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真跡贗品
那句話後, 傅岑就感覺自己腦子熱熱的,還破天荒登了櫞木這個號的微博,發了張晴空萬裏的照片。
配文:像山一樣堅定不移。
小社恐很喜歡這種明確的, 當麵表達出的支持, 一瞬間覺得沈梧風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
粉絲們都在評論, 問傅岑關於梵夢杯的初賽作品準備好沒。
這段時間櫞木沒上過線, 大家雖然都知道他在忙作品,但還是忍不住擔心, 看到櫞木上線,第一時間就衝來了。
傅岑選了幾條問近況的回複:[剛去美協提交了作品, 很開心。]
粉絲們受到鼓舞, 心情跟著明媚, 就連作品沒畫好一連沮喪了好幾天的穆秋寶, 看到櫞木的微博, 也重新燃起了鬥誌。
[木寶這麽開心, 是很滿意這次的作品嗎?]
[能不能透露下初賽作品畫的什麽主題?]
[木寶加油衝進決賽!]
櫞木:[會的!]
收起手機, 傅岑接住朝他跑來的小崽崽。
“粑粑!”沈思故用小臉蹭了蹭傅岑的臉頰,用小奶音撒嬌, “昨天泥素不素答應過窩森馬呀。”
傅岑假裝一臉懵:“嗯?答應過你什麽呀?”
沈思故瞬間鼓起了腮幫子:“壞粑粑!”
傅岑逗了下便適可而止, 笑了起來:“當然記得啦!”
昨天他給畫收尾的時候,就跟崽崽承諾,明天接他放學後,一起去看畫展, 畢竟最近都沒怎麽陪崽崽。
但今天沈梧風也在, 傅岑有些猶豫, 會不會耽誤了他的工作。
沈梧風像是猜到傅岑的想法:“今天工作結束了。”
“好。”
到畫展的時候, 離畫展結束還有一個多小時, 展會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
沈思故晃著後爸的手,一邊看展示在白牆上的作品,一邊吹捧自家後爸:“粑粑你畫得更好看!”
傅岑忙捂崽崽的嘴,跟他科普:“這幅黃君翡老師的清溪春色,他擅長水墨畫,而我走的是油畫,不能比。”
更何況在美術圈的地位也是大山比之砂礫。
“可惜不是真跡。”傅岑望著這幅水墨畫歎了口氣、
沈梧風側目看他:“如何認出並非真跡?”
傅岑指著塗染開的淺色墨跡道:“國畫都很難做舊,特別是水墨畫,因為墨漬是會因受光和氧氣變淺,墨會逐年呈現枯澀濃淡的效果,但是這幅畫沒有。”
沈梧風問他:“那依你看這幅畫,有幾年了?”
“兩到三年吧。”
沈思故仰頭聽後爸講這些他完全聽不懂的知識,眼裏滿是星星,他爸爸好厲害,什麽都懂!
而傅岑剛說完,旁邊就有人輕嗤出聲:“你說不是真跡就不是真跡?”
傅岑轉頭看向說話的人。
是一個穿著時尚的黃頭發小子,耳朵上還帶了好些耳釘,不過傅岑能從對方身上聞到常年跟顏料打交道的味道,對方也是畫畫的。
“這裏可是峰尚文化開的展會,峰尚從不會拿贗品湊數。”
黃齊晏打量著傅岑,眉眼間是顯而易見的不耐:“不知道就別瞎說,光是嘴上bb,除非拿出證據來。”
峰尚?
傅岑最近也有了解過圈裏比較知名的幾個會展公司,他其實沒記住多少,但峰尚確實有印象,因為峰尚就是黃君翡的子孫輩一手建立的。
按理說既然是自家祖宗的作品,更不應該放贗品才對。
“可它就是贗品啊。”傅岑也不懂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黃齊晏聞言,輕蔑地發笑:“我是黃君翡的曾孫,難道我會認不出?”
畫展本就很安靜,這邊的動靜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聽到展覽的《清溪春色》竟是贗品,都議論紛紛。
傅岑社恐犯了,懶得與他爭辯:“你說不是就不是吧。”
黃齊晏不幹了:“什麽叫我說不是就不是!”
