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章

儐相最後一聲唱完, 拜堂禮也總算結束了。

很快,一排手捧龍鳳喜燭,還打著紅燈籠的侍女就走上前, 簇擁著還在懵圈的兩人進了新房。

頭上還遮著蓋頭的阿辭坐在了喜**,一旁的侍女笑著遞給林奈一柄玉如意:

“請新郎掀蓋頭。”

一身喜服的人此刻正端坐在喜床前, 交握的雙手指節略微泛白, 似乎是在緊張。

林奈看著他, 喉結忍不住輕輕滑動幾下。

之前幾次想掀, 都掀不成,現在突然讓他掀了,反倒有些不知該如何下手。

他將玉如意握緊了些, 之後才伸手去揭那垂在阿辭眼前的紅蓋頭。

遮擋視線的東西終於被撩開,喜房內通明的燈火晃得阿辭輕輕眯了下眼。

再睜開時, 眼尾都染上了些許潮紅。

忍著眼前泛起的酸意, 他輕輕眨了眨眼,模糊的視線終於清晰——

再一抬頭, 視線正對上一雙溫和的鳳眼。

阿辭頃刻間愣住。

眼前人一身喜服,身長玉立,周身的氣質也都是溫潤如玉的感覺。

他曾經不止一次設想過木木的樣子,也曾看著他寫出的字猜測他應該是個品貌氣質極好的人。

但現在看到真人, 那個隻在腦海裏隱約有個輪廓的影子突然清晰起來。

而且他本人的樣貌甚至比他曾經設想過的樣子都還要好看。

端的是一副風華絕世,翩翩公子的姿態。

不止阿辭, 林奈看清蓋頭下的人也是愣神一瞬。

兩人身上的喜服都並非是那種明豔的正紅,而是更為低調沉穩的暗紅。

阿辭氣質清雅,平時裏穿的也大多都是道袍或者是其他顏色樸素的粗布衣衫, 如今陡然換了件這麽昳麗的顏色, 卻更稱得他眉眼精致, 眸光如水。

而眼尾那一抹薄紅,更是平白添了許多風情。

兩位“新人”撩開蓋頭後就互相對望著發呆的這件事情惹得一旁的侍女輕笑出聲,忍不住小聲調侃道:

“新娘再美,公子你也莫要忘記將那蓋頭給我呀!”

說著,她將手中的托盤又往林奈身側舉了舉。

看著舉到自己身前的托盤,再想剛剛做過的事情,林奈忍不住身體一僵。

繼而才忍著尷尬將手中挑起的紅蓋頭連同那玉如意一起放回托盤上。

剛剛出聲提醒他的侍女這才笑著從他身側退開。

然而眼前的小人卻還是一臉的呆怔茫然,隻仰頭盯著他看,全然一副不知何事發生的樣子。

嘴巴微張著不說,眼睫上還沾染著幾分濕意,整個人看上去呆萌漂亮卻又惹人憐愛。

想著就算尷尬也不能隻讓自己一人尷尬,林奈一個沒忍住就上手朝他臉頰捏了上去。

“娘子,回神了。”

聽到從眼前人口中喊出的這個稱呼,阿辭一雙杏眼瞬間就瞪得更圓了幾分,眼中的情緒說不清是惱怒還是害羞,總之本就微微泛紅的臉頰在此刻直接更紅上幾分。

看著他這樣的反應,林奈眼中卻是不自覺染上了笑意。

眼前這小家夥自從穿上那身道袍,就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小古板形象,平日最大的反應也就是輕輕笑一笑。

哪裏有像現在這般表情生動。

本以為小人此刻就算再好的脾氣也會忍不住想說他兩句,然而卻最終隻是囁嚅了幾下嘴唇,便沒了動靜。

林奈覺著奇怪,正想問什麽,一旁的另一個侍女卻是又端著托盤湊了上來:

“請新郎新娘,行合巹禮。”

