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回憶

◎陳濯關上了窗,把少年的身影連同槐花濃鬱的香氣一起關在了外麵。◎

“什麽?!”

在薛知源話音落下後, 樓梯間幾個人異口同聲道。

這個消息像一個重磅炸彈,砸在幾個少年平靜的生活裏,一場名為“離別”的爆炸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賽謠最先反應過來, 她原本坐在樓梯上,聽見薛知源的話, 她立馬站起來, 急得差點去拽他衣領:

“薛知源你什麽意思?你要轉學??這麽大的事你才告訴我們?!”

薛知源被他們大姐頭質問,條件反射般做了個抱頭鼠竄的動作:

“你別生氣啊, 我剛不是說了嗎, 我也才知道,這不第一時間就告訴你們了……”

“這叫第一時間?要是今天我們不說校慶演出的事情, 你還打算什麽時候說?!”

“我……我一早晨都在找合適的時機嘛。”

“你……!”

賽謠作勢要去錘他腦殼, 被旁邊的夏子澈攔住了:

“哎哎,小姐姐, 饒他一條狗命吧, 消消氣消消氣。”

賽謠瞪了薛知源一眼, 沒說話了。

文一還乖乖坐在樓梯扶手邊上, 他低頭掰著自己的手指:

“……邊城……邊城離北川好幾千公裏,很遠的。老薛,你這一走,我們會不會一輩子都見不到了啊, 我們的樂隊也要解散了,這真是……”

“呸呸呸!說什麽喪氣話呢!”

夏子澈叉著腰:

“你都說了, 也就幾千公裏, 又不是生離死別, 幾百塊錢買張高鐵票坐久一點不就到了?怎麽就一輩子見不到了?不許喪氣!”

夏子澈教育著朋友們, 說完一番話, 他看向旁邊的陳濯,卻發現陳濯正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眼神裏好像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夏子澈愣了一下:“怎麽了?”

下節課的預備鈴在那時打起,填滿整個走廊,陳濯像是這才回過神來,他輕輕抿起唇,搖了搖頭。

沒名字樂隊即將麵臨他們短暫生涯中的大問題,校慶很可能是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全員到齊的正式演出。

這事不僅他們樂隊成員急,陳濯也跟著急,下課後,他去牛猛辦公室確認今天的數學作業,想順便再幫夏子澈問問校慶相關的事,但沒想到他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在跟牛猛閑侃了。

牛猛辦公室又大又寬敞,且隻有他一個人。房間裏有股空氣清新劑的味道,還有空調運轉時的細微聲響。

夏子澈正站在牛猛辦公桌對麵,看見陳濯來了,他擠眉弄眼地衝他做了個酷表情算作打招呼,然後繼續跟牛猛的話題。

“校慶具體時間……現在是四月下旬,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五月中上旬,十五號左右。”

牛猛翻翻日曆,習慣性摸摸下巴,又抬眼看看夏子澈:

“怎麽,你想報節目?我可警告你啊,我們這次主題很嚴肅,你少給我整那些幺蛾子。”

“哇!十五號!真的?!”

聽見這個日期,夏子澈亮起了星星眼。

不過很快他就收好表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嚴肅鬆弛一些。

他像領導似的擺擺手:

“嗐,怎麽能算是幺蛾子呢。”

“不算?你要不要看看你之前搞的那些東西?快板說唱?俯臥撐表演?吉他彈唱脫口秀???”

“嗐……光輝曆史不必再提。”

夏子澈一點不客氣地拉開牛猛辦公室對麵的椅子坐下,後來又覺得不得勁,索性把椅子搬到牛猛身邊,一副沒大沒小哥倆好的樣子:

“是這樣,您不知道,我跟賽謠薛知源文一有個小樂隊,還有自己的原創歌!哇,這次絕對正式,到時候您把那些曾經的校友阿姨叔叔大媽伯伯奶奶爺爺請過來,讓他們看看現在北川一中的年輕人,這麽有才華、這麽帥、這麽青春活力,還不得感動死?!”

“我看你是先把我嚇死!”

牛猛撇撇嘴,自己擰開保溫杯,喝了口熱茶,語氣緩和了一些,問:

“樂隊?搖滾樂?”

“對對,您還知道搖滾樂?夠新潮啊!”

“你得了吧你,少整那些嘰裏呱啦的噪音,我跟你說了啊,不行,下次社團匯演的時候你再去整,校慶這麽嚴肅的事情是你胡鬧的地方嗎?”

