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一整個宇宙換一顆紅豆(4)◎

七月中旬, 農曆進入三伏天。

高溫席卷全國各地,海市最高氣溫連續三天超過37度。

因為陳丹彤工作比以往逐漸增多,家裏收入也開始多起來, 生活輕鬆許多。

至少, 夏天, 客廳裏的老空調能經常打開,白天夜晚都不用熱得頭暈。

顏北梔吹著空調風, 一邊看書, 一邊忍不住走神。

她想著,等她拿到高考那筆獎勵金,必須要給客廳換個空調, 再給臥室也裝一個新的。

如果能拿下市狀元, 除了宜光要給她的, 多半還有那幾所高校拋來的橄欖枝。

聽說, 獎金不少。

到時候, 說不定能把家裏所有老電器都換掉。熱水器也換個加熱速度更快的。

哪怕是為了空調,顏北梔都能覺得動力滿滿。

……

周四晚上, 宗想想打了個電話過來。

“梔寶, 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厭哥家玩吧!”

接電話時,顏北梔正在洗碗, 空不出手。

隻能拿手機開了外放,放在台盆邊。

聽到宗想想興奮的聲音,她頓了一下, 條件反射一般回頭找陳丹彤的位置。

見陳丹彤人沒在客廳, 便立馬將手上的洗潔精泡沫衝幹淨, 百潔布擦了擦手, 關掉手機揚聲器, 舉到耳邊。

“……明天嗎?”

這麽突然。

她好像還沒想好要怎麽做。

說實話,陳丹彤隻是想要一個符合她內心所想的答案。因為怨念太深,逐漸失去思考的能力,鑽進牛角尖。

但顏北梔卻清楚,哪怕、哪怕、哪怕……退一萬步來說,爸爸的意外真的是人為,盛家家大業大,背景又深,難道真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跡,等著別人去發現嗎?

還是說,當麵去質問盧潭?

因為他得到了顏將為的心髒,所以會告訴自己的“女兒”真相?

怎麽聽都像是無稽之談。

但此刻,顏北梔早已經沒辦法再回頭。

她以利用的姿態允許盛厭的靠近,甚至默認盛厭的示好,一點點打入他們的圈子。關於真相,哪怕隻是那點細枝末節的可能性,也沒辦法放過。

這是她給陳丹彤的承諾。

再難也得去試試。

須臾,顏北梔腦中轉過一萬個念頭,聲音還是四平八穩的:“……你們已經約好了?”

宗想想:“杭景拉群了呀!你沒看到嗎!”

顏北梔笑笑,言簡意賅地解釋:“我在洗碗。”

“哦、哦哦……”

宗想想有點訕訕,但不過倏忽,又恢複了往常模樣,“那你去不去嘛!去的話,我來接你呀!我們一起走!”

顏北梔沉吟片刻,垂眸,斬釘截鐵地給出回答:“去。”

裹足不前從來不是她的個性。

……

翌日。

顏北梔和往常一樣,早早起床,收拾房間,給陳丹彤做早飯。

天氣炎熱,她也沒有搞那些湯湯水水的麵點,隻是簡單煎了兩個蛋餅,再將牛奶從冰箱裏取出來,一人一盒,放到餐桌上。

縱使如此,做完這一切,也早已滿身大汗。

陳丹彤今天也有工作。

坐下後,她同顏北梔交代說:“北梔,午飯你自己解決,晚上我給你包餃子吃。”

顏北梔剛洗完澡,頭發上裹著毛巾,皮膚白皙通透,愈發顯得眼神琉璃似的淡漠沉靜,波瀾不驚。

頓了頓,她低聲說:“我等會兒要出門。”

陳丹彤不怎麽管她的活動,喝了一口牛奶,隨口問道:“外麵這麽熱,去哪裏?”

顏北梔:“去盛家。”

“……”

氣氛陡然一僵。

刹那間,陳丹彤臉色已經變了,嘴唇翕動,連帶拿著筷子的手指也跟著微微顫動,“……那個女人在嗎?”

她說的是盧敏。

也就是盛厭的母親。

當年,在醫院,盧敏見過她們母女倆。連後續的補償,也是盧敏提出的。

陳丹彤一直堅信,顏將為的車禍是由盧敏一手促成。

盧潭是盧敏弟弟,且因為生病,常年病懨懨的住在醫院,似乎沒有精力做什麽。

但他姐姐卻是個很能幹很強勢的女強人。

用陳丹彤的話來說,盧敏的眼神看起來就心機深沉,麵相也很淩厲,手腕肯定很硬。為了弟弟,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顏北梔垂眸,“……應該不在。”

“哦,好。那你小心一點。”

“……”

顏北梔沉默半晌,終於,長長地歎了口氣,“媽,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能找到證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你不要執念太深,也不要報太大的希望,好不好?”