沈梧風握住傅岑的手,擰眉正要開口,響亮的哨聲破空,安保過來問道:“怎麽回事,會場裏保持安靜!”
當看到黃齊晏,安保立刻放軟了態度:“齊晏少爺。”
黃齊晏指著傅岑道:“他們攪亂會場秩序,將這幾個閑雜人趕走。”
聽聞風聲急急趕來的畫展負責人大喊:“誤會誤會!”
從聽到消息說沈梧風來了時,他就立即過來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趕在黃齊晏惹下大麻煩前製止。
“不好意思沈先生,關於您提出的情況我們會嚴格進行核查。”負責人抹著額頭跑出的汗,露出殷勤的笑。
黃齊晏看不慣他這幅嘴臉,氣得磨牙:“什麽情況我還能不知道?!”
傅岑想著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引起的,既然給了台階也不想再糾纏解釋那麽多,順坡下驢道:“是我看錯......”
“因為真跡是我的藏品。”沈梧風將傅岑拉到身邊,語氣威儀,“如果這裏的才是真跡,那豈不是當初峰尚故意賣贗品給我?”
負責人心一驚,腿軟得需要旁邊人攙扶。
“絕無此事!”負責人嚇得心髒直跳,態度認真了許多,“我一定會調查清楚。”
黃齊晏還沒從事情反轉中反應過來:“我家從沒賣出過老祖宗的畫。”
對於這件事負責人是知曉一些的,悄悄扯了下黃齊晏,客客氣氣將他們請到會客室,以名茶點心招待,趁此機會出去打電話給黃家當家主人。
黃齊晏跟在他身邊,還一臉不滿道:“就算他是沈梧風,也不是他說黑是白就是白,現在這是法治社會。”
然而聽筒裏傳來他爸的話,直接讓黃齊晏徹底啞聲。
“會展上的確實是贗品。”黃當家在電話裏道,“當初黃家落魄,將爺爺的畫都拿出賣了,才維持住了如今的地位,但這畢竟不光彩,所以對外一直稱真跡在本家手裏,展會上以贗品充數。”
說出背後實情,黃當家心裏壓的那塊巨石終於鬆快了些,還有心情問:“這麽多年,來看展會的名師大家也不少,不知是哪位大師,看出來的?”
“不是大師......”負責人也很鬱悶,“是個看樣子十多二十歲的少年。”
黃齊晏已經不知道說什麽。
他從小看著那些真跡長大,臨摹過無數次,可竟然連他都從沒發現過,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換了贗品。
而傅岑卻一眼就看出來了。
傅岑明明是人人皆知的畫渣,上半學期甚至都沒到學校上過一節課,他根本不信,真是傅岑看出來的。
想到沈梧風,黃齊晏確信,一定是沈梧風提前告知的。
“我去問清楚!”黃齊晏拋下負責人,徑直往會客室去。
電話那頭,黃當家道:“讓他去吧,從小給他塑造神童的名號,正好借此讓他看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傅岑!”黃齊晏猛地推開會客室的大門,對坐在沙發聲啃甜點的少年道,“你敢不敢將展會裏的作品全指出哪些是贗品!”
他不信沈梧風有展會裏全部的藏品。
傅岑咽下甜點,並沒起身,閉著眼都可以說出哪些是假的:“進門第三幅是贗品。”
“第二個走道第一幅贗品。”
“展廳正中那副贗品。”
......
傅岑一連說出十幾副,隨後趕來的負責人腦門冷汗都冒出來了。
黃齊晏示意讓他去將被提到的畫帶過來,負責人沒法忤逆少當家,隻能帶著人去將名家大作一幅幅抱來。
這麽大的動靜直接驚動外麵來看展會的遊客,私下議論起因後,都等著看峰尚怎麽收尾。
一幅幅畫被搬了進來,傅岑按照自己的想法道:“這幾幅的色調很奇怪,在燈管下看不太出,但現在正常的光照下就很明顯,顏料的揮發和褪色程度跟它們的年限並不符合。”
黃齊晏笑了:“光憑肉眼就能鑒別顏料揮發的程度,你唬外行呢?”