側頭一看,隻見那遞來的托盤上放著兩個小酒杯。

之前跪拜禮什麽的都行過了,便也就不再差這一項。

林奈隻稍作停頓,便毫無心理負擔的將兩杯酒都接過,並將其中一杯遞給小人。

小人接過酒杯,麵上的表情還有幾分猶豫,林奈卻是極為自然地坐在了他身側,而後長臂一伸就將人往自己懷中攬了幾分。

唇角不多不少,恰好抵在了阿辭耳後。

“等下的酒不要喝下去。”

說話間,林奈溫熱的呼吸直接撲了過來,阿辭瞬間僵住,耳垂也變得通紅。

於是這一幕落在周圍侍女的眼中便是“夫妻恩愛,耳鬢廝磨”的表現,一個個都害羞著低下了頭,不去看他們。

趁這個機會,林奈直接借著兩人寬大衣袖的遮掩,將兩杯酒都倒進了戀人小屋的空間裏。

之後再交臂端起酒杯往唇邊送的時候,杯中的酒已經全部消失。

行完合巹禮,兩人將空掉的酒杯放回托盤。

兩個拎著果籃的侍女立刻上前,將籃子中裝著的棗栗花生之類的幹果往床邊坐著的兩人身上拋撒。

一邊撒,口中還一邊說著許多吉祥話。

“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新郎新娘來相伴,畫堂日日是春風。

撒帳西,錦帳流蘇八幅齊;揭開便見嬋娟麵,洞房一對好夫妻。

撒帳南,織女牛郎配鳳鸞,良辰吉日鵲橋會,一胎生下兩奇男。

撒帳北,嫣然一笑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春宵,嫦娥喜遇蟾宮客。

撒帳中,鴛鴦交頸戲芙蓉;從今百年歌好合,紅羅帳裏樂融融。”

這撒帳的唱詞纏綿悱惻且雅俗共賞,飽含著對新人夫妻的美好祝願。

然而,多子多福什麽的——

是不是不太適合他們坐在**的兩個大男人?!

林奈臉皮厚得沒反應,一旁的小人卻是被她們唱上一句,臉色就愈發紅上一分。

等到整首詞唱完,從林奈這側看過去的耳垂已經紅的像要滴血一般。

幸而這詞不長,隻幾句也就唱完了,否則林奈真要覺得身側的人快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撒帳結束後,這一係列的儀式也算是走到了尾聲。

正當林奈他們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一左一右兩個侍女竟然上前來幫他們將喜床兩側的帳簾給放了下來。

隔著一層若隱若現的紅紗,一個侍女行禮道:

“良辰已至,請新人共度良宵。”

話音落下,房內的燈火忽而就熄去大半,隻剩喜床旁的幾隻龍鳳喜燭還在燃著。

接著,又聽房門一響,門內的侍女就魚貫而出。

喜房內再次安靜下來。

林奈看人都出去了,下意識就想從喜**下去,結果人才剛站起來,就觸碰到麵前多了道透明屏障。

身側的阿辭也發現了異樣,手伸出去,同樣感受到了那道屏障。

也就是說,目前除了這張喜床,兩人哪裏都去不了。

短暫尷尬一瞬後,林奈也認了,既然哪裏都不能去,那幹脆就休息好了。

正好這一頓折騰整得他也很累。

於是一旁的阿辭還在犯懵中就突然看到身側的人脫下了鞋襪,翻身上了床。

“累大半天了,先上來休息一下好了。”

聞言,阿辭愣了下,隨即就看見身側的人已經作勢要躺下了。

猶豫下後,阿辭才也小心的脫了鞋坐上床。

林奈撐著胳膊半躺在**,阿辭坐在他身側。

“阿辭,你是不能開口講話還是?”

現在那些侍女都出去了,林奈才開口問他。

阿辭想了下,伸手將他的手拉過,然後用指尖在他掌心輕輕寫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解釋。

林奈一邊看他的動作,一邊將他想說的念出口:

“你……失……聲……了……”

“你失聲了?!”

