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外套

“玲玲, 燕婷……吃飯了。”成惠娟站在女兒房間門口,十分忐忑地敲了敲門,她並不清楚裏麵的兩個人究竟聊得怎麽樣了。

蘇燕婷把門打開, 成惠娟往裏麵瞅了一眼, 她沒看見別的,竟然看見女兒錢玲玲在看書寫題。

錢玲玲把桌子拖到了床邊,正趴在桌上用鉛筆計算解題過程。

兩人剛才閑著也是閑著, 蘇燕婷教她數理化。

錢玲玲以前剛買那一套數理化自學叢書時,她以為自己能不費吹灰之力學完全套書,哪知道才學了幾頁就受阻, 這些題目讓她絞盡腦汁, 抓耳撓腮, 她根本學不下去了。

等孫安平來教她,她更發現自己愚笨, 完全不是學習的料子,越學越學不下去,以至於到後來她無心學習, 把重心放在談對象上。

好像談對象結婚當個家庭主婦後,就不用再去做這些讓人頭疼的數理化題目。

剛才錢玲玲認為蘇燕婷在暗諷她是個傻子, 她心裏不服氣, 心想著你能有多聰明, 不如一起來學學這些數學題。

錢玲玲也當蘇燕婷看這些書不過是裝模作樣,哪個女人愛做這些題目?

……誰知道蘇燕婷真的開始給她講題了,還講得頭頭有道,淺顯易懂, 蘇燕婷幫她整理框架,梳理出脈絡, 比她以前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學習方法有用多了。

整理成一個體係後,學習變簡單了,錢玲玲意識到蘇燕婷竟然比孫安平還要厲害。

錢玲玲:“原來安平哥他自己都講錯了。”

她心裏格外不是滋味,好像心中高高豎起的那座神像有了裂痕,又好像她走進了神像,發現“他”根本就不是神。

成惠娟看見這一幕,眼睛裏是說不出的喜悅和激動,她的嗓音在顫抖:“別看了別看了,玲玲,一起出來吃飯吧,來聞聞我這湯煲得有多香。”

錢玲玲抬頭看見她親媽溢於言表的喜悅之情,她心中觸動良多。

這時她想起了蘇燕婷之前說得那句話——除了你媽外,沒人在乎你嫁給誰,有沒有工作。

到了廳裏,家裏就她們三個人,坐在燈下,方桌中央是一大盆嫩黃色的雞湯,湯汁上浮著紅棗枸杞,一層黃黃色油脂發著光,湯裏的雞肉又白又嫩。

她們盛著一碗湯,慢慢喝。

秋日的夜晚喝這麽一碗湯,是件極其舒適的事情,雞是自家養的走地雞,不是飼料喂大的,雞肉多汁不柴,煲出來湯更是鮮甜無比。

蘇燕婷喝著湯,心想也沒白走這一趟。

成惠娟的心情十分激動,對蘇燕婷關懷備至:“現在天色晚了,外麵黑燈瞎火,你又懷著身子,等會兒我送你回去吧。”

蘇燕婷笑笑:“嫂子,不麻煩您,等會兒我男人來接我。”

成惠娟震驚:“江政委這麽體貼?”

錢玲玲也好奇地看向蘇燕婷,這時候錢玲玲後知後覺地想起蘇燕婷的丈夫是江戎,過去的江參謀長,現在的江政委。

作為家屬院的姑娘,錢玲玲當然知道江戎這一號人物,他家世好,工作優秀,能力強,之前多少姑娘夢寐以求嫁給他?

蘇燕婷的丈夫是……江戎?

錢玲玲眨了眨眼睛,她完全不能把蘇燕婷跟江戎扯到一起,蘇燕婷這樣的人,明顯不是個樂意受委屈的,而她的丈夫江戎,更是個出了名的高嶺之花,又冷又俊,性格孤傲。

剛才蘇燕婷更是大放厥詞,要多買幾本“好男人”的書在家裏擺著,念叨丈夫向書中“好男人”學習,做不到就要讓他感到愧疚……

這些話跟江戎聯係起來,完全是天方夜譚。

不可能!

吃完了飯,錢玲玲好奇地拉了拉蘇燕婷的衣袖,問她:“你要你男人特意來接你回去,他生不生氣啊?不過就是一個家屬院,也沒幾步路,要是擱我爸,肯定要嫌我媽矯情。”

在錢玲玲看來,雖然蘇燕婷懷著孕,可她肚子並不算太大,更不妨礙行動,雖然是晚上了,也就幾步路的距離,還要丈夫來接?

