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偷聽
夏蒔錦略一回想, 果然。
第一回發現這點,是鄭婕妤下藥毒害她不成,自己卻被賜死那日。當時她看著鄭婕妤躺在門板上, 被宮人抬出了宮,她心裏又怕又驚, 不知不覺就掉了淚。很快段禛就出現在她麵前, 她抹淚時的確看見他神容有些微變, 還曾捂了幾回心口處。
最近的一回, 便是在船上時, 她一掉淚段禛就捂上胸口發出一聲痛吟。他拿扯到了傷口來搪塞她,可她當時就覺得怪異,他手捂的那處根本無傷。
如今想來, 到是一切都對上了。夏蒔錦驀地就理解了段禛對自己的上心。
“所以……其實殿下一心讓我做他的太子妃, 是為了將我留在他身邊,以便可以掌控我的喜怒?”
難怪每回她一想哭時,他便立馬設法哄好, 這聽起來雖然沒什麽,可夏蒔錦在這知道這個原因後, 竟有些難受。
原來一切,都並非出自真心。
“也不能這麽說啊,夏娘子,殿下對您的心那也是真的!”
夏蒔錦撇著嘴角發出一聲輕笑, 抬手抹幹淨臉上未幹的淚:“陳中官放心吧, 我不會再哭了。”
說罷,夏蒔錦便起身挪去角落裏, 轉過身子去背對著陳英睡了。
陳英心裏暗暗歎氣,夏娘子顯然是失望了, 將殿下對她的所有好,都同那心疾聯係到一處,覺得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帶有目的。
可眼下夏娘子也聽不進去了,他再多說也隻是多錯,是以陳英也隻好先去歇著。他自覺去了另一頭,同夏蒔錦剛好誰也看不著誰。盡裏慶幸這牢房還倒算寬敞,且中間堆著草垛,也算是避了嫌。
不然要是還能出去,殿下若知他同夏娘子睡一間牢房,隻怕不會輕饒。
這樣一個各懷心事的夜裏,原本誰也不會睡得多沉,可莫名而來的一縷香氣,瞬間縈繞上了夏蒔錦的鼻尖兒。她正覺奇怪,想睜眼看看這香氣是哪裏來的,誰知睜皮卻有千斤重似的,怎麽睜也睜不開。之後她便乏了,就這麽睡了過去。
另一端的陳英,亦是同樣的情況。
這時二人中間的草垛子突然“站起”,一個身高不足四尺的小山賊從裏麵鑽了出來,卸去偽裝,露出一張成熟男人才有的臉來。他將先前吹迷煙的木管別回腰間寬帶裏,匆匆出了牢房。
矮個山賊徑直去了大當家的院子裏複命,進門見夏鸞容也在大當家這兒,喚完“大當家”,便又恭敬喚了聲“夏娘子”,隨後才稟道:“小的在牢裏聽了整整一晚,也沒聽他們說出太子的下落,那個閹人倒是問了,可是那個夏娘子口風緊得很,連他也不肯說。”
聽了這話,原本殷殷期待結果的夏鸞容不免露出失望之色來,吐了一口氣,懨懨地抱怨著:“我這個三姐姐,鬼點子像來多,行事也向來謹慎。”
之前夏鸞容去牢裏想見夏蒔錦時,意外發現隔壁關著的人竟是段禛身邊的那個中官。夏蒔錦和陳英都是段禛最信重的人,他的下落,這兩人必然有一人清楚。
是以夏鸞容便想出這個法子,命人先將他們帶離牢房,讓人進去藏好,再將二人關到一處。
“想不到都成階下囚了,我這個三姐的戒心還是這麽重,到死都不肯說出心上人的下落……”
方項龍坐在鐵椅上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道:“幹脆還是照我之前說的,將那個閹人綁了用刑,看他招不招!”
夏鸞容眼尾一挑,病弱的神態透著一種別樣的嫵媚:“大哥為何不對我三姐姐用刑,卻隻想拿那個閹人出氣?”
方項龍一怔,瞬間透出一股子心虛來,待看到夏鸞容的笑意,趕緊又解釋起來:“容兒你這是想哪兒去了,難不成你以為我是在憐惜她?行,隻要你高興,對誰用刑都一樣!”
夏鸞容掩唇輕笑,“容兒隻是在逗大哥,難道還會吃三姐姐的飛醋不成?容兒不想讓大哥對那個陳中官用刑,隻是因為知道他對太子的忠心,在畫舫上時,他一點功夫沒有,卻也幾回護在太子身前,這種為了主子隨時願意犧牲自己的忠奴,大家對他用刑是無用的。”
聽她一通分析,方項龍覺得句句在理,問她:“那你三姐呢,她可能吃住刑?”
