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唐霜聞聲抬頭,恰撞上了孟鶴之脈脈眼神,兩人都是一怔,孟鶴之略顯慌張,最先挪開了眼。

唐霜亦是一顫,隻當兩人都是尷尬,她屏息一瞬恍做無事問:“二公子知道我要去哪?”

孟鶴之含糊道:“猜得到。”

一旁夏添聽這答複,直歎氣,上前添話道:“二姑娘,我家公子特地為您備了馬車,早便候在了門口。”

孟鶴之看了眼夏添,夏添卻當沒瞧見,隻是笑盈盈地看著唐霜。

孟鶴之道:“時候不早了,晚些許便趕不上了。”

唐霜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對孟鶴之印象不多,隻忽覺得這人近些日子總是出現在她跟前,交集也比之前要多上許多,不過這回是頭一回這樣細細打量他眉眼,雖是刀削斧刻的淩厲,卻不叫人心下生寒。

她垂下眼眸,誠然道:“多謝你。”

孟鶴之知曉她承下自己好意,嘴角微微彎起,頷首便算作是應下了,而後便目送著唐霜離去。

夏添有些可惜道:“公子,你該親自送的!”

若是換做大公子,早便巴巴地跟上了,這樣好的機會,公子怎又白白錯失。

孟鶴之目光一直駐足著唐霜的身影,等消失再瞧不見了才道:“那樣她便不自在了。”

說罷又看向他訓斥道:“你今日話有些多。”

是在指他方才多話插嘴。

夏添一見孟鶴之眼神,忙道:“小的知錯,小的隻是有些可惜公子......”

孟鶴之眼神裏都是冷然,隻眯了眯眼眸,夏添便忙閉上了嘴巴,認錯道:“小的知錯,往後再不會了。”

孟鶴之聞聲才抿了抿唇,他慣來如此,最厭煩身邊近侍話多,他摩挲了下掌心看了眼天色,孟家到城門,來往怎麽著也要一個時辰,若是此刻去南巷趁人不注意取回那小箱子,倒也來得及。

“南巷都有多少人伺候?”孟鶴之開口問道。

夏添反應過來忙答:“伺候的女婢一十八人,這個時候應當在打掃院子。”

孟鶴之了然,抬腳便往南巷奔去。

孟嫣濃沒請到唐霜,便隻能敗興而歸,小跑著便奔回了院子,掀開氈簾隱隱便聽見母親在說些什麽。

她一進屋,便惹來孟廊之注目,隻見他眸光發亮的往她身後看。

孟嫣濃坐到禮桌上,拿起梅餅子邊吃邊道:“沒請到,唐姐姐不給我麵子,我如何說她都不來,被孟鶴之那個大魔頭給擋住了,把我趕回來了!真是氣死我了!”

聽她直呼孟鶴之大名,高氏開口便訓斥:“他是你二哥!”

“鶴之!他出來了?”頓了頓又問道:“他們怎會在一起?”

高氏聞聲看了眼孟廊之,她方才便覺不對勁,若是以往孟嫣濃如此,他定會先她一步訓斥孟嫣濃沒有規矩,這回卻是毫無反應,且他已然篤定,自己病下,孟鶴之會受牽連,這事禁不起琢磨,高氏眼神略顯複雜。

孟鶴之卻是渾然無知,隻是盯著孟嫣濃問話。

孟嫣濃聳了聳肩頭道:“不知道,我回來時,他還與唐姐姐在一起呢,我瞧著應當要一起去什麽地方,大哥哥,今日這事不怨我,你可要說話算話的,這梅餅子都要歸我的!”

“咳咳.....咳咳.....”孟廊之麵上浮現出幾分焦急,怎麽會,他竟失策了,唐霜沒來,他竟也出來了,兩人還在一起,怎到頭來,反倒是成全了他!

他掀起被子便要下地,隻是高熱還未退,整個人都虛脫著,隻將將坐起,便頭暈目眩。

身邊小廝忙上前扶著他,高氏也眼疾手快地拉著他。

孟廊之咳嗽不止道:“母親,我要出去一趟......”

高氏麵色一沉按住了他道:“你哪兒也別想去!”

回身對著孟嫣濃道:“阿濃你先出去,我有話與你大哥哥講。”

轉身又道:“你們都出去!”

