹發言, 但或許她實在是太了解顧景嚴，也太清楚他不可能帶著存心撩撥的心思，以至於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所幸，無論是顧景嚴還是她, 都清楚那並不是一個需要她回答的邀請。
“走了。”
最終她關上車門, 隻落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謝筱車剛開到樓下, 就接到了餘文君的消息。
顧母想找她吃個飯。
毫無疑問, 餘文君是想要和她談一下關於和兒子退婚的事, 謝筱對待長輩總是有禮的，她自然沒有什麽不好答應的, 很快就給了回複。
過了一會兒, 她就收到了餘文君定好的酒店地址和時間。
有這麽一件事來打岔，謝筱也算是多少從之前略顯詭異的氣氛裏回過了神，但她又不禁想起了顧景嚴當初來謝家退婚時，在她父母麵前說的那些話。
原先她其實並沒有太當真, 但他似乎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有在改進。
謝筱一邊想著，一邊上了樓。
意外又不意外的, 她在家門口見到了謝欣欣。
謝欣欣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
她蹲在門口, 手裏正拿著本書認真翻著, 謝筱掃了一眼，發現是本法律書, 她腳邊還放著一個學生氣十足的包。
聽到腳步聲，她連忙收起了書，整個人一下子站了起來，顯得有些局促。
見她半天不說話，謝筱自顧自開了門。
一直到她換下室內拖鞋，門口的人還沒動靜，謝筱才回過頭看去，詢問道：“不進？”
“……進的！”
謝欣欣愣了一下，這才匆匆進來，小心翼翼地換上了拖鞋。
謝筱打開客廳燈才注意到謝欣欣今天素麵朝天的，手裏還拎著個書包，這或許是她頭一次在謝欣欣的身上看到這種樸素的學生氣。
謝欣欣在謝家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以往她每一個包每一件衣服都價值不菲，如今在她身上唯一看著昂貴的，可能反倒是那張精心嗬護保養過的臉蛋了。
給自己倒了杯水，謝筱往沙發上一坐。
當她喝了水，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時，才發現謝欣欣全程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卻在她坐下之後，老老實實站在了沙發邊上。
說實話謝筱也沒有請她坐一坐的想法，於是便直接開口道：“有什麽事？”
謝筱以為她和謝欣欣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
謝欣欣的任務失敗，係統應當已經通知了她遣返時間，剩下的時間裏麵她不抓進想想回去之後怎麽應對，還跑來自己這裏做什麽？
謝筱對謝欣欣沒什麽想法，可以說沒有好感也可以說不怎麽在乎。
她們應該沒什麽好說的了才對。
而謝欣欣也像是到了當事人麵前才發現自己會緊張一樣，她嘴唇囁嚅著，最終朝著謝筱的方向彎腰低下了頭：“對不起！”
這段時間謝欣欣想過很多，謝筱作為完美通關過自己人生的人，謝欣欣非常想要從她這裏得到一些經驗。
隻是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就被她按了下去。
謝欣欣很快就想明白，先不說謝筱是不是還記得關於她世界的那些事，光是她一直以來做過的那些行為，就已經沒有提出這種請求的資格了。
於是她連夜整理了一些東西。
謝欣欣翻開自己的書包，她把包裏的紙張一份份的往外取。
謝筱掃了一眼，發現每一份都是謝欣欣曾經對她動過手腳的證據，她將這些整理出來，連曾經買通水軍製造輿論的聊天記錄也一並打印了出來。
她還取出了兩份U盤，連同那些紙張一起放在了茶幾上。
謝筱拿起來隨便翻了翻，就翻到了她安排人下藥的通話記錄。
見她翻頁的手頓住，謝欣欣連忙道：“我已經讓係統把當時的通話錄音複原了，都在這裏。”
謝欣欣當然清楚謝筱肯定知道這件事是自己的手筆，隻是她不知道謝筱早就抓到了當時下藥的人，對方早把她供出來了。
但這對謝欣欣來說也沒有什麽差別，她在這裏為她提供了更全麵的證據。
就像是在說，無論謝筱想要把她怎麽樣都可以。
謝筱拿著那些資料一言不發，謝欣欣站在邊上心中忐忑。
她這會兒的忐忑並不是因為她害怕謝筱，自從係統為她宣判了結局之後，沒有了在後麵追趕著的壓力，驀然回首，謝欣欣忽然發現她一直針對過的人竟是從未對自己出過手。
哪怕她明明有這個實力，能將自己狠狠踩進泥裏，永不翻身。
而現在的謝欣欣，心裏則是多了一種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的感覺。
