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二章

衛信然一句話暴露出的信息量好大, 之後又聽他仔細講了裏麵發生的事情,阿辭才知道。

原來在幻境中時,衛信然並不知道自己是身處幻境, 反而真的以為自己是個不會講話的柔弱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無父無母, 家境貧寒。

一次意外卻讓他結識了城裏來的世家公子, 那公子品貌俱佳, 學識不俗。

出身相差巨大的兩人卻在相處中逐漸相知甚至相戀。

在這樣封建禮教完備的時代, 兩人自然不敢叫旁人知道,隻一直在偷偷的來往。

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沒過多久, 那公子的家人便知道了兩人的事情,並且狠心棒打鴛鴦。

除此之外, 家人還想逼著公子求娶世交的女兒, 但公子堅決不從,隻想同戀人默默相守。

起初都還好, 若是公子被關禁閉,男人便悄悄去隔著院牆看他。

而公子尋到了機會出門,也一定會去偷偷找他。

這樣苦中作樂了一段時日後,公子的母親病了。

也因為這樣, 兩人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甚至後來許久都見不到一次。

男人再一次聽見公子有關的消息, 卻是他要成親了。

往日的甜蜜還曆曆在目,男人日漸消瘦,可公子卻一次都沒來過。

說到這裏, 衛信然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或許是在回憶在幻境時候的感受。

簡單停頓下後, 他才繼續講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男人病了,而且病的很重。

但他沒有去看大夫,而是獨自待在小屋子裏等死。

在公子成親的那天,男人已經很虛弱了,但他還是強撐著身體從**起來,往他家的大門外貼了兩章紅囍字。

在生命的最後,他似乎看到了那個他愛的人騎著高頭大馬,穿著一身喜服來接他走……

再後來,衛信然就在幻境中恢複了自己的意識。

而之前“臨死前”幻想過的畫麵,終於成了真實。

那一刻,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世家衛家的大公子衛信然,還是那個連話都不會講的可憐男人。

帶著兩段截然不同記憶的衛信然跟在幻境中跟穿著喜服的世家公子成親了。

這一次,他們沒有受到公子家人的阻攔,周圍的鄰居村人也沒用鄙夷的態度對待他們的感情。

他們就像是一對普通的戀人一般,幸福相守。

這一次,他們全都壽終正寢,生前相戀,死後也不分開。

整個故事都講完了,衛信然沉默著沒用開口,似乎還在想著幻境中發生的事情。

阿辭看著難得心情低落的衛信然,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勸慰。

他也經曆了幻境,明白那其中發生的事情有多真實。

而衛信然經曆的,卻比他還要漫長的多。

幸好現在已經出了幻境,那種設身處地的感覺也少了許多。

衛信然隻心情低落一會兒,便從其中脫離了出來,把話題轉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你在幻境中經曆的,難道跟我不一樣嗎?”

阿辭想了下,回答他說:“我隻經曆了後半段的事情,而且在成親之後,幻境就結束了。”

衛信然愣了下,“為什麽會不一樣啊?”

阿辭沉默片刻,隨即問他道:“你身上有帶銅板嗎?”

衛信然立刻在身上摸了摸,最後還是摸出那堆符……

“咳,隻有這些了。”

阿辭從其中抽出一張,“那這個也可以。”

之後,他就從袖口摸出幾枚銅板,又問了衛信然的生辰八字。

銅板拋出去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卦象。

衛信然知道阿辭是在幫他算,這時候就隻安靜的等著。

幾分鍾後,阿辭將地上的銅板重新撿起,開口解釋道:“或許,你在幻境中經曆的……”

“是你的前世。”

衛信然愣住:“前世?!”

阿辭點頭,“是的,前半段的經曆,應該是你在前世經曆過的事情。”

“剛剛的卦象顯示,你與那幻境中的公子,有三世情緣,其中兩世都無疾而終,第三世,或許才能修成正果。”

聽到這裏,林奈也愣住了,前世?!

難不成,剛剛他打散的那厲鬼,竟然是眼前這傻小子的前世情緣嗎?!

可是,看那厲鬼的表現,分明和衛信然在幻境裏遇到的那個公子,完全不一樣啊!

