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夜燈

◎如果喜歡,就一直唱,站上更大的舞台、遇見更多喜歡你的人。◎

“吱呀”一聲, 夏子澈推開了小院的門。

背後小路上的燈將他們兩個人的影子一前一後映在地麵上,夏子澈低頭盯著陳濯的影子,見他半天沒動, 才有點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結果下一秒就對上了陳濯似笑非笑的目光。

陳濯瞧著他:

“站著幹什麽?你就想站門口跟我說話啊?”

“……”

夏子澈愣了一下。

幾秒後, 他才像是終於回過神一般, 人一激靈:

“哦哦哦!走走,你先進。”

有那麽一瞬間, 陳濯感覺夏子澈身邊的空氣好像都活躍起來了。

他像個迎賓小哥一樣站在邊上做“請進”手勢, 等陳濯進了院子,趕緊轉身鎖上院門, 然後又一溜煙跑到他前麵去開家門, 保證陳濯這一路暢通無阻。

陳濯今天一大早出的門,紮紮實實連軸轉了一整天, 到現在才進了屋才算是真正歇下來。

他隻覺得腰酸背痛, 身上估計也髒兮兮的, 所以一回家就借了夏子澈的睡衣和浴室。等他洗完澡出來, 夏子澈給他指指旁邊桌上的牛奶,自己則在旁邊收拾他背回來的那個鼓囊囊的背包。

陳濯有點奇怪。

他早就注意到夏子澈身上這炸.藥包了。這玩意為什麽塞得那麽滿?他記得這家夥今天剛出現時,包裏也沒裝多少東西啊。

陳濯走過去瞅了一眼:

“你都裝了些什……”

他話還沒說完就頓住了。

因為他眼睜睜看著夏子澈從書包裏扯出來一堆燈牌和手幅,甚至還有幾張從地上撿來的髒兮兮的傳單。

“???”

陳濯不理解:

“你把它背回來做什麽?”

“留個紀念嘛。”

“留紀念你挑兩張就行了啊。”

看這架勢, 夏子澈估計是把箱子裏其他幾個朋友挑剩下的東西都塞包裏帶回來了。

這場演出回收的燈牌手幅,陳濯原本是收集起來打算當垃圾扔掉的, 後來被幾個少年留住挑走了一些, 他當時也沒注意, 等他再看見那個箱子時, 箱子已經空了, 他以為是被收垃圾的大爺搬走了,結果沒想到這事不賴大爺,收垃圾的另有其人。

“那不行,我無法割舍,我準備把它們都掛牆上。”

夏子澈指指自己房間一麵空白的牆壁:

“就貼那,貼滿,肯定巨酷炫。”

“那也每樣挑兩張就夠了啊,辛辛苦苦背回來,最後還得進垃圾桶。”

“指定不能啊,不可能進垃圾桶!”

夏子澈抓起手邊的手幅,站起來為陳濯展示:

“這可是我的摯友冷靜同學親手製作的圖,每一塊燈牌、每一張手幅,都包裹著冷靜滿滿的愛!我怎麽能把你的愛扔進垃圾桶呢?那我成啥了,不是純純負心漢嗎??不!我不能允許我做出這樣的事情!我要把它們一張張收集起來掛牆上天天看!讓冷靜同學的愛,無時無刻包裹著我的靈魂!!!”

“……”

好無語。

陳濯懶得理他。

他把手幅從夏子澈手裏搶過來,順手拍了一把他的肩膀:

“洗澡去,我給你收拾。你要貼那牆上?”

“對!你要親手幫我貼啊?”

“嫌棄的話不貼也可以。”

“不不不,怎麽會呢,透明膠在桌上,你隨便貼貼就行。”

夏子澈衝他笑笑,而後像是生怕陳濯反悔一般,直接拎著浴巾和睡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撒丫子跑進浴室。

室內很快傳來嘩嘩的流水聲,陳濯擦幹頭發,拎著被夏子澈整理出來的燈牌,隨手從桌上拿了卷透明膠,走到了夏子澈指定的牆壁前。

看夏子澈那樣子,是打算把包裏所有燈牌和手幅都貼到牆上,陳濯計算了一下麵積和擺放方式,他把牆壁分成五個區域,四角放他們四個人單獨的燈牌和手幅,中間那塊則貼他們樂隊的大合體。

陳濯貼到一半的時候,夏子澈就洗完澡出來了,這家夥頭發都來不及擦幹,就要過來幫他一起貼,趕都趕不走。陳濯沒辦法,隻能自己拿著毛巾站他身後狂搓他的狗頭,雖然最後小狗一頭毛亂炸著,但好歹是幹了。

