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你寫給我我的第一首歌(2)◎
一切預感, 刹那間,全都成了真實。
怪不得宗想想今天突然克服時差打電話過來。
怪不得她語氣那麽奇怪,還問東問西。
她壓根不是個喜歡追問的人。
顏北梔有點想笑, 但同時, 也有點說不出原因的緊張。
隻覺得心髒怦怦的, 跳得比平日要快許多。
當然,或許可能是高原反應。
她深吸一口氣, 不緊不慢地走到車前, 主動打招呼:“盛厭,好久不見了。”
“……”
盛厭沒說話,表情卻像是崩緊了一根弦, 隨時要斷開一樣, 眼底浮著戾氣。
顏北梔自討了個沒趣, 也沒有生氣。
高三那會兒, 她忙得暈頭轉向, 又急於求成,確實沒有處理好那件事。她承認。
進入大學、生活來到新階段之後, 顏北梔整個人狀態鬆弛下來, 對很多事的想法,逐漸發生了改變。
對於盛厭大少爺, 從前,她似乎一直是一種非黑即白的態度。
現在想來,其實, 自己也是有些過於偏激。
幸好, 目前看來, 對盛厭沒什麽影響。
他還是高中時那個樣子。
人沒變, 五官依舊精致, 頭發維持著深棕色,皮膚也沒曬黑幾分,又痞又帥的模樣。
連開的車都還是張揚肆意的氣質。
這樣很好。
顏北梔輕輕笑了一聲,朝他擺擺手,便打算轉身離開。
下一秒,盛厭已經飛快地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顏北梔,”他咬牙冷哼,“除了好久不見,你就沒別的話想說嗎?”
顏北梔停下動作,任憑他抓著自己,垂眸想了想。
再開口時,聲音依舊平靜清淡,像古井水一般,波瀾不驚。
她問:“啊,你是暑假回國來這裏玩的嗎?”
“……”
許是因為這個問題太過荒謬,盛厭頓了頓,竟然低低笑了起來。
他的笑總是帶了三分邪氣,不夠正氣凜然。下頜線因為嘴角肌肉牽動繃緊,顯得清晰流暢又淩厲。
這麽看,兩年過去,盛厭也不是完全沒變化。
少年人褪去一點青澀感之後,氣質便變得愈發捉摸不透。
顏北梔隻平靜地與他對視。
似乎在耐心等他回答。
片刻後,盛厭陡然鬆開手,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褶皺。
他穿了一身黑,黑色薄款衝鋒衣,啞光質地。外套拉鏈沒拉,裏頭就是基礎款黑T。
底下墨黑色工裝褲,連馬丁靴也是黑色。
唯獨脖子上掛了根粗項鏈做搭配,做舊的銀色吊墜,上麵是某個知名潮牌的LOGO,張牙舞爪的誇張造型,看起來和身後那輛車一樣張揚。
這個搭配在海西算是老道。
基本可以應付七月份的晝夜溫差。
盛厭不急不緩地理好袖口,後退半步,反手敲了敲車窗,頭也沒回,“木希,醒了沒?”
