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9-兜帽

◎可現在陳濯在。陳濯不能讓他一個人哭。◎

少年們並沒有喪很久, 畢竟現在他們連自己被裁的具體原因都不知道,在這也是幹生氣沒屁用。他們一起在往日總是充斥著歡快旋律的練習教室裏坐了一會兒,就各自告別回了家。

陳濯和夏子澈留在最後, 簡單打掃了一下衛生。

桌上躺著剛剛被薛知源拍了一巴掌的筆記本,翻一翻, 裏麵都是夏子澈歪歪扭扭的筆跡。

夏子澈確實為這場表演費了很多心思, 他做的從來就不隻是站在台上彈彈琴唱唱歌。

他們這個節目從一開始就不太被老師看好,就算過了審核也並非是全員綠燈, 而是爭議後的結果。畢竟這次校慶的主題比較嚴肅, 入選的節目無一例外都跟主旋律沾邊,相比起來, 他們小樂隊的歌就有點太活潑太歡快了。不是說這種風格不好, 隻是在一堆主題明確風格正經的節目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第一次彩排的時候,雖然陳濯沒去, 但事後也在賽謠他們的吐槽裏得知, 老師給他們提了不少意見, 包括但不限於站姿、改詞等等繁瑣的細節。

任何一個創作者都不會希望自己的作品被外人隨意修改, 夏子澈自己也不太高興,但不開心歸不開心,他還是按照老師說的一句一句改了,在別的朋友為老師提出的離譜意見生氣時, 他也會樂嗬嗬地安慰大家。

陳濯撿起的這個筆記本就是夏子澈平時用來記錄各種問題和修改意見的本子,往前翻翻還有他靈感來時隨手畫的譜子。再往後是他改了五遍的歌詞, 最新一版修改意見就寫在旁邊, 但這次再不需要改第六遍了。

陳濯翻著手裏的筆記本, 越看越生氣。

他不明白。

明明夏子澈已經這麽努力了, 為什麽還是不能得到想要的。

陳濯把筆記本“啪”地合上, 衝那邊漫不經心掃著地的夏子澈道:

“別掃了,跟我走。”

“啊?”

夏子澈茫然地抬起頭:

“幹嘛?回家嗎?等等吧,我把地掃完就走。”

“不回家。”

陳濯直接走過去把他那破掃把搶過來扔牆角,自己握住他的手腕,氣勢洶洶往外走:

“去給你討說法。”

陳濯不知道節目審核組都有誰,他也找不見人,所以直接拽著夏子澈去了牛猛的辦公室。

牛猛晚上要值晚自習,這個點還沒走,正坐在辦公室裏批改下午的數學試卷。看陳濯找過來,他還以為他是來問成績的,於是翻了翻手裏已經改好的卷子:

“來問成績?陳濯,我都不想說你。一百四十八,差一點滿分。”

聽見這個分數,陳濯沒什麽反應,倒是夏子澈瞪大了眼睛:

“多少??”

牛猛聽見這聲音,抬頭看了一眼,才發現陳濯還帶了個人。

他推推眼鏡:

“一百四十八。咋了?感覺自己兩門加起來沒人家一門高,太羞愧了?”

“不是,老牛,您那什麽語氣?一百四十八您還不滿意?”

夏子澈簡直不可置信。

“我上哪滿意?他本來能考滿分!這次壓軸題這麽難他一分沒丟,看看,把分丟在粗心大意上了,陳濯,你靜下心把卷子多檢查兩遍還能出這種錯?考試的時候我就看你急吼吼想交卷,不知道你在急什麽。”

牛猛邊嘮叨邊把試卷拍給夏子澈讓他看,拍過去了才後知後覺這家夥看不懂,所以又默默把試卷收了回來。

“知道了,謝謝老師,下次注意。”

陳濯點點頭,積極認錯,然後直接說明來意:

“老師,今天學生會那邊突然通知夏子澈他們的節目被裁了,我想問問原因,可以嗎?”

“被裁了?你們不是過審核了嗎?還有這事??”

牛猛也有些意外,他砸吧砸吧嘴:

“學生會通知的時候沒跟你們說原因啊?”

“沒有。”

“行,我幫你們問問。”

說著,牛猛摸出手機,點了幾下之後撥通了電話:

“喂?劉老師啊,是我,牛猛。嗯,我想問你個事兒,就我們高二藝體班不是有幾個學生報了個樂隊節目嗎?本來過初審了,今天怎麽突然給裁了?是什麽原因啊?”