他們一點一點貼滿那麵空白的牆壁,最後,又一起鄭重地在正中間掛上最大的那個燈牌,上麵是用小燈泡連成的三個字——沒名字。

白牆就這樣被花裏胡哨的燈牌和手幅占滿,上麵是他們的照片,還有每個少年的名字。

夏子澈退後幾步,想整體欣賞一下這幅他和陳濯共同完成的作品,但他才退了兩步,腿就被床沿絆住,人也朝後倒在了**。

他也不在意,就那樣躺著,看著眼前的牆麵,片刻,突然歎氣似的說:

“少了兩個人,這裏麵應該也有小黎老師和你。”

陳濯倒不怎麽在意,他學著夏子澈的樣子,也倒在了**:

“這是沒名字的主場,為什麽要有我們。”

柔軟的床墊因為他的下墜輕輕晃了晃,陳濯看看他們布置好的牆,又側過臉,看向躺在自己身邊的夏子澈。

也是那時,他看見夏子澈微微垂下眼。

少年像是有些出神,沉默幾秒後,他很輕很緩地說:

“不是沒名字的主場。

“這次,應該是‘我們’。”

說著,夏子澈靜默幾秒,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從**彈了起來。

他小跑著去到桌子邊,從上麵拿起一個相框,拆出裏麵的照片,然後拿著透明膠,把它固定在了牆上。

陳濯認出,那是他們在運動會結束後、站在教學樓前的廣場上拍下的那張合照。此時,它被貼在“沒名字”燈牌的正中間,蓋過了它。

就像夏子澈說的那樣,在“沒名字”之前,先應該是“我們”。

夏子澈好像很滿意自己的作品,他站那欣賞一會兒,然後一個飛撲,趴到了陳濯身邊。

他垂眼看著陳濯,突然咧開嘴衝他笑了一下,露出兩側不大明顯的小虎牙:

“冷靜,你知不知道,今天我特高興。”

陳濯原本還在看那麵牆,聽見夏子澈說這話,他微微抬眼,對上了夏子澈的眼睛。

夏子澈正趴在他身邊,低著頭看他,兩人距離很近,目光交匯的那一瞬,他們都愣了一下。

不過夏子澈很快就挪開了視線,他抿抿唇,有點慌亂地垂下眼,認認真真地摳起自己的手指:

“其實吧,以前的我,無論寫歌也好,組樂隊也罷,都是一時興起、當做興趣愛好來玩的。我好像從來沒想過把這件事情做出個結局。嘶……仔細想想,我好像一直是這樣,你看你,你從小就想當醫生,有目標,又肯為之努力,但我似乎一直都在追求‘快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去做什麽,唯一為清晰目標努力的經曆是考高中那會兒,就那我還是為了……”

說到這,夏子澈頓了頓,略過了後麵半句:

“但今天,我站在舞台上,看著台下你為我準備的禮物,看見他們拿著我喜歡的顏色、聽見他們叫我的名字、感受到他們喜歡我的歌,我真的好高興。

“冷靜,我喜歡舞台,我想一直寫歌,想讓很多人聽我的歌,想一直站在舞台上,想一直聽台下人喊我的名字。謝謝你送我的舞台,我真的特別高興。”

“知道你高興,你今天說過很多遍了。”

陳濯輕輕彎起唇,他有些困了,所以連帶著眼神也有些迷蒙。

他的聲音輕了些:

“如果喜歡,就一直唱,站上更大的舞台、遇見更多喜歡你的人。

“夏子澈,唱吧,大聲唱。”

聽見這話,夏子澈微微蜷起手指。

他空咽一口,不敢看陳濯,隻能用力地點了點頭。

房間內沉默片刻,夏子澈用力捏著指節,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開口道:

“哎,冷靜,我今天去校慶了。”

“嗯?”

陳濯困得眼睛都快閉上了,聽見他的聲音,才稍微清醒了一下,應了他一聲:

“去做什麽?”

“去當編外誌願者!你不知道,今天學校好熱鬧,來了好多人!啥人都有,都是咱以前的校友。哎你說,年齡大點的叫學姐學長,那再大點的呢?學姨學叔?再大點呢?學奶學爺??唉不糾結了,反正今天啥年齡段的我都見到了,特有意思,我還拍了照片,我給你看!”

夏子澈從邊上拿來手機,躺回陳濯身邊,點開相冊把照片展示給他看。

裏麵大多是他跟一些陌生人的合照,夏子澈興致勃勃同他介紹:

“你看這個長得特和善的胖大叔,這是我今天遇見的第一個校友。咱學校前幾年不是大修過一次嗎?大叔回來之後不認得路了,我就帶著他一棟樓一棟樓介紹,哎他可有意思了,他跟我講,他上學那陣,老牛還不是主任呢,說有次老牛帶他們班學生開運動會,後來被拋到天上慶祝,結果掉下來的時候差點沒接住把他摔著哈哈哈……”

夏子澈自己把自己講笑了,聽見他的笑聲,陳濯也沒忍住彎起唇。

他抬手揉揉眼睛,努力睜開眼看夏子澈的手機屏幕:

“然後呢?”