在衛信然講述裏,那公子可是個孝順且溫柔的人。

就算死後的怨氣再重,他應該也不會要害衛信然的性命吧?!

這樣想著,林奈就忍不住問出了口,於是阿辭就跟他解釋道:

“剛剛那厲鬼可能隻是由怨氣凝結成的一縷殘魂,真正的本體,應該不在這裏才是。”

“而且,那縷殘魂應該已經失去本體的意識,完全被怨氣所控製了。”

正在這時,一旁的衛信然突然發出聲驚呼:“林道友,你看我的手腕上,這裏多了個黑印子!”

阿辭側頭看去,隻見衛信然撩開袖子,手腕上正印有個黑印。

“這是鬼王的標記,可保你一生平安,不過,這有副作用……”

衛信然有些疑惑,“什麽副作用?”

阿辭有些尷尬道:“你這一世,應該婚事艱難了……”

衛信然聽了後,先是一愣,隨即就扯住阿辭的袖子問他道:“林道友,你能幫我件事嗎?”

說著,他還將自己手中那堆價值連城的都往阿辭手裏塞。

“你把剛剛的話,全都帶給我爹娘怎麽樣?”

“我這次逃家,就是因為他們要逼我成親……”

說到這裏,衛信然表情尷尬。

“或許,或許是受前世影響吧,這一世,我從小便發現我可能跟其他人不同,就是,比起漂亮可愛的女子,我可能更喜歡男人……”

“我之前還跟我爹娘講過,但是他們不信我,還說我這是生病了,想綁起我來逼我成親”

“雖說我這輩子還沒有遇到喜歡的人,但我這個情況,也不能去害人家女子不是?哪個女子不想找個喜歡自己的郎君……”

“於是我就連夜逃跑了……”

“本來我是想直接跑去出家當和尚的,可當和尚不能吃肉,糾結一下,我就跑來這青雲觀了……”

“林道友你跟我是一種人,所以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對吧?!”

阿辭:“……我們是一種人嗎?”

衛信然理所當然的點頭,“肯定是啊,你都跟那躲在紙片裏的鬼拜堂成親了,難道我們不是一種人嗎?”

阿辭弱弱反駁:“……可,可那是假的啊。”

衛信然似乎沒料到阿辭是這樣的反應,愣了下道:“那,那你覺得惡心嗎?就,跟一個男人成親這樣的事……”

阿辭眨了下眼:“……好像也沒有?”

衛信然也跟著眨了下眼,似乎在說,這不就對了?

阿辭:“……”是這樣嗎?

同樣不覺得自己是個gay的林奈這時也沉默了。

活了二十多年,跟他表白過的人裏不是沒有男人,那時候他可完全不覺得自己喜歡男人啊。

因此,就連拒絕他們時,理由都是用的同一個:

“抱歉,我不是gay。”

可剛剛,就在衛信然問完阿辭後,林奈猛然發現,雖說是假的,做不得真,可好像他對成親這件事的接受度也有點太高了?

是不是……多少也有點不直?

氣氛突然就尷尬的沉默下來。

衛信然看看阿辭,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那,林道友你要幫我嗎?”

不等阿辭回答,院門那邊突然就傳來一陣喧鬧聲,幾人同時朝門口看去,隻見幾個身穿道袍的人突然進了這小院子。

為首的人還正巧是阿辭的師弟:“清辭師兄!你們沒事吧!”

看見他們,阿辭第一反應就是將掌心的紙片小人給握了起來,以免會被他們發現。

而一旁的衛信然也難得看懂了他的意思,在對著這群陌生道士的時候,默契地避過了林奈的存在。

之後,他們將在荒村中遇到的事情跟這群道士簡單講了下,隻是林奈做的事情,比如隱身符,或者五雷符什麽的,則都被推到了衛信然的身上,正好他一直隨身帶著堆符,解釋的通。

有了阿辭師弟他們的幫忙,這荒村中剩餘的活偶跟怨鬼很快就都被解決了。

隻是造成這一切的那鬼王不見了去處。

青雲觀派來的人裏除了他們這些小輩,還有幾個年長的長老。

隻見其中接替了監院職務的那位長老掐指一算,爾後歎氣道:“這鬼王竟是已經跟隨陰差去了地府……”