“哎老牛,你這話我就不樂意聽了啊,你這是偏見!搖滾有很多分支的好吧?不僅僅是燥,還有很多其他類型,比如……”

“哎停停停……”

牛猛在他的長篇大論開始之前叫了停:

“少給我上課,我聽不懂。不行就是不行,我這關都過不去,你甭想過審核那關了。”

“別啊。”

夏子澈皺起了臉。

眼看著曉之以理沒用,他開始動之以情:

“老牛,我跟你講,我們這個小樂隊成立好幾年了,從來沒有在大舞台上表演過!我相信,你不久之後就會得到一個消息,我的摯友、我的知己、我的同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鍵盤手——薛知源同學,即將轉學去遙遠的邊城。我們隻想在他離開前跟他一起在舞台上唱一回我們自己的歌!老牛,你行行好——”

夏子澈十分誇張地從椅子上滑下來,然後深情地抱住了牛猛的腿,拉長聲音哭訴道。

旁邊的陳濯看著這個畫麵,深吸一口氣以平複心情,然後默默別開了臉,沒有勇氣再看。

“去去去,手撒開!!這還有別的同學呢,夏子澈,你不嫌丟人,我嫌!”

攤上這麽個學生,牛猛是真的崩潰。

他動動腿想甩開這牛皮糖,無果,隻好挫敗地歎了口氣:

“真煩,夏子澈你小子是真煩!”

“我不管!今天你不答應,我就賴在這不走!!”

“……”

牛猛捂了捂心口。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地跟夏子澈說話:

“這樣,咱們各退一步可以吧?校慶節目這事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你們那什麽歌,具體還是得先讓我聽過再說。畢竟搖滾樂這個東西吧……咱們那些老師領導不一定能欣賞得來。這樣,你最近找個時間把要唱的歌先給我唱一遍,節目審核還有段時間,如果我這裏覺得可以,那你們在審核老師那邊估計還有點希望,我可以先給你們開間活動室先練著,為審核做準備。如果我覺得不行,那咱們也別做無用功,該該節目改節目,該死心死心,也別再上我這來跟我抱大腿耍賴皮,可以吧?”

目的達成,夏子澈臉上表情瞬間從哀愁變成傻笑:

“可以可以,您打算給我們分哪間教室?我先聽聽。”

“你們還沒過我這關呢!”

“沒事,我自信,我們肯定能過,並且您老人家聽完之後絕對會對我夏某人的才華讚不絕口,以後我就是您的掌中寶您的心尖肉,這場演出放在整個北川也將會是傳奇一般的存在,等下一個十年校慶,您將會親自請回我這個神一樣的男人,我會站在舞台上,用我的才華與歌喉,再次為咱學校爭光!所以我想要活動室三樓那間敞亮的大教室行嗎?”

“……”

牛猛真是受不了。

他一腳把夏子澈甩開:

“趕緊給我滾!!!”

目的達成,夏子澈也不貧了,嘿嘿笑著滾了。

但他也沒完全滾,他等在牛猛辦公室門口,等著陳濯一起回高二樓層。

陳濯找牛猛也沒什麽事,簡單聊了兩句就出來了,看見夏子澈在門口,他還有些意外,但也沒有多問,隻跟他一起從樓梯間往上走。

夏子澈說動了牛猛,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陳濯瞥了他一眼:

“剛在老牛麵前,是在說屁話,還是真那麽自信?”

“那當然是純自信了!本帥哥天下第一!”夏子澈用大拇指指指自己,又問:

“難道你不信我嗎?”

看他這樣子,陳濯輕笑一聲,點點頭:

“信。”

課間的樓梯間滿是嘈雜人聲,學生嬉戲聲從各個樓層傳出來,又全湧進樓梯間裏。

陳濯低著頭看腳下的台階,邊慢慢往上走,略微有點出神。

不知道為什麽,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心裏總有些不安,像是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樓梯間裏有人在打鬧,有男孩被追著從樓上瘋跑下來,那人大跨步下著階梯,路過陳濯時,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陳濯原本就在出神,他沒有防備,被撞得踉蹌了一下,好在夏子澈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才不至於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喂!撞到人了沒看見嗎?!”