“哈哈哈我三姐?她打小可是蜜罐兒裏長大的千金貴女,隻怕一鞭子下去就什麽都招了。”夏鸞容眼中滿是戲謔,仿佛已經看到夏蒔錦向她求饒的樣子。
這時夏鸞容才忽然發現剛才來稟事的那個山賊還沒退下,便問他:“可是還有什麽沒說的?”
那山賊想了想,說道:“雖然沒聽他們說到太子的下落,但小的倒是聽來一件離奇的事情!”
“什麽事?”夏鸞容雙眼微微變亮,目光隱含催促。
那小矮子山賊便將聽來的關於夏蒔錦一哭,太子就會心疼的事說了一遍。聽完,夏鸞容愣在那裏。
良久,才漸漸清醒過來,“我就說嘛,太子怎的就突然非她不娶了,原來還有這麽回事!”
方項龍聽後也震驚不已:“我此前竟從未聽說過這等奇事!莫不是這女人會什麽妖法?”他不禁懷疑起來,不然怎麽他才見了那女人一麵,就眼前總蹦出她的模樣來?
莫不是在牢裏時趁他不注意,悄悄給他下蠱了吧……
“妖法?”夏鸞容暗暗思忖著這種可能。
她之前就聽她阿娘說過,侯夫人孟氏其實在嫁進安逸侯府之前並沒有多麽光鮮。孟家雖顯貴過,孟氏的父親也曾封過縣伯,可因著隻有女兒沒有兒子,爵位無人來承,待伯爺一閉眼,孟家也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加之後來孟氏又被人退了親,一時間幾乎成了洛陽城的笑話。
可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丫頭竟獨自撐起了諾大一個家,後來還高嫁進了安逸侯府。
那時府裏主事的還是老侯爺,夏罡的父親。原本爵位也不是由夏罡來襲,可孟氏嫁過去的當晚,夏罡的同胞兄長因心情大好吃醉了酒,然後就從登月樓摔了下去,把腿給摔斷了。
到了老侯爺要傳爵位時,委實不想聽見外人說安逸侯是個瘸子,於是便將爵位傳給了夏罡。孟氏也一躍成為了安逸侯夫人,讓之前瞧不起她的那些族人親戚瞬間傻了眼,變了臉。
想著孟氏的這傳奇般的波折經曆,夏鸞容突然覺得興許這對母女還真懂點什麽妖法!不然父親當初怎麽看上的孟氏?太子又為何會一遇夏蒔錦掉淚就心疼?
夏鸞容頭一回覺得,阿娘用迷藥的法子來拴住父親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其實高門裏的婦人,哪個不是拚盡手段呢?孟氏和夏蒔錦就磊落麽?
不過這些暫時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天叫她抓住了這兩人的軟肋!
“大哥,我有法子為你的亡妻報仇了!”
“什麽法子?”方項龍一臉期冀地看著夏鸞容。
夏鸞容一撇唇角,笑容陰險:“隻要讓我那個三姐一直哭,哭個不停,哭得死去活來,那時不管太子藏身在何處,都會心疾發作,痛不欲生。”
“是啊,我怎麽剛剛沒想到?!”方項龍激動地一下從椅中彈起,等了十幾年的仇,他終於要得報了!
不過激動過後,稍一恢複冷靜,他突然又想到若叫那女人一直哭,豈不是得一直對她用刑?
“可她那小身板兒,能受住多信的刑?別沒疼死段禛,她先咽氣兒了。”
“放心吧大哥,有我在,不會的。我自有法子讓我那好三姐痛苦難熬,卻又死不了。”
方項龍雖或多或少有些為那一麵之緣的女人惋惜,但能為自己的亡妻報仇,這是他一直以來的願望,如今終於能實現了!
故而他此時對夏鸞容,也是發自內心的感謝。然而他並不知夏鸞容打得隻是自己的算盤。
如今她想除掉自己的三姐姐容易,可隻要段禛還在,必然會清算她。她得想法子先除掉段禛才行!
……
外頭的天已經大亮了,山洞裏卻依舊暗沉沉一片,夏蒔錦努力睜了睜眼,搞不清眼下的時辰,也搞不清自己是如何睡得這麽沉的。
她撐起身,先是去看陳中官,然而兩人之間隔著一個幹草垛,她沒瞧見陳英,卻一眼瞧出那草垛的不對勁兒來。
她想站起,可頭莫名有些渾渾噩噩,最後隻能坐在地上緩慢挪動。等挪到草垛旁時,她抬手一掀,那草垛竟翻倒在地,而裏麵居然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