阿辭點頭。

他不是不想講話,但自從醒過來,就被安排成以那樣的姿勢一直待在那間屋子裏了。

不能講話,發不出聲音。

眼前遮著紅蓋頭,看不見外麵。

身體不能動,隻能坐在**。

而這樣的狀態一直保持到了林奈進去。

起先,看不見人的時候,聽見有人進去時阿辭很是緊張。

因此,林奈那一句“阿辭,我來接你了”聽在他耳裏,說是天籟也不為過。

兩人簡單交換了下信息後,林奈就在猜測這幻境是想搞什麽。

然而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坐在自己身側的阿辭卻是先倒了下來。

林奈下意識將人給接住,嘴邊那句“阿辭……”還沒叫出口,就也緊跟著一個眩暈,失去了意識。

之後,兩人一同倒在了喜**。

再次醒來,周圍卻是漆黑一片。

林奈剛動了動胳膊,想說開口什麽,唇邊卻貼上來一隻溫熱的手阻止了他。

從那熟悉的皂角香中,林奈判斷出身旁的人就是阿辭。

兩人此刻身體靠的很緊,似乎身處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內。

林奈甚至能感覺到,他半個身體都已經壓到了阿辭身上。

意識到這點,他又往旁邊盡力挪了挪,盡力縮在一個角落裏,給阿辭讓出些空間。

然而沒能待多久,周身就突然晃動起來,他們就好像是被人給裝在什麽當中抬起來了一樣。

與此同時,一陣鞭炮和嗩呐的聲響突然從外麵傳了進來。

林奈瞬間意識到,他和阿辭現在待在了什麽當中。

而且像是在印證他的猜測一般,一陣陰森的歌聲突然傳了進來:

“生同寢,死同穴,碧落黃泉不相離……”

好了,看來他們現在確實是被人給封在棺裏了。

他就說,這個幻境怎麽可能簡單成個親就結束。

黃昏時候結真親,等到晚上洞房了,就成結冥婚了。

雖說現在的這個場景很是陰森恐怖,但或許是身邊的有熟悉的人在,林奈反而沒什麽害怕的感覺。

棺材時不時的晃動還在繼續,林奈還在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結果猝不及防一陣抖動——

林奈手一個沒撐緊,就整個人滾到了旁邊,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阿辭身上。

“唔……”

隻聽阿辭一聲悶哼,林奈就想撐起身體,結果不等他動作,又一陣抖動——

得了。

幾次掙紮無果之後,林奈幹脆放棄,胳膊一伸就將身旁的人撈起,壓在了自己身上。

這樣總不會他總不會再砸疼小人了吧。

阿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顛倒了位置,整個人靠在林奈胸前。

這下本來狹小的空間瞬間寬鬆了不少,林奈也鬆了口氣。

棺身在又一次劇烈晃動之後,忽然平靜了下來,外麵敲敲打打的聲音也停止了。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耳邊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跟心跳聲也瞬間放大。

林奈突然就意識到,他和小人現在的姿勢,似乎……過於親近了。

但這種情況下,也隻有這個姿勢能讓兩人都稍微好受一些。

因此,隻是腦內稍微掙紮了一番,林奈就安然接受了現狀。

棺材內漆黑一片,兩人雖然能互相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卻根本看不見對方。

外麵沒有了動靜,林奈嚐試著伸手推了推頂上的棺材板,發現已經被死死釘上。

突然林奈聽見耳邊一個小小的聲音問他:“木木,你還好嗎?”

聽見聲音,林奈先是一愣,隨即就意識到,小人聲音上的限製應該已經消失了。

於是回答道:“我沒事。”

後麵小人沒再開口講話,本以為到這裏,這短暫的交流就該結束了,然而——

“是林道友嗎?!”

“是你嗎!”

“你們竟然是兩個人關在一起的嗎?!能不能加我一個!”

“我一個人待在這裏好害怕!!!”

“而且這裏麵真的好冷啊!!!”

作者有話說:

林奈:“拒絕!”

(文章中的撒帳詞是引用自傳統唱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