車窗緩緩降下。
一道清亮的女聲傳出來,“醒啦醒啦。你別催嘛。”
緊接著,裏頭探出一張嬌俏漂亮的臉。
對方的目光劃過顏北梔,沒有絲毫停留,徑直轉向盛厭,衝著他笑得很軟綿。
女孩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彎眉粉唇。
眼睛算不上多大,但又亮又有神,和其他五官組合得十分協調,沒有絲毫攻擊性,是現下流行的氧氣美女長相。
盛厭沒應聲,隻順手替她拉開車門。
這款SUV底盤高,女孩個子不高,為了方便,一手搭在盛厭的肩膀上,撐著他跳下來。
每個動作看起來都是恰到好處的可愛嬌俏,像隻小兔子一樣,軟綿綿的。
“阿厭哥哥,我們今天住這裏嗎?這裏看起來好破哦。”
盛厭“嗯”一聲,這才看向顏北梔。
“是,放假帶木希到處轉轉。”
是回答她剛剛那個問題。
顏北梔頷首,“那你們快點進去吧。明天應該還要開車?這一帶路不好開,早點休息。晚安。”
“……”
盛厭捏緊了拳。
顏北梔側退兩步,主動讓開了大半個身位。
但盛厭明顯沒打算走,隻定定地駐足原地,帶著那個叫木希的漂亮女孩。
一輛車,兩個人,將賓館入口擋得嚴嚴實實。
氣氛驟然陷入了某種微妙境地。
如同憋著氣在對峙一般,頗有些不合時宜。
旁邊,木希感覺到盛厭現在心情很差,屏住呼吸,不敢吱聲。隻等得腿都快站累了,才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外套下擺。
“阿厭哥哥……我累了。”
聞言,盛厭冷著臉點點頭,沒再看顏北梔一眼,領著木希大步走進大堂。
擦肩而過時,顏北梔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
像是某種男士香水,也像是在花房中沾染上了某種花香,很淺很淡,但十分好聞。
……
不多時,顏北梔回到房間。
小盧還沒有回來。
房間麵積不大,雖然稱不上轉身都困難,但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其餘空間寥寥。
她走兩步,又覺得頹然。
幹脆利落地放棄,拿衣服去洗澡。
賓館水壓大,水溫滾燙舒適,和保護站不能比。
顏北梔在裏頭磨蹭了半個多小時,這才一身清爽地走出來。
剛好,小盧也已經回來了。
看到顏北梔之後,她忙不迭撲上來,表情神秘兮兮,刻意小聲地說著:“我看到樓下停了輛大G。車主在那邊挪車,是個大帥哥。超級超級超級——帥!”
說完,還張開雙臂,用肢體語言表達程度。
顏北梔一怔,當即反應過來,有些啼笑皆非,“大G是什麽?SUV嗎?”
許是因為在浴室呆了太久,熱氣蒸騰。
亦或是因為有一段時間沒開口說話。
她的聲音平白聽起來有點幹啞晦澀。
“這不是重點!”
小盧沒注意,隻是恨鐵不成鋼地呐喊了一聲。
不過,她想了想,還是耐心解釋道:“大G就是奔馳G係列,特別貴,各類小說男主必備車型。我還偷拍了一張讓我朋友鑒定了,樓下那輛是G63,據說落地價要三百來萬呢!”
顏北梔擦著頭發,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相當捧場,“這麽貴。”
毫無疑問,確實不是她這種底層人民會去了解的內容。
但想到那是盛厭開的車,又好像沒什麽問題。
據宗想想介紹,他們上高中那會兒,盛厭就戴了一塊百萬級的手表。
平時打籃球摘下來,隨手就扔在球場邊。
在宜光,壓根不會有人去拿。
大家好像也都見怪不怪。
這麽說來,無論什麽時候,顏北梔和盛厭都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旁邊,小盧捧住臉,還在繼續感慨:“車帥就算了,臉都那麽帥……而且氣質超好,太有那個sense了。果然自駕帥哥多,公路文誠不欺我。”
“……”
顏北梔笑笑,沒再說話。
賓館吹風機有點接觸不良,時斷時好。
她吹了幾下,還是選擇放棄,隻用幹毛巾把頭發擦到半幹,坐到床邊。
頓了頓,顏北梔溫聲提醒小盧:“我一會兒下樓去洗衣房拿衣服,可能要再洗一桶,你要不要先洗澡換衣服?”
小盧跳起來,“嗯嗯嗯,好!你等我!我換下來給你。”
說著,三下五除二把今天穿的這身脫了,遞給顏北梔,自己披著浴巾衝進浴室。
顏北梔抱著一遝衣服,拿上房卡,下樓。
洗衣房在大堂後方。
這個時間點,裏頭沒有人在。
入目處,六台洗衣機並排,都是老式的波輪洗衣機。
一盞昏沉暗黃的頂燈,搖搖晃晃地掛在天花板上,顯得這處裝潢很是破舊。
顏北梔走過去,將洗衣機蓋一個一個翻開,依次看了一遍。
找到自己和小盧的衣服,一件件拎出來掛在手臂上,再把髒的放進去,按鍵啟動鍵運行。
須臾,波輪開始轉動。
整個機器轟隆轟隆,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
顏北梔:“……”
她輕輕歎了口氣,決定觀察一會兒,順便整理手臂上挽著的衣物。
不多時,窗口飄過來一股煙味。
顏北梔餘光掃過,手上動作漸漸停頓下來。
這個洗衣房有兩道門,一道連通走廊,給住客行走。另一道則是開在另一麵,和賓館後門在同一方向,大概是給打掃客房的阿姨出入。
此刻,盛厭就靠在後門那兒,手裏夾著半截煙。
顏北梔站在窗口,剛好能看到明明滅滅的火星。
……要不要打招呼呢?