辦公室裏一時很安靜,隻有牛猛打電話的聲音。

窗外是橙紅色的夕陽,有放學時的廣播聲和學生的笑鬧一起隔著玻璃傳進來,夏子澈聽著牛猛的聲音,莫名有些緊張。

他側過臉悄悄看了一眼身邊的陳濯。

他這個角度隻能看見陳濯的側臉,此時,陳濯微微皺著眉,身上是夏子澈最熟悉的那種壓迫感,隻不過這次,他身上的壓迫感並不是衝他。

這次,他是被陳濯保護的那一個。

夏子澈輕輕抿起唇角,收回視線,又微微垂下眼。

像是偷偷笑了一下。

“哦……這樣啊,還有這事?是、是,那確實沒辦法,理解理解。行,我知道了,謝謝劉老師啊。”

牛猛一個勁應著,最後扁扁嘴,掛掉了電話。

他歎了口氣,看向對麵的兩個少年:

“是這樣哈,情況呢我已經了解過了。咱們這個校慶啊在兩次彩排過後,發現時間上有點緊張,節目時間超了計劃,所以臨時決定裁掉三個節目,這也是是審核組和學生會一起商量過後的結果,確實是沒有辦法,咱們也理解一下。”

“理解。”

陳濯點點頭,雖然嘴上這樣說,但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要理解的意思。

他頓了頓,又道:

“但老師,我還想多問一句,審核組和學生會裁節目的標準是什麽?”

“這……是從‘準備是否充分’、‘主題是否明確’、‘節目效果及表演穩定程度’這幾個方麵綜合考慮。”

牛猛也不參與審核評定,所以對這些並不清楚,陳濯知道自己跟他爭隻會讓他為難,所以並沒有往下深聊。

他隻繼續問:

“那這個淘汰節目的名單是個人決定還是……?”

“啊,這個是審核組和學生會一起在所有節目中投票決定。你們放心,這裏麵絕對沒有什麽針對和黑幕,可能就真的不是很合適吧。”

“知道了,謝謝老師。”

聽了牛猛的答案,陳濯沒再多說什麽,他跟他道了謝,就帶著夏子澈離開了辦公室。

準備充分、主題明確、節目效果……

如果以這三項為標準,夏子澈他們根本不可能被裁。準備充分和表演效果穩定程度不用多說,唯一有爭議的就是主題明確這一塊,但老師提出的問題夏子澈一直在改,說一遍改一遍,幾乎是完完全全貼著他們的要求來。要真的橫向對比,比他們稚嫩的節目多了去了,隻刷三個,怎麽也輪不著他們。

但牛猛說,這結果是審核組和學生會投票決定。

審核組一共五個老師,有三位都明確表示喜歡夏子澈他們的表演。陳濯又不傻,現在這個結果,他當然能猜到是誰在搞鬼。

但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節目被裁的理由正當,投票決定的事情再糾纏也沒什麽用,想來是沒有辦法挽回了。

可能是看陳濯臉色實在太差,一路上夏子澈都在安慰他,一直等小電驢停在家門口還在勸他開心點。

陳濯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笑還是該生氣,他解下頭盔遞給他:

“夏子澈,一個勁安慰我,你自己難道不難過嗎?明明準備了那麽久。”

“嗐,我沒事啊,我還鬆了口氣呢。我的歌改了那麽多遍,都快麵目全非了,我自己也不太想唱,這樣正好。”

夏子澈把他遞來的頭盔收好,自己晃晃手臂,語氣吊兒郎當道。

“真的嗎?”

陳濯直勾勾盯著他。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夏子澈一點一點變得心虛,晃動手臂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他不敢和陳濯對視,磕磕巴巴地又說:

“當,當然,我連軸轉了這麽多天,突然落空肯定也是會失落的嘛。但也沒有特別多,畢竟,要是連我都喪了,誰來負責安慰你們呢,總得有人先想開吧。”

“確實。”

陳濯點點頭。

他目光溫柔了些,衝夏子澈輕輕彎起唇,像是一個安撫的笑:

“你不用想開,你來安慰他們,我來安慰你,不是說好了嗎?有什麽難過委屈都可以跟我說,雖然我不太擅長安慰人,但我……”

陳濯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因為他注意到夏子澈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慢慢紅了眼睛。