夏子澈扶穩陳濯,自己皺著眉衝那男生喊了一句。

大概是看人沒事,男生完全沒有歉意,笑嘻嘻回過頭說了句“抱歉”,就飛快地消失在了他們視野裏。

“……真無語。”

夏子澈低聲吐槽一句,轉過頭想問問陳濯有沒有事,但垂眼時,他卻愣了一下。

陳濯像是有點出神的樣子,他看著那個男生消失的方向,微微皺著眉,表情有種被定格般的空白。

他這樣把夏子澈嚇了一跳,他晃晃他的手臂:

“冷靜,你沒事吧?要不我把那家夥抓回來讓他給你道歉?”

“……不用了。”

聽見他的聲音,陳濯像是才回過神。

他輕輕掙開夏子澈的攙扶,沉默地走進高二樓層的走廊,跟夏子澈告別後,他走進教室,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教室裏很吵,但陳濯好像隻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他深吸幾口氣,慢慢理著心裏一些突然冒出來的回憶。

剛才被樓梯間那個男生撞到肩膀時,有那麽一瞬間,陳濯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好像屬於那個片段的回憶突然被鑰匙打開,他想起了曾經同那一模一樣的畫麵,隻不過現實中,下一秒,夏子澈扶住了他,而在他記憶裏,他是被那人撞倒,然後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好在當時他在樓梯的下半截,滾下去時傷得也不是很嚴重,隻是摔出了淤青、磕破了額角。

但……

一些不屬於眼前這個“現實”的畫麵如海浪般向他撲來,一次性輸入太多,讓陳濯腦袋有點亂。

他慢慢整理著那些畫麵,一同到來的還有一些老早就被遺忘的細節。

他記得那天他從樓上摔下去後,額頭破了個小口,流了不少血,並不嚴重,隻是看著有點嚇人。

但盡管如此,牛猛還是給他放了半天假,那天陳濯去醫院處理完傷口,懶得再跑一趟學校,就自己回家刷題看書。

他記得他那天是在看一本讀過很多遍的詩集,讀到其中某段詩時,他突然聽見窗外有人喊他。

“陳濯——”

他推開窗戶,槐花香撲在他身上,他朝下望了一眼,看見樓下一個背著琴包的少年。

“我聽你班同學說你磕著腦袋了?下午也請假了?嚴重嗎?”

“沒事了。”

陳濯指指頭上的創可貼,示意這僅僅隻是個用創口貼就能解決的小傷。

少年點點頭,頓了頓,又多問了一句:

“你幹嘛呢?”

“看書。”

“磕著腦袋了還看書啊?”

“隻是磕破了額頭,不是磕瞎了眼睛。”

“好吧。”

夏子澈撓撓頭,一手有些不安地捏著褲縫,在那猶豫了半天,還是說:

“那沒事我先走了,有事找我就行。”

“嗯。”

陳濯應了一聲,在他離開前,他看了眼夏子澈的琴包,順口問了句:

“都這個點了,你出門做什麽?”

“啊?”夏子澈愣了一下,立馬道:

“我去練歌。順利的話,你將在校慶上聽見我動人的歌喉。”

“特別棒,那祝你成功。”

陳濯不鹹不淡應了句,正要說再見,卻又聽夏子澈問:

“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在你是我摯友的份上,可以給你提前劇透一下。”

夏子澈仰頭看著他,磕巴了一下,問。

陳濯注意到,這家夥已經把自己上衣的下擺在手心裏攥成了一團。

他微一挑眉,沒多想就拒絕了:

“不了,你去吧,我書沒看完。校慶再聽。”

夏子澈手心皺巴巴的那團布料被放開了,它們自然下垂,一點點變得平展。

他聲音低了點:

“行吧,那太遺憾了,你錯過了一位音樂巨星成長路上的第一場正式演出。”

“……幼稚。”

陳濯關上了窗,把少年的身影連同槐花濃鬱的香氣一起關在了外麵。

後來,五月十五的校慶日,陳濯作為內場誌願者,在學校禮堂的後排看完了一整場演出。

那場校慶具體有哪些節目,陳濯已經記不太清了,他隻知道,那天他特意帶了相機,但在節目開場前,他看了好幾遍節目單,上麵並沒有夏子澈的名字。

原本他以為是節目單漏寫了,或者夏子澈他們報名時用的是樂隊或者組合的名字。

但晚會完全按照節目單的內容在走,每個節目的演員或歌手上台時也不是他認識的人。

他很確定,那年北川一中八十周年校慶,他沒看見夏子澈。

最終,也沒聽到他的歌。

作者有話說:

要進主線劇情啦,關於冷靜上一世的故事和大家好奇的一些問題都會一點一點講清楚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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