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魚祖長著誰的臉

樊池說,他是來自遠在天空之外、雲層之上的上界,那裏生活著神族,也就是凡間的人所說的神仙。神族一直在佑護著凡間,他樊池是神族派往凡間負責守護雷夏國的。

九蘅聽到這裏插了一句嘴:你是說,你是土地公公。”

樊池怒道:“叫我神君大人!”

“……”九蘅知道他不是人了,內心卻仍覺得他是個精怪,之所以硬把自己說成神仙,大概是出於虛榮心。也不好直接揭穿,隻問:“神族的人頭上都長觸角嗎?”

“也不是這樣。上界萬物皆可修成仙身,我並非仙一代,而是仙九代,我祖上修成仙身之後,後代出世時就是人形,隻是會保留原身的一點特征。比如說,有的家族以魚身修成仙,身上會有鱗片,以羊身修成仙,頭上會有角。”

九蘅說:“那我知道你的祖先的真身是什麽了。”

“你知道是什麽?”

“你長觸角,又愛吃甜,你祖先應該是隻小蜜蜂!對了!”她眼睛一亮,“我知道你那把劍是怎麽回事了!”

樊池茫然道:“你又知道什麽了?”

“你是蜜蜂精,所以那把劍必是蜜蜂屁股上的毒刺所化,那劍收起來時,必是插進……插進……”她不好意思地指向他的臂部。

樊池暴跳而起!“你才是蜜蜂精!我的劍才不是插進……你給我住口!我祖先的原身比蜜蜂要美得多!”

九蘅沉浸在自己的推測中:“而且你還是隻單觸角的蜜蜂。否則的話,你怎麽會隻有一隻觸角呢?”

樊池的臉惱火到發紅:“我原是有兩隻觸角的,之所以隻剩了一隻,還不是拜你們這些凡人所賜!”

九蘅奇道:“我們凡人?怎麽又賴上我了?”

樊池哼了一聲,橫她一眼:“說起來,當年不由分說拔掉我一根觸角就跑的那個瘋子也是個女的,簡直莫名其妙!害我落下這個殘疾!”

九蘅的思路被帶跑偏:“少了個觸角也算殘疾?”

樊池惱怒得幾乎要掉淚:“當然!觸角對我多重要你知道嗎!”

他突然住了口,凝神感受了一下掠過鼻翼的風。

九蘅問:“怎麽了?”

“有沒有嗅到風裏的腥氣突然重了許多?”

九蘅也皺著鼻子嗅了嗅,聞不到什麽異樣的氣味。

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樊池的單觸角嗖地卷起,藏入發中。

唐東從拐角處奔跑出來,對他二人喊道:“總算找到你們了!快來!城外的大批鮫屍沿河而來,衝破竹壩,攻進城裏,集中攻擊聽月寺!大家快頂不住了!”

二人對視一眼,忙向聽月寺的方向趕去。

聽月寺位於瑜州城西側的一座小山上,是城中地勢最高的地方,所以命名為“聽月”,寺裏的那座塔有七層,人登塔頂,就像能撫摸到月亮一般,因此命名為“拂月塔”。聽月寺遠離河道,地上土質幹燥,鮫屍又一向沒有思考的能力,很少有鮫屍主動過去挑事。

而當二人奔近聽月寺時,看到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麵。懸在拂月塔上方的圓月透著一圈藍色光暈,灑落的月色森寒如霜,將人的臉映得青白。月色中,大批的鮫屍像潮水一般湧向聽月寺。有幾千隻?幾萬隻?無法估計。它們不顧魚尾在地上磨得吡吡作響,鱗片脫落,瘋狂向前爬行。全瞳黑眼透著的渙散與狂亂,以前九蘅隻在瘋狗的眼裏看到過。這一次鮫屍們的前進和攻擊,不似往日那般隨意無章,而是齊頭並進,就像是商量好了“魚海戰術”一般,所到之處,不論人畜草木,均撕成碎片。

那一百多名的壯年男子以及寺中的十幾名僧人,在山門前築起一道火牆。但鮫屍來勢異常凶猛,它們一向畏火,此時卻不管不顧地向前衝,很快火牆就被衝塌,許多鮫屍被燒死,但也壓滅了火焰,後來的鮫屍就從同伴的屍體上攀行過去。

男人們或手執長刀,或拿著火把是守住山門苦苦斬殺抵抗,砍斷的鮫屍已在他們腳底堆成屍山,汙血泛濫。然而鮫屍源源不絕地湧來,已是撐不住,時不時有人被拖進鮫屍的潮水中,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撕咬成碎片。

九蘅大驚之中問樊池:“你不是說鮫屍沒有思維嗎?怎麽會知道像軍隊一樣攻擊?”

