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叵測難料的居心
樊池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沒有說話。她認出來了:“這不是那位捉妖師客人嗎?”剛剛公爹說這個人去尋找被擄走的女客了,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實際上樊池去而折返了。他讓招財候在縣衙外,自己又悄悄回來,藏在“客房”牆外,恰巧聽到了盧少奶奶走進院子,與盧縣令和盧少爺之間的對話。
昨晚九蘅落單失蹤,是因為他離開“客房”查看無意劍的異狀,被妖物有機可乘。而引他離開的,是一個企圖偷盜寶劍未遂、反被斬成兩半的衙役。
看似事出偶然,合情合理,但仔細參想,有數個疑點。
首先,無意劍雖厲害,但絕不凶邪,對於覬覦者頂多斬手,不至於殺人。如果是不小心絆倒撞在劍鋒上的,那實在是蠢得可憐。
再設想一下,如果這個衙役不是無意絆倒,而是被人推向劍鋒的呢?那麽推他的人目的正是觸動劍氣引樊池離開住處。
如果這個設想成立,那麽推殺衙役的人是誰呢?是那個妖物嗎?
不可能。樊池對無意劍的警戒能力很有自信,若妖物從外麵闖入,剛踏入縣衙他就會察覺,根本沒有機會走到劍旁。
那麽,推殺衙役的凶手,就在縣衙內。
在他收了劍陣之後,妖物才潛進來的。是調虎離山加裏應外合之計嗎?縣衙內竟有妖物的內應?
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妖物為什麽要擄九蘅?它不是隻擄孕婦嗎?九蘅一個少女怎麽會被認成孕婦?她腰上塞的衣物都被他抽走了!
除非,有人故意引導妖物把九蘅認做孕婦。
據他所知,縣衙中原有一個孕婦。便是現在站在麵前的、有些驚慌的盧少奶奶。
“盧少奶奶?”他音調沉沉地開口。
盧少奶奶強自鎮定,做出不悅的神氣:“客人知書答禮,當知道女眷不便與客人說話的禮數,還請讓一下。”
樊池可不是知書答禮的人,禮數在他眼裏算個鬼。他並沒有讓路,更加咄咄逼人:
“昨晚我與方姑娘占了您和盧少爺的屋子,真是抱歉啊。”
她的神色更慌張了,否認道:“您說什麽呢?那不是我的屋子。”也顧不得讓他讓路了,轉身就往回走。
樊池說:“你行動不便,不用跑去給盧知縣通風報信了,我自己去。”
盧少奶奶隻覺一陣冷風從頭頂掠過,客人已不見了蹤影。她捏著的絹跺了下腳:“糟了……”
盧縣令正跟盧少爺一起往回走,突然似有一陣狂風襲來,飛沙走石,寒意刺骨!二人拿袖子遮住臉,盧少爺說了一句:“怎麽突然刮這麽大的風,父親小心些……”
話未說完,忽然發現身邊的父親沒了,卻傳來一陣慘呼。急忙四下張望著尋找,卻被迷得睜不開眼。片刻之後風停沙落,他也終於看清父親的所在,駭得腿軟倒地。
盧縣令倚著離他十步遠的一棵大樹站著,卻已無法移動分寸。
他被無意劍穿透左肩,釘在了樹幹上,血淋透半邊身子,稀疏胡須顫抖著,張著口痛呼不止。盧少爺爬行到父親腳邊,呼道:“父親!父親……”
伸手想拔劍,身後傳來森森話音:“手不要了?”
他的動作停住了,戰戰兢兢回頭,看到樊池站在那裏,一身凜冽霜氣。盧少爺站起來,強撐起氣場,指著樊池道:“樊公子,你這是幹什麽?方姑娘被妖物擄走又不是我們的錯,我們好心好意招待你們,你為何恩將仇報?”
樊池麵無表情,直接問道:“那個被這把劍剖成兩半的衙役,是你推的,還是你父親推的?”