她的出生就不是被期待的，年紀還小的時候她並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在弟弟出生之後，她理所當然的被按上了照顧弟弟的責任。
但謝欣欣想，她或許天生就是個壞種。
老家重男輕女的風氣盛行，謝欣欣每天都能看到鄰居家的姐姐一個人背兩個書包，每天都要接送弟弟，身上除了校服就是早就洗白了的舊衣服。
而那弟弟才小學，腳上卻穿著三位數的童鞋。
當然，鄰居家家境比謝欣欣家好多了。
而謝欣欣也沒有鄰居家姐姐那樣好的耐心，弟弟吃的早飯她會搶，弟弟的文具她會偷，隻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不這麽做，那麽她便沒有早飯吃，作業也會很快沒有筆來用。
周圍幾乎人家中年輕女性的例子讓謝欣欣知道，她媽媽並不打算讓自己一直上學，所以哪怕偷東西被發現會被打，街坊領居和同學都背地裏說她手腳不幹淨，謝欣欣也沒有悔改。
她在學校聽老師說過最多的話就是知識改變命運。
她要改變命運。
但是父親的賭債越來越多，家門口時不時就會出現陌生人砸門。
謝欣欣想躲在學校，可她媽媽卻想停了她學業，讓她去打零工賺錢給弟弟補齊學費，還為她張羅了一門彩禮十萬的婚事，那人比她大了整整20歲！
謝欣欣的生活變得一團糟。
她以為她要完了。
直到她遇到了係統。
不主動去搶，那她就一無所有。
這是謝欣欣從弟弟出生起就刻進骨子裏的認知。
而謝筱為她展現了另一種可能。
她深陷泥潭，對於自出生起便壓迫著自己的父母天生帶著一種恐懼，而她現在明明又要回到那地獄般的生活，謝欣欣卻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
謝筱在她世界所做的並不是自己能完全複刻的，這點謝欣欣再清楚不過了。
她沒有學過商業上的那些東西，就算有本金也無法像謝筱那麽快打出漂亮的翻身仗，但是謝筱能用自己的身體從那個家裏逃出來，那麽她也可以！
哪怕慢一點，中間或許會有無數困難曲折，她也可以去嚐試！
謝欣欣沒有朋友，從前她那樣的出身和不好的名聲自然沒有人會與她深交，遇到係統之後謝欣欣也從來沒有把這個世界的人當一回事過。
所以她在感激謝筱的同時，又對這個為自己開闊了一片全新世界的人，抱有複雜的心情。
謝欣欣垂著眸，她聲音有些喑啞。
“我知道我現在給你這些也沒有意義。”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麽，在離開之前我想為你……不，是為我自己做一些事。”
謝欣欣說著還掏出了一張卡。
“謝家為我添置的東西都折現在這張卡裏了，裏麵還有我的片酬和存款。”
這存款裏也有不少是謝家給的零花錢，謝欣欣說到這的時候自己都忍不住自嘲笑了一下，隻有將欠下的東西還清之後，才有資格談怎麽賠罪。
可她哪裏還得清。
謝筱將紙張放回茶幾，問道：“你是想要我在網上揭露你？”
“你會嗎？”
沒等謝筱回答，似乎從她臉上已經得知了答案。
謝欣欣搖搖頭。
“我知道你不會，所以我才要把這些東西給你。”
這些東西難道靠謝筱自己的手段就弄不到嗎？
當然不可能。
她頂多是需要多花一點時間，找到的沒謝欣欣這個當事人提供的那麽全麵罷了，但想要證明謝欣欣的所作所為是完全足夠的。
“這是對我自己的警醒。”謝欣欣說。
謝欣欣並不怕謝筱將這些真的公之於眾，這些東西對現在的謝筱來說根本毫無意義，她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網上輿論再怎麽發酵，一周的時間也很快。
謝筱一向不喜歡把精力浪費在不必要的事情上，這點謝欣欣已經十足的清楚了。
謝欣欣認為，她在這個世界失敗的原因就是她總是想要從別人身上獲得什麽，她本能的不認為自己能創造價值。
而謝筱哪怕手握著她的命脈，卻還是對痛打落水狗複仇的興致不高，隻因為在她身上浪費時間的價值甚至比不上她閑暇間喝杯水放鬆放鬆的時間價值。
她們完全是兩種人，越是這樣就越是能讓謝欣欣感受到自己的愚蠢。
所以謝欣欣將這些東西給了謝筱，她想要利用這些提醒自己一直以來的行為是多麽難堪，也想要通過這種“自虐”似的行為進行一些補償。
“我已經找了狗仔，把一些消息賣出去了。”
謝欣欣也不是傻，這些消息一股腦發散出去就太假了，於是她有一些料還積壓在手上，等到網上輿論起來了，再以吃瓜群眾的身份透露出去。
她最先放出去的是關於自己是謝家養女的身份，以及謝筱進入娛樂圈之後再也沒問家裏拿過一分一毫，還被搶走了女一號的事。
等到了明天熱搜，謝筱就會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了。
豪門的瓜非常值錢，謝欣欣把這筆錢也存進了卡裏，一同還給了她。
她不敢看謝筱的表情，低著頭再次慎重地彎下腰。
“到最後我做的事也都隻是想要讓自己好過一點。”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