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工作
蘇燕婷喂江戎吃一塊西瓜：“你多吃點， 這麽一大塊西瓜，吃不完浪費。”
蘇燕婷獨自一個人，她連四分之一個西瓜都吃不完， 現在這大熱天的， 又沒有冰箱，西瓜不趕緊吃完就要壞了，愁人。
江戎：“剩下的拿去給鄰居送送。”
蘇燕婷愣了下， 是哦，吃不完的東西，就應該送給鄰居。
她突然意識到六七十年代鄰裏關係走動密切——沒有冰箱是重點因素之一。
沒有冰箱就無法長時間保存新鮮食材水果剩飯， 吃不完的東西， 與其浪費了， 不如當做人情送給鄰居，這麽一來一往的， 彼此交往感情自然深了。
比起前後門都敞開的農村大院，蘇燕婷更喜歡真正意義上獨門獨戶的高樓，雖然大家住在同一棟樓裏， 可能住了十幾年，大家仍然彼此不認識。
所以讓她選房子， 她理所當然選擇了四層， 最高層， 實際上私密性最好，不會成天有人從你的屋前屋後走過，窺探你家裏的動靜。
除了同樣在四樓的其他幾戶外，外人很難看見他們家的情況。
住在一樓這點就很糟糕， 你想想你在一樓客廳窗戶邊吃飯，突然有個人從外麵走過去， 那種有人看著的感覺很不好。
一二樓還有蛇蟲鼠蟻的麻煩，尤其是螞蟻，一點食物掉在地上，成群結隊的螞蟻就過來搬東西了，住慣了平房的人，也習慣對螞蟻們的熟視無睹，隻有在鬧得嚴重時，才掏出“火燒螞蟻洞”的絕招。
除了這些蛇蟲鼠蟻，還有虱子跳蚤……住得越高，越能減少防範這些“麻煩”所需要的精力。
哪怕到了幾十年後的現代小別墅，仍然有鼠患的麻煩，那時候的老鼠吃得膘肥體壯，還賊聰明，麵對各種抓鼠設備它都不上當了，粘鼠板粘到的不是老鼠，而是那倒黴催的純種布偶貓。
蘇燕婷：“那我等會兒去給鄰居送西瓜。”
如果這家裏能有冰箱就好了，偏生現在家裏的電器太少，普通的家電隻有白熾燈，電風扇。
冰箱洗衣機空調電磁爐全都沒有。
“對了，你記得早點把單車給買回來，加上雨衣和鎖鏈，買齊了。”
有輛自行車，在這家屬院裏就方便多了，買菜買油買水果，去副食店，踩幾分鍾車就到了。
江戎應了一聲，他把床單被罩晾曬好，出門辦事。
蘇燕婷把西瓜切好，給隔壁家送去，一梯兩戶，隻有一個對門鄰居。
她敲門，一個年輕女人開了門，這女人長得挺標誌，瓜子小臉，當真是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模樣，顯得我見猶憐。
“你好，我是新搬來的，我叫蘇燕婷，就住在你家隔壁，咱們以後就是鄰居了。”
那女人小聲道：“你好，我是許晴晴，謝謝你的西瓜。”
許晴晴說話跟蚊子似的，若不仔細聽，聽不清楚她說的是什麽。
許晴晴明顯不是個話多的人，說了這句話，沒再開口了，蘇燕婷也不是個過分熱情的，她把西瓜送了，轉身回到屋子裏。
第一次見麵，給人送了西瓜，卻得到這樣的反應，說生氣倒也沒有，就是有點心裏不太舒服，可能還是希望對方回應能熱情一點。
這種熱臉貼冷屁股，一次就夠了。
不熱情也罷，反正她也不是個熱情的，免得將來虛與委蛇。
中午草草吃了些東西，蘇燕婷下午收拾家裏，卻有一男一女兩個辦事員上門，詢問她的工作意向。
男的是個瘦瘦高高戴眼鏡的三十歲男人，衣袖卷的整齊，滿口牙齒不齊，估計是經常抽煙，一口黃牙崎嶇。
這辦事員自我介紹說叫做“周勳”，他一見到蘇燕婷，那鏡片後麵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轉，心中頗為不屑。
蘇燕婷的資料辦事員看過，他挺瞧不上蘇燕婷這種長得漂亮的鄉下女人，沒文化沒學曆沒工作，就靠著一張好臉，嫁了個幹部，搬進了樓房。
所以說啊，這世道還是女人更好命，不用像他們男人一樣，風裏來雨裏去地打拚，女人隻要在家裏，伺候好男人，照顧好小孩，就能有人養著。
女辦事員是個小圓臉，名叫何萍，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她見到蘇燕婷倒是十分熱情，嘴裏一個勁誇讚道：“新嫂子你可長得真漂亮啊，咱今天見了不少嫂子，你是最漂亮的那個。”