蘇燕婷道:“他是挺生氣的,昨天差點跟他吵了一架。”

錢玲玲瞪大了眼睛:“?!”

她期期艾艾地問:“那你還讓他來接?”

此時在錢玲玲的眼睛裏看來,蘇燕婷同誌是個猛女。

蘇燕婷:“他自己主動說要來接,他生氣不是因為這個。”

錢玲玲:“那他氣什麽?”

蘇燕婷好笑地看向錢玲玲:“氣我晚上不趕著回家,竟然上別人家喝雞湯。”

“知道我剛才為什麽不勸你了吧,這雞湯喝不著我正好回去。”

錢玲玲:“……”

錢玲玲哼了一聲:“那你可就吃不到我家的雞。”

蘇燕婷:“我男人嫌棄我上別人家喝雞湯,他說要買兩隻雞,讓我吃個夠,兩隻雞吃不夠,就買三隻。”

蘇燕婷愉快地手托著下巴:“所以不吃你家的雞,我照樣還能吃兩隻雞,他們男人嘛,就是那麽斤斤計較。”

“在他看來,我要是眼饞別人家的雞,會傷了他做男人的麵子,讓他覺得自己虧待了我,懷了孕的老婆都照顧不好。”

錢玲玲用一種“我懷疑你在驢我”的眼神看向蘇燕婷,她遲疑道:“……燕婷姐,如果你丈夫不是江戎,那我就信了。”

江政委怎麽可能對老婆這麽好。

蘇燕婷:“我男人他名聲很不好嗎?”

錢玲玲:“這倒也不是。”

蘇燕婷表示理解:“他一看就不像是個會疼老婆的對不對?我頭一次見他,我覺得他像是會打老婆的。”

錢玲玲:“……”沒到那種地步吧。

蘇燕婷:“好男人是教出來的,有要求和不滿要向他提出來,讓他改正,慢慢地他就會體貼進步。”

錢玲玲這時已經覺得自己在聽聊齋誌異,她忍不住道:“燕婷姐,你就吹牛吧,你別的本事暫且不提,你這張嘴是真厲害!”

蘇燕婷:“……”

錢玲玲:“我就怕你在丈夫麵前唯唯諾諾不敢說話,到時候丟臉的可是你自己哦。”

“以前那衛生員跟我說過,江參謀長、江政委氣勢可重了,在他麵前害怕不丟人,好些妹子看見他,大氣不敢喘一下。”

蘇燕婷:“你就等著看。”

沒多久,江戎上錢家來接她了,黑夜寒風中,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屋外樹影婆娑,他在風中巋然不動,讓人覺得無比踏實。

更讓人驚訝的是,他手裏拿著一件長外套,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外套。

成惠娟:“江政委你過來了,先進屋來坐坐。”

江戎:“不坐了,我來接燕婷回去。”

蘇燕婷和錢玲玲走出來,不出來還好,一走出來蘇燕婷確實覺得冷了,現在這晝夜溫差非常大,江戎大步貼近了她,雙手溫柔地幫她把外套穿好,裹得嚴嚴實實。

小蘇同誌舒舒服服享受他的伺候,心想他有點那啥狗腿兒勁了。

江戎:“還冷不冷?”

蘇燕婷:“還好,不冷了,這外套哪來的?不是在家裏嗎?你還先回去了一趟?”

蘇燕婷震驚的看著江戎,心想這家夥竟然不是順道來接她,他先回去替她拿了外套……估計還照鏡子把自己細心打扮了一番,要不忙了一天,怎麽可能外表還如此英俊帥氣。

不就是讓他順路來接個人,咋還這麽離譜了。

江戎淡淡道:“怕你冷。”

一旁的錢玲玲母女倆目瞪口呆看著他們夫妻倆,從剛才江戎給蘇燕婷穿外套時,她們就愣在了門口。

成惠娟:“小江還挺體貼的,晚上是冷,還幫你先回家拿了外套,真體貼。”

……簡直體貼到離譜了。

就這麽幾步路,有必要這麽鄭重嗎?走著走著身體發熱,並不會覺得太冷。

蘇燕婷:“你順路來接我,沒必要那麽麻煩。”

江戎:“我不覺得麻煩。”

蘇燕婷提出一個建議:“我是說……你怕我冷,你其實可以把你的外套脫掉給我穿,沒必要回去特意拿一件我的外套。”

江戎愣了下:“???!!”

原來應該是這樣嗎?

江政委還以為自己的思慮很周到呢,能得到老婆的誇獎,看來下次還需改進。

錢玲玲和成惠娟:“???!!!”

