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林蔭道

◎但也就這一眼,一抹橙黃不由分說地闖進了他的視線。◎

少年人穿行在路邊層層疊疊的樹影下,頭頂是永遠聒噪的蟬鳴聲,街道兩邊穿著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笑鬧著走在一起,偶爾還有認識的人吹著口哨和夏子澈打招呼。

“夏老板,頭盔炫的嘞!”

“喲,這不我們大帥哥嗎,車真酷,放學借我騎騎啊!”

“老夏!你丫的暑假作業沒寫吧!別背刺哥們啊,哥們等著跟你共患難呢!”

“哥肯定寫了啊,誰跟你似的!患難就不必了,享福帶著我就行了啊!”

夏子澈提高聲音,吊兒郎當地回了一句。

小電車在一眾少年人的起哄打趣聲中拐進了學校大門,學校門口那塊寫著“北川市第一中學”的牌子是老校長退休前親手題的,筆跡蒼勁有力,在陽光下反著細微的光。

時隔多年回到這裏,陳濯還有些懷念。他認真地看著學校每個角落,後來,小電車路過籃球場,穿過林蔭道,停在了停車區。

陳濯下了車,他解開頭盔還給夏子澈,抬眼時,他偶然注意到教學樓前的公告欄邊圍著很多人,看起來很熱鬧。

可能是看他有點在意,夏子澈順口解釋道:

“那邊在看文理分班結果和各班名單,你要看嗎?你不是鐵打的一班?”

“……嗯。”

陳濯收回視線,抬步往教學樓內走去。

片刻後,他見夏子澈也沒去公告欄那邊,就隨口問了一句:

“你不去看?”

“?”

聽見這個問題,夏子澈一臉茫然:

“藝體班又不分文理,我去看熱鬧嗎?”

“……”

糟糕,忘了。

陳濯心中警鈴大作,果然,二人相對沉默半秒後,夏子澈開始了他的反擊:

“我真服了,陳濯,不知道藝體班不分文理還是不知道我在哪個班,這兩種可能你選一個吧。”

“沒,就隨口一問。”

“你知道你這隨口一問有多傷我的心嗎?我好痛好難過,原來不被人在意的感覺這麽難受。”

“錯了,對不起。”

“你以為短短五個字就能彌補我受傷的心靈?陳濯,我……”

“差不多得了,別讓我罵你。”

“好的。”

陳濯跟夏子澈認識很多年了,他們兩個從幼兒園到初中都在一個班,隻是夏子澈這家夥的心思不在學習上,成天就想著傻樂,成績並不怎麽好,好在他初三時過了北川一中的特招考試,又在中考前硬著頭皮學了幾個月,才擦著音樂特招生的分數線進了全省排名第一的一中。

雖然夏子澈這個人成天吊兒郎當沒個正形,但他在音樂上確實很有天賦。他喜歡彈吉他,寫過很多歌,還跟幾個朋友小打小鬧組了個樂隊,他寫出的旋律跟他本人一樣,帶著濃濃的少年感和夏天味道,如果要問陳濯怎麽知道,那隻能說,這家夥每次寫了滿意的歌都要抱著吉他湊到他臉前給他唱幾遍,然後一遍遍問他好不好聽。

歌好聽是真好聽,人煩也是真煩。

藝體班和一班在一層樓的頭尾兩端,兩人在樓梯口分別,走的時候,陳濯回頭看了一眼。

新學期第一天,走廊裏多是拿著清掃工具大掃除的學生,空氣中是洗衣粉沾水過後的潮濕味道,走廊另一頭的夏子澈單肩背著書包,他小跑到藝體班門口,跟一個拿著掃帚的男孩做了一套很中二的問好動作。

陳濯目光在他的笑容裏停頓片刻,又淡淡收回視線,抬步走向和他相反的方向。

他跟夏子澈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夏子澈喜歡交朋友,做什麽事都依著心情,想一出是一出。但對陳濯來說,比起“心情”和“好玩”,他更看重效率和性價比。因此,他對非必要的人際交往沒什麽興趣,畢竟做這些非常消耗時間和精力,比起和別人吃頓飯聊會兒天,他更願意多做幾道題。

所以他其實沒什麽朋友,現在這麽多年過去,他也早忘了當年高中同學的長相和姓名。

“陳濯來了,早上好!”

陳濯走到教室後門時,站在門口的男生跟他打了個招呼,陳濯愣了一下,點點頭,應了句:

“早上好。”

開學第一天的早晨鬧哄哄的,除了打掃衛生的值日生,就是爭分奪秒到處搶救作業的家夥。

陳濯抬眸掃了一眼,教室裏的座位大半都有人,前排倒是還空了不少,他卻徑直走向教室靠窗最後一排的角落。

那張桌子靠外一側已經有人了,坐在那裏的是個留著齊耳短發戴著眼鏡的清瘦女生。

陳濯走到她身邊問:

“同學,麻煩讓一下。”

女生抬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隻默默站起身,給他讓了位置。

陳濯道過謝,坐進去拉開書包,正巧那時,有人抱著作業到他倆桌邊:

“哈嘍二位,交一下物理作業。”

聽見這話,陳濯看著從包裏拿出來的那一堆作業遲疑了一瞬,還是選擇先翻開記作業本看一眼。

但還沒等他對比著作業內容找見要交的東西,同桌女生就先提醒道:

“練習冊和七套卷子。”

“……謝謝。”