蘇燕婷：“你們過來有什麽事嗎？”
周勳：“關於你工作落實上的問題，蘇同誌，你將來是要工作？還是以後全心全力照顧家裏，現在剛協調出了幾份新工作，我們是來做調研的，看看要協調給哪幾位家屬。”
女辦事員道：“這幾份工作非常不錯，離家近，方便照顧家裏，如果你有意向，我們這邊就幫你登記一下，做個調查。”
蘇燕婷問：“有什麽工作？”
女辦事員翻了翻：“你讀了小學吧，會寫名字就行，現在建了新的招待所，最近又協調出幾個崗位，有這個專門掃葉子的，這個是掃大堂的，還有擦窗戶的，灑水的，洗床單……這些都是輕鬆簡單的活，每個月有五六塊補貼。”
蘇燕婷聽了之後真的歎為觀止，這時候的分工多細啊，有專門負責掃地的，有專門負責拖地的，還有專門負責掃落葉的……一個人能幹完的活，拆分給三四個人幹。
之後再分下去，恐怕掃個地都要兩人，一個專門負責拿掃把，一個專門負責拿鏟子。
其實就是相當於把一個人的工資和所要幹的活拆分了，滿足更多人的工作需求。
如今很多地方，都是這麽幹的，因為國營單位隻有那麽多，而回城知青，退伍軍人越來越多，隻能想辦法在單位裏多增加崗位，當然是拆分越來越細。
男辦事員周勳道：“你想要補貼高點的，就去食堂，洗菜，削皮……這些補貼能多個一兩塊。”
“你要抓緊機會報名選擇，這是好不容易協調出來的，離家裏近，事少，方便照顧家裏。”
周勳輕蔑道：“這個掃葉子的活適合你，你這邊確定了，我就幫你登記一下。”
“你是江參謀長他媳婦兒，如果不出意外，這工作就是你的了。”
蘇燕婷：“不用幫我登記了，我要去福盛糕餅鋪子當糕餅師。”
女辦事員何萍匪夷所思盯著她看：“你當糕餅師？”
男的已經笑出聲了：“誰給你找的工作，這也太糊塗了，這是你能幹的活嗎？”
蘇燕婷反問：“我怎麽就不能幹？”
女辦事員道：“嫂子啊，你可能是手藝好，覺得自己能幹，可是糕餅烤爐油煙大，又要力氣，你怎麽幹得下去，大熱天的，那可是跟蒸籠一樣，你年紀輕輕的，又是個女人，怎麽受得起。”
周勳譏嘲：“那也的是個龐大腰圓的女人才能幹得了，你要把自己練成那樣？你男人還跟你結婚？”
“歇歇吧，在這裏選個輕鬆的活，掃地手不用沾水，要是擦窗戶，你這個手也受不起。”
周勳：“我看你就選這個掃葉子的，在外麵，天陰了你就去掃掃，不是什麽辛苦累活。”
的確不是什麽辛苦累活，可這江參謀長的鄉下妻子去掃葉子，那就挺值得人背後說道了。
周勳的語氣裏不自覺流露出輕蔑和貶低，哪怕就這樣的工作，都是蘇燕婷占了極大的便宜，如果不是嫁給了江戎，蘇燕婷就要淪落成一個農村中年婦女，嫁個農夫，整天幹體力活，幾年後被蹉跎成什麽樣？還能有這麽漂亮嗎？
而他從一個鄉下小子混到如今的地步，是這些女人永遠都追不上的。
這麽一想後，周勳滿是優越感。
蘇燕婷否決道：“我不用。”
她能感覺到這個男辦事員話裏的輕蔑，仿佛給你一個工作是多了不起的事情。
女辦事員道：“真的不用？再考慮考慮吧，能有份工作，也能補貼家裏。”
周勳道：“女人嘛，不工作也行，嫂子你安心照顧家裏，管好家就行了。”
蘇燕婷淡淡道：“我自己也能找到工作，這些工作就讓給別人吧。”
“行。”
兩位辦事員離開，周勳忍不住道：“她還能找到工作？她還能找到什麽工作？”
“有這麽好的工作她還不幹，將來想求都求不來，現在外麵多少人搶著求一個工作？”
女辦事員道：“讓人這麽漂亮一個姑娘去掃地，麵子上掛不來。”
“掃地怎麽了，這工作多輕鬆啊，不比她在村裏下地幹活簡單多了，還有錢拿……”
周勳和何平又去了曾雲軍家，問蘇玉婷是否有工作意向。
周愛梅一問，心想這也太好了吧，就那麽簡單的幹些輕活，離家又近，竟然還有錢拿。
蘇玉婷可真是占了她家大便宜，若不是嫁給她兒子，她怎麽撈得到這麽好的工作。
“還有別的工作麽？招老師嗎？”蘇玉婷聽了這些工作也不滿意，難不成她還得去掃地洗盤子？
周勳笑了：“你什麽文化，你才小學畢業，你怎麽去當老師啊？”
蘇玉婷：“同誌，我還自學了中學的內容，我能勝任一名小學老師的工作，請給我一個機會。”