“然後再給你看這個漂亮姐姐,見她第一眼我還覺得她特高冷,但其實她比我還能說……”

夏子澈有翻不完的照片講不完的故事,每一張照片都承載著他的一段小小奇遇,他把這些小故事都攢下來放在手機裏,再留到晚上,一點一點講給陳濯聽。

照片一張一張往後翻,夏子澈像是不會累一樣,一邊講一邊笑,甚至越來越精神。

直到後來,他的手機屏幕停留在一張背影照。

那張照片框柱的是學校的林蔭道。夏天,林蔭道兩邊的樹木繁茂,陽光透過枝葉灑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駁的光影,而兩個頭發花白、佝僂著背的瘦小老太太走在一起,兩個人都住著拐棍,靠近對方的手卻緊緊牽在一起。

而她們身前,則是兩個梳著馬尾穿著校服、在樹蔭下蹦蹦跳跳為她們講解的誌願者女孩。

四個女孩的兩段友誼就這樣跨越時光,被定格在了這張照片裏。

“這是我偶然間看見的畫麵,很有意思對吧?”

夏子澈放大了屏幕上兩位奶奶:

“兩個奶奶這麽大年紀了,還能手牽手走在當初的校園裏。你說她們會想什麽?會不會想到自己也是小姑娘的那些年?其實我當時特想上去跟她們聊聊來著,但又覺得,我不該打擾這個畫麵。”

夏子澈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當時的感想,他盯著屏幕裏的照片,停頓一會兒,突然收起手機,直勾勾望著天花板,不自覺放輕聲音,問:

“哎,冷靜,你說,咱倆有機會這樣嗎?

“看,時隔多年再回到母校,參加一次校慶,但這次咱們不是學生了,是學長。會有新的學生給咱們講又翻修過一次的學校,那時候咱倆是什麽樣子?你是陳醫生,我就是陳醫生的小跟班,那要是年紀再大一點呢?就跟照片上那倆老奶奶一個年紀,到了那個時候,咱倆還能一起走一次林蔭道嗎?”

夏子澈頓了頓,他似乎猶豫了很久,才說出後半句話:

“不管怎樣,就算等咱倆頭發白了,你也是我生命裏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真的。

“所以,我要一直待在你身邊煩著你,直到,直到未來很多很多年。”

夏子澈好像有點緊張,說完這話,他深吸一口氣,幹巴巴笑了兩聲:

“你,你別趕我走就行。”

他屏住呼吸等著陳濯的回答,但許久也沒聽見陳濯的聲音。

夏子澈一口氣憋到了頭,他沒忍住側過臉看了陳濯一眼,卻發現這人閉著眼睛,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

“……”

夏子澈這才知道自己剛才原來一直是在對著空氣煽情,他歎了口氣,然後衝著熟睡的陳濯做了個鬼臉——盡管他看不見。

而後,他輕輕挪下了床,站在邊上看著**的人。

陳濯和他一直是橫躺在**的,夏子澈隔著空氣對他比劃一陣,試圖把人擺正,但又擔心吵醒他,最後隻好作罷。

他關掉了房間的燈,隻留了床頭櫃上一盞小夜燈,又從旁邊的沙發上拿了條薄毯,自己輕手輕腳地爬回陳濯身邊。

夏子澈細心地替陳濯蓋好薄毯,自己也悄悄鑽了進去。

但他沒有立馬閉眼睡覺,他隻是側枕著手臂,借著夜燈溫柔的光,安安靜靜地看著身邊的人。

陳濯平時總有種生人勿進的清冷距離感,用別人的話來說就是“看起來很聰明”。但睡著的時候,他身上那種距離感就會被削弱很多。甚至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很溫柔。

夏子澈的目光順著他的眉眼,一路描繪過線條流暢的鼻梁,最終落到柔軟的嘴唇。

他看得有些出神,沒忍住湊近了點,但很快又覺得不妥,所以稍微拉開了距離。

他伸出手,想碰碰他,但又哪都不敢碰,怕把人吵醒,也是覺得自己心思不純、不該對他做這些事。

所以最後,夏子澈也隻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輕輕摸了摸陳濯垂在床單上的柔軟發絲。

指尖的觸感有些涼,他沒有多流連,很快就收回了手。

目的達成,夏子澈像個成功偷吃到糖果的小孩一樣,揚起唇,很傻地笑了一下。他乖乖鑽進被窩裏,心滿意足閉上眼,但過了幾秒,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於是重新睜開眼看向陳濯。

夏子澈眼睛裏映著小夜燈溫柔的暖色,目光顯得繾綣又溫柔。

他看著身邊熟睡的人,稍微湊近了一點點,然後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衝他說了句他聽不見的:

“……晚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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