阿辭聞言愣住了。

他還以為,隻憑那鬼王想引來衛信然,就弄出活偶村這樣的地方,他的執念應該沒有這麽BaN快消去才是。

誰知,就隻是跟前世的愛人一起經曆個虛假的幻境,那鬼王竟然就能消除執念入了地府。

衛信然聽不懂他們的話,隻悄悄扯了扯阿辭的袖子問他:“林道友,那我在幻境裏遇到的那個鬼……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在幻境中遇到的是鬼王本體,維持幻境是需要本體在的。”

聽完阿辭的解釋,衛信然呆了呆,許久都沒開口。

整個荒村的事情都被處理完了,青雲觀的眾人也準備回觀。

新上任的監院大人問阿辭要不要一起回去。

阿辭拒絕了,隻說他受了衛信然所托,要前去青雲城衛家。

至於陰氣入體,整個人都還處在腎虧狀態的衛信然,則是選擇跟青雲觀的人一起離開。

一方麵,他需要長期喝符水調養身體,逼出體內的陰氣。

另一方麵,阿辭這次要去青雲城,是回他家,那他就不想再跟著了。

回家的事情,還是等他爹娘什麽時候接受了現實,不再逼他成親的時候再說吧。

反正他爹娘都還身強體壯的,也不差這一兩年。

在村口處,阿辭跟青雲觀的師兄弟們道了個別,就準備前往青雲城。

臨到離開的時候,衛信然卻是又追了上來,他一邊將自己帶來的符紙都塞給阿辭,一邊又塞了封信給他。

“這是我剛剛寫的信,麻煩林道友你一並交給我爹娘。”

“這些符紙,林道友你也全都拿去,我直接就去青雲觀了,肯定用不上,你在外遊曆,還是多些符紙防身才是。”

阿辭將他遞來的信裝進包袱裏塞好,那些符紙卻是猶豫著沒收。

隻不過他不收,衛信然卻是幹脆就直接一股腦都塞給了他。

“我身上沒帶銀子,你之前留給我的碎銀我也都看到了,現在一並還你,我不缺錢,也不缺東西。”

似是擔心阿辭推拒,剛塞完,這人就轉身想跑。

結果跑了沒幾步,就又突然轉頭湊了回來,小聲在阿辭耳邊問:“林道友,那,那個鬼王,他是直接去投胎了嗎?”

阿辭猶豫下,小聲回答他說:“應該是不行的。”

“鬼王死後造下不少殺孽,這些罪孽到了地府,都是要一並清算的……”

“未來或許百年,或許千年,他都要在地府裏贖罪。”

聽到這個,衛信然愣了下,很久後才又問他道:“那我在人間做好事,能幫他贖些罪孽嗎?”

這次阿辭點了頭,“心誠則靈。”

聞言,衛信然有些害羞的笑了,“謝謝你,林道友。”

本以為他這就該跟著其他人離開了,誰知臨走前他竟然又悄悄多補了句:

“林道友,我也祝福你,希望你也能跟那紙片裏的鬼修成正果。”

這句話說完,人就利落地轉身跑了,隻留下阿辭一人表情錯愕的站在原地,連之前他塞過來的符紙也忘記還回去。

衛信然剛剛那句話說的小聲,除了阿辭外,哪怕是待在袖口的林奈都沒聽清楚。

因此尷尬過後,阿辭就自動將之前的事都拋到腦後,隻一心繼續趕路。

等到天快黑的時候,阿辭這次沒能遇到可以留宿的客棧,但卻也很好運的遇到戶亮著燈的人家。

他走上前輕輕將門叩響,來開門的是個阿婆。

阿辭掏出幾兩碎銀,並問阿婆方不方便他借宿一晚。

阿婆沒收他的錢,反而是看著他的臉愣了愣,隨即開口問道:“小道長啊,你成親了沒?”

聞言,阿辭愣住,下意識就想說沒有,結果話到嘴邊,腦海裏卻不自覺想起了之前他在幻境中拜堂的場景。

一時之間,“沒有”兩個字卡在嘴邊半天都沒能說出口。

臉頰也瞬間泛起了紅。

作者有話說:

林奈:“老婆他臉皮薄,我替他回答一下,我們已經成親了,並且即將有倆娃。”

(不是,胡說八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