女辦事員搖搖頭：“沒有這種機會，老師輪不上你來當，七一年恢複招收的一大批工農兵學員剛畢業分配工作，都是師範畢業的。”
周勳：“今年新添的老師都是師範生，不往外招人。”
“現在是僧多肉少，一個工作難求。”
周愛梅連忙問道：“在食堂裏削皮，削這個土豆皮，一個月多少錢啊？”
何萍笑道：“幹得好有六塊錢補貼。”
“這工作好。”周愛梅瞧上了在食堂的工作，她覺得在食堂工作好，指不定還能摸兩個土豆，拿點剩飯剩菜回家。
曾紅敏道：“我是我哥的妹妹，我也能得到工作機會嗎？”
女辦事員為難道：“一戶隻有一個機會，是給家屬準備的。”
周愛梅連忙道：“那幫我兒媳填上，就要在食堂的工作，去洗菜削皮都成。”
蘇玉婷急了，問道：“我姐，就是江戎江參謀長的家屬，她選什麽工作啊？”
周勳搖頭：“她沒要工作。”
蘇玉婷立刻道：“那我也不要工作。”
周愛梅登時不答應了：“同誌，你們別聽她的，這多好的工作機會啊，不能錯過，幫我家填上，我們來做她的思想工作。”
兩個辦事員點點頭，離開了曾家。
周愛梅和曾紅敏七嘴八舌教育蘇玉婷：“這麽好的工作你都不要，你是腦子有病啊。”
“你以為還在農村裏啊，小學畢業去當代課老師？人家有畢業師範生……”
“在食堂工作好，總能占到點便宜。”
“哎，江戎，聽說你回來了，剛我還說怎麽沒見著人呢。”梁政委一見到江戎，拉著他說話。
梁政委感慨道：“你是真把人娶回來了，房子也分了吧，等幾天帶上燕婷一同到我家吃飯。”
“行。”江戎答應了。
梁政委：“你結婚之後感覺怎麽樣？”
江戎矜持地點頭：“還行。”
梁政委笑了：“你們這些個小年輕不懂，結婚才是個開始，你們以後還有很多問題要麵對。”
“小蘇她想去工作不？招待所那邊正好協調出來幾個工作，正好也適合她，不要學曆，去掃個葉子，洗洗衣服擦擦窗戶都可以，總之不能讓她在家裏太閑著。”
梁政委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提醒道：“女人一旦閑著就容易嘮叨，你讓她出去幹點活，免得在家叨叨，就跟你嫂子一樣，讓她出去她不去，她就習慣了在家裏。”
江戎道：“燕婷她做糕餅的手藝好……聯係了福盛國營食品公司，說讓她去糕餅鋪子當個學徒工。”
梁政委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道：“這是你給她聯係的工作，還是她自己找的？”
江戎：“我給聯係的，能不能當上正式工，得看她自己努力。”
梁政委表情奇異，他用一種十分離譜的眼神看著江戎：“你讓你老婆去幹這個，你怎麽想的，趕緊歇菜吧，她去當糕餅師，等她練出來，你這個白嫩嫩的媳婦還能要嗎？”
“讓她在家裏給你做點糕餅吃得了，那種大火爐，那油煙她受得起嗎？還有那鐵鉗，不小心燙一下就是一個印……”
“這種大夏天的，你就讓她去遭罪看火爐啊？”
這時的江戎意識到自己想差了，他在家裏看見蘇燕婷用小火爐烤蛋糕，以為事情簡單，她又愛幹，就讓她去幹這個工作，沒想過真正的工作環境會……
見江戎沉默，梁政委忍不住道：“現在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吧？”
梁政委歎了一口氣：“誰讓你自己挑了個鄉下媳婦，又沒多大文化，讓她去掃地洗菜，你肯定也不樂意，麵子上掛不住是不是？”
“最後也得跟我一樣，老婆留在家裏管家就行了。”
“不是我潑你冷水啊，這女人天天圍著鍋爐孩子打轉，慢慢也就成個黃臉婆，你回去後就找你嘮叨……就怕到時你自己都不想回家。所以他們個個願意找個有文化，像是當老師的最好，說話談吐溫柔，又會教育小孩……”
跟江戎說完，梁政委回去跟自己老婆道：“你等著看吧，這小江跟他老婆結婚後，遲早得後悔。”
“人家剛結婚，你管他後不後悔。”梁政委的妻子趙明豔現在惦記著另一件事，“招待所那邊的工作，你一定要給我爭取一個，我不介意去掃地，我在家待得煩了。”
梁政委：“……”
“你少為了那點男人的麵子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