她遲疑了一下。
沒想到,盛厭早就已經發現她,側身朝她看過來。
一個小時內,兩人第二次四目相對。
顏北梔眼神淡淡的,朝他笑笑。
笑得沒什麽內容,總顯得敷衍。
她語氣也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以前好像不抽煙。”
杭景倒是一直抽煙,打火機不離身。
不過,若是有女生在場,他就不怎麽把煙拿出來。應該算是小男孩裝酷,並沒有煙癮。
大家到底都是長大了。
聞言,盛厭反問:“你很了解我?”
顏北梔聳肩,“確實沒有。抱歉,我多管閑事了。”
她看起來沒有絲毫抱歉。
“……”
盛厭冷著臉,按滅煙,扔進旁邊的煙蒂回收器裏。
他大步朝著顏北梔這邊走來。
但,並沒有走進洗衣房,隻是站在窗外,隔著半堵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洗衣機還在轟隆隆地製造噪音。
顏北梔深吸了一口氣,垂眸,“盛厭,兩年前的事,我說得不好聽,向你道歉。”
盛厭不回答。
她便自顧自地繼續道:“……是我想利用你。抱歉。其實當時,作為朋友,你還是挺好的。”
話音未落,驀地,脖子被一雙溫熱的手箍住。
顏北梔不明所以地仰起頭。
盛厭掐住了她的脖子,沒有用很大的力氣,但卡著嗓子,呼吸不順,也不舒服。
她蹙了蹙眉,喊他:“盛厭……”
盛厭:“顏北梔,你不是說恨我嗎?不是說就算世界末日,就算死,也絕對不會喜歡我麽?要不要試試?”
說話間,他開始一點點發力。
窒息的感覺逐漸變得明顯。
顏北梔表情越來越難受,空著的那隻手用力拍著他的手背,“鬆……手……!”
盛厭沒有聽到似的,依舊掐著她不放。
他五指細長,骨節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出,依稀能看到血管。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非常好看的一雙手。
但就是這雙手,力氣大得人掙脫不了。
顏北梔開始掰他的手指。
終於,盛厭鬆了手,卻並沒有完全放開她,依舊按在她的脖子上,蠢蠢欲動。
“咳、咳咳咳……”
顏北梔不自覺咳嗽起來。
麵前,盛厭聲音低低的,一字一頓地質問道:“你要是永遠不出現在我的麵前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出現?”
在某一時刻,他確實有想要和她同歸於盡的衝動。
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刻在盛厭的記憶裏。
午夜夢回,恨得人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可是,他舍不得。
盛厭咬著牙,指腹輕輕摩挲著顏北梔的鎖骨。
而後,又一點點往上,撫過脖頸,落到她尖尖的下巴上。
他捏著她的下巴,如同掌控著她一般,逼迫她抬頭。
“……為什麽?”
海西空氣好,月光也明亮。
借著窗外的月亮,顏北梔盯著他看了許久。
她淡聲回答:“是你特意找來的,不是麽。”
“……”
“我中午才到格爾木,晚上你就來了,這不是巧合。如果我今天沒有告訴想想我在格爾木,明天你的車就會出現在可可西裏。對嗎?”
“……”
“盛厭,是你要找過來的。如果你恨我,就該當做世界上沒有我這個人存在。”
話音落下,刹那間,盛厭便沉沉地笑起來。
他說:“顏北梔,憑什麽我要當沒有你這個人?你不是恨我麽,不是說看到我就想到你爸爸麽?不是寧可死也不想見到我麽。我不要你道歉,我要纏著你,要你每天都覺得難受,但是又擺脫不了我。這樣不是很有意思嗎?”
互相折磨,互相報複。
從前日子很短,但以後日子很長。
他們可以糾纏到不死不休。
“……”
聞言,顏北梔再次望進盛厭眼底。
他的目光像是有實質的,不同於海西帶著涼意的祁連山風,因為瞳色漆黑,眼神彌足晦暗不明,有種粘稠的膠質感,叫人不自覺心尖發顫。
她率先轉開目光。
再將自己的下巴從他手裏掙脫出來。
“……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