聞言,陳丹彤皺了皺眉,並沒有答話。

兩人沉默著吃完了這頓早餐。

顏北梔將盤子和筷子順手洗了,吹幹頭發,換了出門的短袖和休閑褲,拿鑰匙出門。

宗想想家的車停在小區外麵。

見到顏北梔從遠處靠近,她降下車窗,衝著對方揮手,“梔寶!”

顏北梔回了一個微笑,快步走過去,拉開後座車門。

“早上好,麻煩你們了。”

越暄坐在副駕駛,大腿上架著一台筆記本電腦,看到她上來,冷淡地衝她點了點頭,算作招呼。

宗想想笑眯眯地拉過她的手,“不麻煩不麻煩……咦,你拿了什麽?”

顏北梔背著書包,手上還拎了一個小盒子。

聽她問起,便輕聲解釋:“是我媽做的酸奶醬和芒果醬。”

第一次去人家家做客,雖然是去盛家,但基本的禮貌還是不能少。

“啊!陳阿姨的手藝!肯定很好吃!”

兩人相視一笑。

很快,話題就扯得老遠。

暑假已經開始將近一個月,宗想想他們那一圈朋友,大部分都已經在國外旅行,或是已經結束旅行回國。

宗想想興致勃勃,事無巨細地給顏北梔分享。

“……像景寶,哦,不是,杭景,杭景前天才從馬代回來,還給你帶了伴手禮!你記得一會兒問他要!厭哥也是,前兩周去紐約看NBA了,不知道有沒有帶什麽好玩的回來。美國有什麽特產?炸雞?”

在顏北梔聽起來,這些都是天方夜譚一般的玩樂,離她那麽那麽遙遠,隔著千溝萬壑,絲毫生不出嫉妒之心。

當然,哪怕是車駛入盛厭家,見到他家之後,她還是一樣平靜。

盛厭和他父母並不一起居住。

據宗想想介紹,盛厭父親前幾年已經調職京城,步步高升,工作愈發忙碌,隻有過年放假才回海城。

而他媽媽則是世界各地飛,與各種生意夥伴聯絡感情。偶爾回來,也是住在市郊的莊園裏。那裏是富人區,周邊人少,空氣更好。

唯有盛厭,從小到大,一直住在市中心這棟洋房裏。

顏北梔是海城人,小時候來附近商業街玩,路過這一片洋房區很多次。

很難想象,有生之年,會認識裏麵的住戶。

思及此,她仰頭,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很快,轎車駛入洋房花園裏。

遠遠地,已經能看到盛厭站在主樓門口,後背靠著門框,一副玩世不恭的隨性模樣。

“到啦!”

車在主樓門口停下。

宗想想衝著越暄揮揮手,率先下車,“厭哥!”

顏北梔也跟著下了車。

盛厭眼睛一亮,直起身,丟給宗想想一句“你自己進去”後,便大步朝顏北梔走來。

兩人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麵。

這是一件很難忍受的事。

盛厭盯著顏北梔看了許久,幽幽的,仿佛要把缺失的那點時間全彌補回來。

最終,到底是顏北梔臉皮薄,敗下陣來,側過臉,試圖避開對方如有實質般的視線。

她將書包裏的作業掏出來,連同小禮物,一起遞給盛厭。

“今天打擾了。”

盛厭笑,“不打擾。”

雖然在假期前說過這件事,但昨天群裏顏北梔一直沒有說話,還讓他擔心了挺久,生怕她改了主意。

那樣,他們就要一個暑假見不到了。

盛厭倒是知道顏北梔家在哪裏,但是貿然找上門,隻怕會惹得人不高興。

到時候再不理他,反而得不償失。

幸好。

盛厭低低笑一聲,將她手上的東西悉數接過,“人來就好了。走吧。”

他空出一隻手,虛虛攬著顏北梔的肩膀,又沒有真的碰到,半擁著她走進洋房。

樓裏麵別有洞天。

洋房是曆史性建築,承載著一座城市的記憶。

因而,海城有洋房保護法,房主不能破壞洋房的外觀,定期還需要保護性維護修繕。

但看不到的地方,自然隨意。

盛厭住的這一棟,一進門,就是頂部挑空的客廳,視野非常開闊。整體裝修風格並不年輕新派,但無論是牆上的掛畫、屋裏的花瓶擺設、紅木八寶閣,無一不彰顯著金錢與底蘊。

此刻,顏北梔站在水晶燈下,渺小得如同一道影子,叫人無所適從。

她用力掐住掌心。

但,下一秒,宗想想的聲音從前方響起,打斷了這種茫然無措感。

“梔寶,傻站著幹嘛呢?”

顏北梔抬頭看過去。

宗想想靠在旋轉樓梯旁邊,手裏拿了一杯橙汁,眼睛微微睜圓,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顏北梔:“我……”

話音未落,盛厭把手中的東西交給管家,人已經走到她身後。

他摸了摸她腦袋,“來,上二樓。”

顏北梔偏頭,躲開他的親昵,語氣鎮定,開口:“家教老師在二樓嗎?”