傅岑不與他爭辯,又看向另外幾幅古典版畫:“據我所知,彥利群老師作畫有個習慣,就是喜歡先混色鋪底,在上線描,如果想要複刻,就也得按照這套流程來。”
“但如果按照這樣,它的混色肯定無法還原本來混亂又有序的觀感。”
“所以仿冒者必須得一點點鋪色,這就導致線描一定沒辦法被流暢的上色遮住。”
這是很細節的作畫癖好,尋常人也不會去注意到線描在哪,因為大部分版畫都是不會上線描的。
而彥利群則是個例外,他喜歡先鋪色再構圖。
傅岑接連點出剩下幾幅畫的違和之處,越說到後麵,黃齊晏的臉越黑,他從小學畫畫,用過的顏料比普通人喝過的水還多,一提點也發現了傅岑說的幾點,確實有問題。
但憑他的眼力,也僅僅隻是覺得有問題,根本察覺不了問題出在哪。
他不知道傅岑發現線描沒在鋪色上這點,是畫上的哪個部分,也不知道傅岑說的顏料褪色程度是怎麽看出來的。
那一刻他深深體驗到了無力感。
從小被封為“小馬良”,黃齊晏從沒在天賦上否認過自己。
而且因爺爺嚴格要求他成為像曾爺爺那樣永垂竹帛的大畫家,所以黃齊晏哪怕天賦出眾,也從沒懈怠過,知事以來每天都練基本功練到半夜。
自尊和驕傲讓他不願承認,自己比不上別人,隻能惱怒地提高聲音:“不要再危言聳聽了!”
沈梧風神色冰冷,拍了拍被吼得嚇了一跳的傅岑:“是真是假,可以請專業的名畫鑒定師來。”
“我這就請!”黃齊晏迫切地需要證明自己,立刻叫負責人打電話給峰尚有聯係的鑒定師過來。
會客室的梨木門再次被推開,一根黑木拐杖杵在地毯上:“不必了。”
黃老爺在大兒子的攙扶下走了進來,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後落在沈梧風身上,七十多歲的老人恭敬彎了腰:“沈總,幸會。”
沈梧風朝他點了下頭。
看到老人的那刻,黃齊晏的氣焰瞬間熄滅:“爺爺,您怎麽來了。”
“我再不來,你非得鬧翻天不可!”
拐杖擲地有聲,黃老爺看向傅岑,神色和藹了不少:“可是小友辯出真偽?”
“是的。”
有前輩在,傅岑禮貌起身,手腕卻被沈梧風拉住,黃老爺也做了個請坐的動作,反而自己不敢落座,站著同傅岑說話:“能不能請您,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
“自然不會的。”傅岑理解很多畫展展出的作品難有真跡,峰尚以從不作偽發家,宣揚此事無疑是砸了峰尚的招牌。
而且畫展展出贗品幾乎已經是業內默認的風氣。
他跟峰尚無冤無仇,沒必要曝光。
況且這些畫,也極盡還原了。
黃老爺鬆開拐杖,膝蓋彎曲,朝傅岑跪了下去:“感謝小友大恩。”
“爺爺!”
“爸!”
黃家子孫紛紛去扶,傅岑也連忙躲在沈梧風身後,避開這一跪,像是受驚的小貓,好半天才敢探出一雙眼睛。
他輕聲問:“這是在幹嘛啊?”
沈梧風覆上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安撫地捏了捏:“你若曝光此事,能在美術界一鳴驚人,但峰尚必然會落得人人喊打,你選擇不曝光,值得他這一跪。”
沈思故人小鬼大,直接問黃齊晏:“我爸爸對你們如此大恩,也按照那個哥哥說的指出了全部的贗品,你就隻是跪跪做個樣子?”
本來就是黃齊晏先跑來問傅岑敢不敢指出哪些贗品。
總不能來了個老的跪了下就完事了吧。
反派崽從來得饒人處不饒人,欺負他後爸,小崽崽可不輕易了事。
作者有話說:
沈思故:傅岑的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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