夏子澈還坐在小電驢上,他目光盯著別處,眼睛睜得很大,眼眶卻慢慢泛上一點淡淡的薄紅。

他臉上掛著的笑也終於維持不下去了,他撇撇嘴,抬手戴上自己的衣服兜帽,然後拉著兩根繩,一點一點收緊兜帽邊緣、把自己的臉藏了起來。

“陳濯,我真的……我真的……”

夏子澈聲音從帽子裏傳出來,悶悶的,帶著些哽咽:

“我按照他們說的把詞改了呀,他們說的意見我都認真聽了呀,為什麽還是不行呢,為什麽還是不要我們呢。陳濯,是我寫的歌不好嗎,是我唱得不好嗎,是我不配上那個舞台嗎?我隻是想在老薛走之前讓大家有一次真正正式的演出,為什麽,為什麽……”

夏子澈有些說不下去了。

看他這個樣子,陳濯心裏疼得揪成一團。

更疼的是,如果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前世的走向,那當時的夏子澈會有多難過。

因為一個陌生人沒來由的針對,他做的一切努力都化為泡影,而他甚至不清楚內情。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這樣,所以隻能像現在這樣、漫無目的地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陳濯知道,夏子澈雖然表麵上看著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但心裏其實特別細膩,遇見這種事情,他肯定比誰都難過,在沒人的時候,肯定也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當哭包。

可現在陳濯在。

陳濯不能讓他一個人哭。

陳濯走近了些,他抬手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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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帽,輕輕摸了摸夏子澈的頭。

“夏子澈,你可以難過,但我隻允許你難過一會兒,因為你沒有問題,你已經很配合、也努力做到最好了。

“你的去留是別人的主觀決定,你可以改詞改風格努力配合,但任你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的是別人對你的成見。既然無法改變,那無論你做到多好,都隻會迎來這一個結局。你沒必要為此自責難過。”

他垂眼想幫夏子澈把帽子解開,但夏子澈死死拽著繩子不鬆手。

陳濯有些無奈:

“你要悶死自己嗎?這衣服透氣嗎?”

夏子澈點點頭,小聲道:

“你說了可以難過一會兒。”

“……行。”

陳濯看他這傻樣子,沒忍住笑了。

他知道他不想被人看見他哭鼻子,這哭包比較要麵子,所以他也就由他去了。

他隻伸手把哭包抱在懷裏,哄小孩似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夏子澈悶在兜帽裏,靠在陳濯肩膀上,很輕地吸著鼻子。

陳濯一下一下摸著他的後腦,沉默片刻,很小聲地說:

“……對不起。”

雖然他聲音很輕,但這句話還是被夏子澈聽見了。

那家夥帶著鼻音,仰著一張兜帽臉衝著他的方向不滿道:

“這事跟你又沒關係,你道什麽歉?我跟你講,陳濯永遠不能說這三個字,陳濯做什麽都是對的。”

那家夥聲音還拖著點哭腔呢,就在這教育起他來了。

陳濯沒忍住笑,他像是想說什麽,張張口,卻不知想到了什麽,又輕輕抿起唇,隻很低地應了一聲:

“……嗯。”

夏子澈在家門口抱著陳濯哭了一鼻子,哭完人就好了,就那樣睜著倆紅眼睛高高興興跟陳濯揮揮手算作告別。

陳濯的心情卻依舊沉重,他在夏子澈的目送下一個人回了家,自己在書桌前坐了很久。

他盯著手裏的手機屏幕,屏幕裏的撥號界麵躺著一串數字。那個電話並不在他通訊錄裏,他卻對它再熟悉不過。

陳濯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把電話打過去,但最終,他還是刪除了那串數字。

事已至此,興師問罪沒用,純粹浪費時間浪費情緒,說不定還會讓那家夥更來勁。有這時間,還不如去做點有意義的事。

這樣想著,陳濯翻翻自己的通訊錄,從中找見賽謠的號碼,撥了過去。

“喂?”

賽謠很快接通了電話:

“怎麽了?找我有事嗎?”

“有。賽賽,我想找你幫個忙。”

陳濯微微蜷起手指。

陳濯答應過夏子澈,這次不會讓他有遺憾。一條路走不通,那他就帶他換一條路走。

校慶不要夏子澈,陳濯要。

命運不給他機會,陳濯給。

有人不喜歡夏子澈和他的歌,陳濯偏要他大聲唱。

失去一個舞台又怎麽樣。

陳濯在。

陳濯給他更好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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