陳濯把練習冊和試卷整理好交給物理課代表,垂眸時,他掃了一眼女生的桌麵,她桌上放著還沒交的作業,姓名那一欄寫著“黎芽”。

陳濯對這個名字沒多少印象,自己以前和這個女生應該也沒什麽交集。所以他沒多在意,直到上午第一節課上課,任課老師走上講台,陳濯看著那張臉遲疑片刻,從桌裏拿了化學課本出來。

旁邊的黎芽看見他拿出來的書,欲言又止般看了他一眼,淡聲提醒:

“物理課。”

“……”

陳濯最多記得班主任牛猛是教數學的,台上那位也隻能依稀想起是位理科老師,結果三選一也選錯了。

但令人頭痛遠不止認錯老師這一件事,陳濯需要麵對的麻煩實在太多,比如物理老師開學第一節課先發了五道壓軸題,打算邊做邊講,原本這沒什麽問題,但陳濯拿到題隻覺得兩眼摸黑。

別說寫,畢業那麽多年,他看懂題目都是問題。

北川一中按考試排名分班,一班是從整個年級理科生中挑出來最優秀的一批。畢竟學生底子好,平時節奏也很快,講題時很多步驟都不會細講,這就導致,等老師把最後一道題講完,下課鈴響起,陳濯還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試圖按著老師的思路解出第一題。

他有些煩躁,在再次繞進死胡同後,他把那張草稿紙揉成團丟到了一邊。

旁邊的黎芽一直在觀察他的動作,見此,她推推眼鏡:

“不記得作業、上課拿錯書、一道基礎題算到下課也沒有結果……陳濯,你被人魂穿了?”

黎芽的聲音很輕,語調也沒什麽起伏,卻聽得陳濯一愣。

他麵上沒多少表示,也沒有越描越黑地去解釋,隻應了一聲:

“可能吧。”

“那希望真正的陳濯能快點回來。”

黎芽抬手把短發撥到耳後,順手從旁邊翻出一張試卷,邊開筆蓋邊道:

“明天開學摸底考,雖然我是很想跟你爭個第一,但顯然不應該是在你這種狀態下。”

“……啊?”

陳濯聽了她的話卻有點茫然。

摸底考?

黎芽看了他一眼,有點不滿地“嘖”了一聲,沒再說話了。

不過,經她這麽一提醒,令陳濯頭疼的事就又多了一件。

對,北川一中每學期開學都要進行一次摸底考,這是這學校的傳統節目,對於陳濯來說卻是個天大的噩耗。

高中的知識早被他忘了大半,真要考,他也就隻能做做語文和英語。

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也好,陳濯覺得自己至少得努力一下,因此從第二節課開始,他沒再跟老師的進度走了,而是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教輔書,一點一點從高一的內容開始看。

黎芽沒再搭理他,他也沒再和黎芽說話,整整一天,陳濯就坐在教室那個安靜的小角落裏看教輔,連午餐也是靠一袋麵包解決,一直看到下午放學,旁邊的黎芽都背著書包回家了,他才收拾東西準備走。

學校的廣播站在有固定的廣播欄目,放學的時間段總會放點學生喜歡的歌。那些旋律通過廣播傳遍校園每個角落,混著電流的聲音,稍微有些模糊。

陳濯看了一天的書,眼睛有些累,目之所及都是淡淡的重影。他揉揉眼睛,站在教學樓前的大片空地間,抬眼看著西邊橙紅色的斜陽。

一直等廣播裏的歌曲從前奏落到尾音,他才收回視線,微微歎了口氣,抬步走向校門口的方向。

他步子不快,身邊總有人路過他,或是結對笑鬧的男孩女孩,或是打著車鈴的自行車,應該是挺熱鬧的氛圍,卻跟陳濯沒什麽關係。

他隻是沿著林蔭道的最邊邊,慢悠悠往前,偶爾抬頭看看樹枝上垂下來的葉片。

遠處的籃球場有鬧聲和籃球拍打聲傳來,陳濯走近時隨意抬眸看了一眼,但也就這一眼,一抹橙黃不由分說地闖進了他的視線。

籃球場旁邊的長椅上坐著幾個男孩,夏子澈背著書包站在旁邊,幾個人不知道聊到了什麽,鬧著笑著,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陳濯隻看了一眼,沒打算叫他,但不知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還是如何,夏子澈突然回頭望來,看見他後愣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還拍拍同伴的肩膀,示意自己要走了,然後急吼吼兩步跳下了籃球場的台階,揮著手衝他跑過來。

“陳濯!”

那家夥估計剛打完籃球,頭發有點濕,皮膚上的薄汗被陽光映出細碎的光。

他迎著斜側的陽光衝陳濯跑過來,額前的頭發隨著他奔跑時的微風撩起,露出了光潔的前額,還有那雙永遠有星光閃爍的眼睛。

陳濯有些出神,不過很快,他的視線越過夏子澈,看見了另一個人。

那是個長頭發的女孩子,剛剛大約是被夏子澈擋住了,所以陳濯沒有注意到她。

她一頭長發披散著,頭上戴了個鴨舌帽,她沒穿校服上衣,身上是一件寬大的黑色短袖,麵上沒什麽表情,眼睛被帽簷的陰影擋住了些。

她一直望著夏子澈的方向,後來,大概是感受到了陳濯的視線,她目光微動,望向了陳濯。

她眼裏沒什麽情緒,隻是漫不經心地吹著泡泡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粉色泡泡越來越大,再後來,泡泡糖破了,女孩收回視線,彎腰背起放在地上的吉他包,和同伴打了招呼,轉身去了另一個方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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