盛厭牽起唇,假意歎了口氣,“先分禮物再學習行嗎?”

“……”

管家神出鬼沒,趁著三人說話,又端來一杯果汁,微微躬著身,“顏小姐,天氣炎熱,您要不要先喝點水?冰鎮蘋果汁可以嗎?”

顏北梔一愣,回過神來,連忙接過玻璃杯,說:“可以的可以的,謝謝您,麻煩了。”

那管家看起來有五六十歲模樣,朝著她微微一笑,接著,身姿矯健,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客廳盡頭。

因為全程太過畢恭畢敬,反倒令人有些不適。

好像,總有種支使長輩的感覺。

顏北梔抿了抿唇。

尚未來得及說些什麽彌補,她便被宗想想挽著手,跟在盛厭後麵,一同踩上樓梯台階。

從這個角度自下往上,宗想想終於發現了異常。

她眨了眨眼,詫異問道:“厭哥,你染頭發了啊?”

聞言,顏北梔也順著她視線,仰頭望去。

盛厭長得好看,五官很美少年,閃耀奪目,這是宜光所有人公認的審美。

但他身上那種矜貴氣質,還有肆意張揚、隨心所欲的個性,則是由家世、財富、和眾星捧月的過往,一點一點浸**出來的。

無論他穿什麽、怎麽打扮,微笑還是皺眉,都無法抹去那種上位者的淩厲烙印。

顏北梔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像T班那個金色徽章一樣刺眼。

再加上她本就是順勢而為,與盛厭相處,從來不是真心,所以,平日壓根不會費精神注意到他的樣子。

經過宗想想提醒,顏北梔才發現些許端倪。

盛厭原本應該是黑頭發,現在,顏色好像變淺了一點?

樓梯兩邊掛著壁燈,燈光下,發絲顯露出一種偏咖啡棕的色澤。

盛厭也是動作一頓,扭頭,視線與顏北梔對上。

他挑眉,笑得有點邪氣,“嗯。這個顏色好看嗎?”

很明顯就是在問顏北梔。

顏北梔心裏覺得也沒什麽差別,臉上不顯,敷衍般點點頭,“還可以。”

盛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沒再說話了。

轉過樓梯拐角,三人抵達洋房二樓。

右手第一間是休閑室,盛厭的鋼琴和遊戲機都放在裏麵。

宗想想熟門熟路地進去,往沙發上一躺,朝坐在地毯上玩塞爾達的杭景丟了個抱枕,“景……杭景!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杭景把那個抱枕丟到一邊,嘀嘀咕咕地抱怨:“還不是老大!怕我們梔寶尷尬……咳,你們倆也在後麵啊!怎麽都不出聲呢!”

見顏北梔正站在門邊,定定地注視著他,杭景尷尬地理了理一頭黃毛,生硬地岔開話題:“……想寶,現在都不管我們叫愛稱了,是不是有點太聽某些人的話啦?怎麽說咱們也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作為一個合格的男朋友,就不該幹涉你的交友……”

宗想想懶得搭理他唧唧歪歪,眼神四下一轉,從角落拖出來一個碩大的禮品袋。

“厭哥!這是給我們帶的禮物嗎?”

盛厭點點頭,“自己拆。”

說完,猝不及防,手指圈住了顏北梔的手腕。

“……”

兩人四目相對。

盛厭握著她纖細瘦弱的手,輕輕扯了一下,小聲說:“跟我來。”

腳步一轉,他把顏北梔拉到了二樓最深處的書房。

平時,這裏幾乎沒有人會來。

宗想想和杭景也極少踏足,算是盛厭的私人領域。

盛厭反手闔上書房門,按著顏北梔的肩膀,讓她在沙發上坐下,變魔術似的摸出一個盒子。

顏北梔不解:“給我的?”

“嗯。”

“不用了……”

“隻是伴手禮而已,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想想他們都有。梔梔,別拒絕,打開看看。”

顏北梔拗不過他,隻得接過盒子,“噠”一下打開。

盒子裏麵躺了一根手鏈。

銀色的細鏈條,尾端掛著半個指甲蓋大小的吊墜。

顏北梔到底是照顧過盛厭的花房,對各種花類都有了點了解,掃了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一朵梔子花的形狀。

吊墜材質晶瑩剔透,琉璃似的,具體是什麽就不知道了。

她垂下眸。

頓了頓,盛厭看顏北梔沒有動作,便蹲下身,蹲在她麵前,自己將手鏈從盒子裏拿出來,解開搭扣,輕柔地、仔細地幫她戴到手腕上。

金屬鏈條冰涼,像藤蔓一樣,密不透風地纏繞在顏北梔冷白色的腕上。

盛厭牢牢捏著她的指尖,端詳片刻。

薄唇微微上勾,眼裏氤著少年人勢在必得的凶狠。

“梔梔,就算隻是朋友,老子也要做你心裏最重要的那個。”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支持~

挨個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