孟嫣濃看了眼咳嗽不止的孟廊之,眼神裏也有些擔憂,高氏安撫了一聲,孟嫣濃才被身邊的柳媽帶了下去,隻是臨走時還不忘順走桌上的梅餅子。

孟廊之卻是掙紮著要下地,高氏見人走了,才開口道:“大郎。”

見高氏神色不似往常,孟廊之顯少見過她如此,不禁沉著下來看向她問道:“母親有話要講?”

高氏抿了抿唇,猶豫半晌,攥了攥拳頭道:“二郎對唐霜你我都瞧得見,這回,你讓讓他。”

孟廊之聞聲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向高氏道:“母親,便隻想與兒子說這個?”

高氏點了點頭,神色鬱鬱,她已然早便預料到孟廊之是這個反應,她道:“二郎在府上什麽樣,你也心知肚明,你處處占好,自小到大都是如此,這回,你讓一讓。”

孟廊之坐起身來,情緒有些激動道:“那些東西本也是不是兒子自己想要的,全都是母親你給我的,我自小到大,強加給我的東西不知繁幾,就連這孟家大少爺的身份都是自二弟手上搶來的,倒也不用母親提醒,我一直也都知曉鶴之因我吃了不少委屈,我也很愧對,往後他要我什麽我都能給,可這回不成,兒子長這麽大,切切實實就想要這麽個人,你讓兒子如何相讓?”

高氏到底是低估了孟廊之對唐霜的在乎,她拉下臉來道:“我不是來與你商量的,你既知曉虧欠他,便該早做補償,眼下就這麽一件,倒也不必等以後,我想他這輩子也唯有這一件事了。”她頓了頓道:“我回去便與你父親說,你對唐家姑娘無意,這樁婚事,便是二郎的。”

孟廊之顯然被驚愕到了,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急火攻心道:“我不準!母親,你這樣是在斷與兒子的母子情分!”他索性也不再遮掩,他太曉得如何戳中高氏的脊梁骨,他道:“你哪裏是覺得兒子虧欠鶴之要補償,是你自己覺得要補償,你這孟家主母的身份也是在鶴之母親手上搶來的,你這是心有不安?兒子不明白,那您早去做甚了,這一貫都閉著眼睛的人,忽就睜開眼睛了,還要拿兒子的婚姻大事做人情!這事我不依,不準!”

“啪”的一道巴掌聲,在這靜謐的屋子裏尤為響利,屋外陪著孟嫣濃玩耍的柳媽聽見動靜,心咯噔一下,有些緊張的往屋子裏瞧。

高氏的手發顫,掌心是滾燙的熱意,本淡然無波的眼眸裏因著孟廊之的話被激起薄薄怒意,她眼尾發紅開口道:“我,我都是為了你啊!”

孟廊之捂著左臉,眼裏是震驚,長這麽大,高氏從未動過他手,他咬著牙道:“為我什麽!我早便與你說了,這些東西都不要,都是你一廂情願為我籌謀,頭頂著子鶴之那搶來的這孟家長子的身份,我日日都睡得不得安寧,我以往每每見到鶴之,都慚愧至極,那時你叫我不要聽,不要管,現如今如你所願我已學會這些,你又要我將自己心愛之物拱手相讓?打著為我好的旗號,處處與我難受,母親,兒子不知道,你這所為的為我好,到底是出自哪裏!”

他其實一直都不大明白,為什麽母親非要替他占著個孟家嫡子的身份,便是他是次子,依著父親對母親的喜歡,亦會愛屋及烏,所得到的東西也不會少上半分,何至於非要做這一出,叫他難受了十幾年。

高氏眼裏閃過難堪,孟廊之在他眼裏瞧出了難言之隱。

又是像之前一樣,一問到這事上,高氏便抿唇不談,這叫他如何理解!

高氏隻是顫著手道:“你隻管知道,母親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你啊大郎!”

孟廊之堅定道:“母親,旁的事都好說了,唯獨唐霜我讓不了。”他有些急火攻心,止不住的咳嗽,拿手捂唇,怎想手中潮濕,他覺不對,攤開一看,掌心是赤紅血色。

他咯出血了!

高氏聞聲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忙站起身來對著外頭喊道:“柳媽,快,快去找明先生!大郎咯血了!”