樊池神色凝重:“它們是受到了召喚。”

“誰的召喚?”

樊池眼中一厲,低聲道:“魚祖在此。”

聽到這話,九蘅臉上浮現凶狠的神氣:“它在哪裏?”

樊池:“我會把它找出來。這裏危險,你到拂月塔上去。”

“我不!”九蘅的心中湧起烈火般的仇恨,堅定地咬牙道,“我要看看這個畜生長什麽樣子。”

樊池點了一下頭:“也好,緊跟我身邊。”

二人背抵著背,站在一塊略高的石上。這塊石頭周圍也迅速被鮫屍圍住,時不時有鮫屍探上來企圖將他們拖下去,均被二人斬殺。這幾天練下來,九蘅斬鮫的手法已是相當熟練,揮刀之隙,目光在如海潮一般的鮫屍群中搜索。

可是目及之處,鮫屍的樣子大同小異,它們的區別僅在於被魚婦寄生而死的人生前的模樣,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麵相有些差異,可是都是一樣的全瞳,巨口,呆滯而瘋狂。

在魚尾摩擦地麵的“哧哧”聲和鮫屍口中發出的“嘶嘶”聲中,九蘅大聲問:“它們全一樣啊!那個東西長什麽樣子?”

樊池手中舉著無意劍,答道:“魚祖也會寄生人身變成鮫屍,唯一不同的是,他是有思維的,所以,它的神情必定與其他鮫屍不同,注意看它們的臉!”

九蘅聽了這話,凝目搜索著鮫屍們醜陋的臉。可是,全都一樣,全一樣……

等一下。

她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距離他們十丈之外,鮫屍的攻擊隊形的邊緣,有一個小小身影忽然站了起來一般,沒有隨著鮫屍前向聽月寺的方向移動,而是靜靜站在那裏。

那個身影被夜色模糊,又被森冷月色塗了一層淡藍,看不太清楚。然而九蘅還是覺得眼熟,下意識地就喚了一聲:“仕良?”

原本也在努力搜索的樊池猛然回頭看了她一眼,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個小孩子的身影。

那個孩子揚起手,朝這邊招了一招,清亮的童音傳來:“姐姐。”

九蘅頓時被驚喜衝得眼前一片金星,急忙衝著仕良喊道:“向後退!離開那些鮫屍,站遠一些!姐姐來救你!”

飛身就想躍下大石。手臂一緊,被拽住了。她抬頭看到拉住她的是樊池,忙指著遠處的那個身影嚷道:“你看!那是我的弟弟仕良啊!他還活著!我要過去救他!”

樊池臉色肅然,大聲道:“那不是仕良了!”

“怎麽不是?那就是他,他在喊我姐姐呢!你放開我讓我過去!不要讓鮫屍咬到他了!”她嫌樊池阻攔了自己,惱火地掙紮起來。

樊池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臂:“你清醒一下!一個孩子出現在鮫屍群中,怎麽可能還活著!”

“他明明活著啊!他會說話會叫姐姐啊!他的臉也沒有變醜,他還是仕良啊!”她急著擺脫他,對著他又抓又撓,他也不肯鬆開,情急之下,她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微腥微甜的味道浸入口齒。她愣了一下,忽然有些清醒,急忙鬆口看了一眼他的手背。他的手背上被她咬出圓圓的牙印,正在滲出淡藍色的**。

她一團亂的頭腦裏恍惚飄過一句話:蜜蜂精的血的顏色也跟人不一樣。

樊池被咬了也忍痛沒有鬆手,將她揪在身前,在她耳邊大聲道:“那不是仕良,那是魚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