這對夫妻倆不是一般的奇怪。

錢玲玲用一種十分佩服的眼神看向蘇燕婷,她心中一塊石像開始瓦解粉碎,另一塊神像開始修建。

蘇燕婷夫妻倆道別後,走出了院子,還沒走幾步,江戎拽住蘇燕婷的手,兩人在原地站定,蘇燕婷就眼睜睜看著他開始解扣子。

蘇燕婷:“!”

江戎脫了自己的外套,又把她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隨後把自己的外套披在蘇燕婷的身上,把她包的密不透風,這外套上還帶著江戎的體溫,把蘇燕婷燙得一塌糊塗。

江戎的外套對她來說很大,連她跟肚子裏的孩子都能一起穿得下,又寬鬆又溫暖。

蘇燕婷裹緊了身上的外套,手裏拿著自己的外套,她看向身旁的男人,憋住了那句心裏想說的話:

你好騷啊。

江戎同誌的騷操作是她所沒預料到的,別的先不說,行動力是真強。

外套之下,江戎穿著襯衣,他肌肉的輪廓十分飽滿,仿佛要把身上這件薄襯衣給撐裂了,底下軍褲裏包裹著兩條修長的腿,仍舊能讓人感受到那清晰凜冽的肌肉線條。

脫了衣服的他就像是一個滾燙的熱源,向四周散發出那咄咄逼人的熱力。

蘇燕婷關切道:“你冷不冷啊?”

江戎:“還好。”

蘇燕婷忍俊不禁:“明天別是你自己被凍感冒了,要不你把我的外套披上?”

江戎冷漠拒絕:“不用。”

蘇燕婷心情愉悅地抱住他的手臂,兩人挨得近一些,正好能互相擋風取暖。

走在這漆黑的夜裏,蘇燕婷驀地想起了四月的那一個晚上,也是夫妻倆第一次見麵的當晚,他們也就是這麽走在黑夜裏,江戎送她回招待所。

那天她在他側腰上掐了一把,他也在她那個地方捏了一把……

即便時過境遷,想想還是有點生氣。

小蘇同誌暗搓搓在他側腰上又掐一把,江戎抓住了她作怪的手,仗著四下無人,直接讓她攔腰抱在懷裏。

蘇燕婷抱住他的脖頸:“你是不是冷了啊?別擔心,老婆孩子給你取暖,你抱著我擋風吧。”

江戎忍俊不禁:“……臉皮真厚。”

他抱著她一口氣上四樓,站在家門口,蘇燕婷慢悠悠地掏鑰匙,摸黑開門,進屋後,將燈打開。

江戎去給她熱牛奶。

蘇燕婷身上的外套還沒脫下來,抱著江戎遞過來的熱牛奶呼呼地吹。

江戎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內心有一種格外的滿足,看著她穿著自己的衣服,仿佛被他打上了獨特的標記,牢牢地宣誓著他的主權。

江戎:“今天這樣算不算殷勤?是不是表現好了?”

蘇燕婷喝到了一小口牛奶,覺得他就像是個討要小紅花的幼兒園小朋友,當天若是不給小紅花他是絕不會答應的。

蘇燕婷:“算你過關。”

她主動親了他臉頰,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個略帶奶香味的吻。

自那天之後,錢玲玲時不時會主動上蘇燕婷家,跟她真正交流交流學習上的事,同時她也重新審視自己跟孫安平之間談對象的關係。

“明明一開始是他先對我有好感的,說好的是一起討論學習,後來就變成了談對象,我太容易答應跟他談對象了,談對象前他還挺好的,誇我這裏也好,那裏也好,開始談朋友後,他就開始指出我以前這裏做得不對,他家裏又怎麽怎麽……總是說我命好,他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掙來的……他的戰友因為彩禮的問題,談了幾年的感情都鬧崩了……”

“我不想學了,他也說支持我,女人本來就不用懂太多……”

回憶整個過程,錢玲玲也很意外最後怎麽會發展成現在這個狀態。

她開始逐步地退到一個龜殼裏去。

這樣是她想要的嗎?好像也不是。

她跟孫安平相處,事實上有很多讓她不太舒服的地方,隻不過錢玲玲會覺得是自己不夠好,隻要她賢惠體貼又顧家,會縫紉,會刺繡,比他身邊戰友的家屬都優秀,讓他麵上有光,受人羨慕……達到了這些之後,就能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錢玲玲不再像之前那樣沉溺談對象,她重新拾起了學習的動力,因此跟孫安平吵了幾次架,一開始孫安平態度十分強硬,後來見錢玲玲沒有挽回,他又主動來糾纏……幾次身心疲憊後,錢玲玲決定跟他徹底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