原本靜謐的西直間,忽又熱鬧起來,這個庭院因著孟廊之咯血,皆都倉皇至極。

西院的事,南院渾然不覺,孟鶴之到了南巷,站在門庭前便瞧見院內都是灑掃的人,他蹙了蹙眉頭,現在進去,有些惹眼了。

夏添靈光一閃道:“公子,小的去!”

說罷,夏添便走進了院子,對著屋內打掃的婢子道:“你們這些人伺候的都很好,二公子很是滿意,你們隨我領賞去,切記往後務必再仔細伺候姑娘!”

那些婢子聞聲皆興高采烈,點頭應是,擱下手中的活兒便跟著夏添往外頭去。

須臾之間,本熱鬧的庭院,忽就變得空**安靜起來,孟鶴之左右看了一眼,確定院中無人,他才輕手輕腳地到那個屋子裏去,在孟家當賊,他是頭一回。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了院子,站在了屋門正要推門而入,忽聽“吱呀”一聲響。

孟鶴之心下一沉,尋聲看去,竟是隱約瞧見屋子裏晃動的人影,他想也不想便蹲了下來,蹙著眉,這屋子裏莫不是還有人!

下一刻便解了惑,隻見窗牖便從裏而外推開,露出又冬的臉來,許是屋子裏亮堂了,便聽她欣喜一聲,蹲在地上像是撿起什麽來,嘟囔道:“嚇死我了,姑娘真是不小心,這麽重要的東西也能丟了!”

隻見她輕輕拍了拍那東西上沾染的灰塵,孟鶴之透過半開的窗牖縫隙,瞧見好似是什麽玉佩,見幹淨了,她才小心捧著放到了床榻上用軟枕壓著。

原是上馬車時,唐霜忽發覺自己的隨身帶著的玉佩丟了,幾個丫鬟在門前找了半晌都沒見蹤跡,若是以往還能再費時間找找,隻是唐霜著急送唐煙,便隻能先走,便留又冬回來找東西。

孟鶴之抿了抿唇,又冬在,那便不好支開,他不禁有些無奈,轉身便要走,隻是身忽見又冬走到了案牘前收拾,擦灰塵時碰到那小木箱,木箱沒落鎖,擦灰時能清楚聽見清脆的木箱蓋落定的聲音,孟鶴之心便咯噔一下,頓下了腳步。

“奇怪,我怎沒見姑娘何時有這箱子......”又冬好奇道。

孟鶴之猛然回頭,眼眸神色,攥了攥拳頭,想著要不要直接打暈了又冬.....

他便眼睜睜地看著又冬打開那木箱,他心下生了決斷,眼裏閃過幾分狠厲,悄無聲息的進了屋子,又冬卻是渾然不知。

又冬打開看了一眼,見上頭是厚厚的一摞紙張,折疊的部分瞧著是寫的密密麻麻,她便了然這是極為重要的東西,伸手摸了摸,而後出乎意料的竟又關上了蓋子。

“瞧不明白,回來問問姑娘就是了......”唐家的仆人,慣來有規矩,書房的東西,不聞不問,又冬自然也有這個自覺,便將那木箱子的灰塵擦了個幹淨,而後又擺放回去。

孟鶴之見狀輕鬆了口氣,見又冬走遠了,狠了狠心便要悄無聲息的拿走,怎想便又聽見院外夏添高呼一聲,原是都已拿了賞賜回來了,夏添在提醒他他們回來了。

那木箱子離他隻幾步之遙了,可偏這幾步之遙,卻又實在遙不可及,孟鶴之捏了捏拳頭,沒再耽擱,而是又悄無聲息的翻窗出去。

又冬眼角好似有一道聲音一閃而過,隻是再看去,便什麽也沒有了,她摸了摸自己眼睛,隻當是自己瞧錯了。

夏添忙活了一通,本以為孟鶴之已得手,怎想卻見他兩手空空,這是沒拿到。

孟鶴之此刻神色卻是深沉得很,見又冬那反應,唐霜應當還未見過,他抿唇道:“你去跑一趟,將那箱子取出來,就說是我丟的東西.....”

話音剛落下,便聽長廊盡頭傳來輕盈腳步聲,他一抬頭,便瞧見唐霜已腳步輕快地回來了。

怎回來的這樣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