盧少爺料不到他突然有此一問,頓時慌了,結結巴巴道:“不……不是我。”
樊池露出不耐的神情:“盧縣令病體虛弱,多半是你推的。反正是有人推的,不是他自己撞上去的就是了。現在我沒空追究凶手,我現在隻想知道……”
他身形如魅影般一閃到了兩人麵前,手搭上無意劍柄,瞳中如燃地獄業火,盯著盧知縣慘白的老臉,森然道:“我隻想知道還有什麽我沒猜到的,一並說出來,我讓你們死個痛快。”
被釘在樹上的盧知縣和旁邊的盧公子均是感受到了絕路的恐慌。
忽然一陣腳步聲,盧少奶奶挺著肚子小跑過來,看到這情形,嚇得大哭,跪倒在地哭道:“樊公子饒命!求你不要殺我公爹和夫君,他們死了,我與腹中孩兒也必死無疑了!”
樊池冷冷睨她一眼:“你們將九蘅推去妖物手中,我為何不能把你們送上死路?”
盧少奶奶哆嗦著哭道:“我們為了一己私心,就設計讓你們住進我的住處,讓方姑娘替我頂災。我們錯了,我們知道錯了!”
樊池喝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沒有了,沒有了。我們隻是為了保住我腹中孩兒。我們知道錯了。父親和夫君是為了我才犯下罪過的,全怪我。您不要殺他們,殺我吧,我本是該讓妖物殺了的,該死的是我……”說到這裏,她一口氣上不來,眼珠一翻暈倒在地。旁邊的丫鬟哭著晃她。
樊池眼眶充血,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恨不能就勢剖下,將這一老一少無恥之徒斬殺,但那個倒地的孕婦又讓他下不了手。
最終一咬牙,將劍從盧知縣肩上抽出,轉身離開。
盧知縣倒在地上,肩部傷口冒出汨汨鮮血。盧少爺忙撕下自己的衣襟給他堵住傷口,又驚又怕哭泣道:“父親您怎麽樣?”
盧知縣抬起頭來,臉上冒著冷汗,咬牙低聲道:“瞧你這點出息。多學學你老婆!幸虧她用苦肉計,我們才蒙混過關,躲過一劫。”
盧少爺呆呆問:“什麽?”
盧知縣恨鐵不成鋼地斥道:“蠢貨!快去看看你老婆有沒有事!”
“哦……”
盧少爺跑過去攙盧少奶奶,一扶之下,卻發現她非但沒有暈迷,神色還很平靜。他更懵了。她扶著他的手慢慢站起來,走到盧縣令麵前。小聲道:“公爹,這個人是先找我對質的,我剛剛說的,他早已猜到。沒猜到的,我也沒說。”
盧縣令朝她點點頭:“辛苦你了。”望了望樊池消失的方向,眼中閃著毒芒:“優曇花林有三十裏之深,他就算是到了那裏,也難以尋到花妖所在。但願時機趕巧,方姑娘隨身帶去的燧蝥能燃起來,把花妖和他們二人一同燒成灰燼!”
正在給他包紮傷口的盧公子茫然插言:“方姑娘什麽時候隨時帶了燧蝥?”
盧少奶奶捂口一笑,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呀,什麽都不知道。”
盧縣令搖頭歎息:“也不知我這傻兒子什麽福氣娶了這麽個精明媳婦,否則都沒命活到今天。”
盧少奶奶對盧少爺解釋道:“在樊公子和方姑娘來的那天,父親就找機會跟我商量了一計。我把燧蝥做成禮物,送給方姑娘了。”
盧少爺驚訝道:“她怎麽會接受一隻怪蟲呢?”
“我把燧蝥封在蠟丸裏,裝進香囊送她的。她可喜歡了。”她笑眯眯道。
盧少爺驚歎道:“夫人果然聰明。”又猶猶豫豫插言:“可是……花妖擄去的二十多個孕婦多半沒死,應該也被藏在林中。燧蝥燃起來時,她們豈不是要被一同燒死?”
盧縣令厲聲道:“沒用的東西!她們遇上這亂世,此時不死,將來也會死。我們隻要成了長生不老的神仙,他人死活關我們何事!說了讓你多跟你媳婦學學!”
盧少爺連忙斂息道:“父親教訓的是。”
盧縣令臉上忽然又露出憂慮之色:“不過,這個姓樊的本事的確不小。萬一……他活著回來了呢?”眼中閃著猶疑又陰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