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急報
他想著今日的情況, 這位樂人既然能和鄭琬在一起,想必關係甚好,說不準真有什麽事稟告。
回到房間落座, 準備將今日之事一一記下來,留待來日查證。
剛寫個開頭,就聽到腳步聲靠近, 一抬眼, 看著雲五帶過來一個人。
還不等她發問,就聽到來人說:“民女有要事稟告崔監丞,還望您屏退左右。”
聞言, 崔知韞麵色立即冷下來, 將手中的筆放在筆山上, 淩冽的眼神將來人打量一番, 回道:
“雲五乃本官自己人, 無論娘子有什麽話要說, 都沒必要避開他。”
曲柔沒想到崔知韞竟然是這種的回答, 看了身邊的雲五一眼,當即一聲跪下地,膝蓋碰撞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嘣!”
隨之而來的就是曲柔請求的聲音,“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崔監丞見諒。”
一旁的雲五聽著心都有些鬆動,用眼神示意自己要不要離開。
哪想到崔知韞隻是示意他將門窗關上,並提醒道:
“娘子若確實有要緊之事,可以說了。這間院落都是本官的人手, 絕對不會有外人聽到你所言之事。但若是娘子借此戲弄本官,就不是那麽好解決的事了。”
聞言, 曲柔抬眼看向穩坐如山的崔知韞,總算是明白為什麽大家說他的心和麵色一樣冷。
又瞥了一眼看在門口的雲五,糾結地咬了咬嘴唇,當即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身體立即表現出迎接風雨的狀態,視線對著崔知韞直射過去,開口道:
“民女十歲之前的名字喚作楊慕青,乃隴右道鄯州刺史楊懷遠之女。”
這句話猶如驚雷一般在崔知韞的腦海中爆炸,看向曲柔的視線更加尖銳,似乎是想要檢查她所言之事的真偽。
就算是十年前他還沒有入朝為官,都曾聽說過隴右道鄯州刺史楊懷遠貪汙之事,聽說其短短幾年間直接貪汙了接近大周朝一年近十分之一的稅收數額。
哪怕是算上前朝,都是響徹一時的貪汙案件。
可是這件貪汙案件的處理結果卻有些虎頭蛇尾,明明根據賬簿檢查貪汙的數額有三百萬貫之多,但最後從楊家搜出來的卻隻有三十餘萬貫,不足賬簿登記數額的十分之一。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由於聖人剛剛繼位沒幾年的原因,楊家貪汙處理結果,居然隻是年長者抄斬,年幼的孩童流放,女眷罰沒充入教坊。
相較於其他更小的貪汙案件來說,處理結果都是較弱的,與貪汙金額完全不匹配。
若眼前之人說的是真的,那麽曲柔就是當年被罰沒教坊的楊家女眷之一。
可是,他又該如何確認眼前之人說的話是真的呢?
整間房霎時間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就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三人都保持著原狀靜靜等待。
最後還是曲柔忍不住,繼續解釋道:
“民女此次前來,是有冤屈想要與大人言說。當年民女父親貪汙乃是被構陷的,父親為官清廉,將造福一方作為己任,夙興夜寐,不敢辜負聖人的期望。
當日父親下獄之後,對於貪汙之事一言不發,並通過與民女幼時提及的父女孩童之言,將證據告知民女,現下呈與崔監丞。”
最後一句話,她喊的聲音極重,似乎是耗費了心中全部的力氣噴湧而出。
說罷,她立即將腰間荷包中的龍紋玉佩取出,就著跪地的姿勢,一步一步挪到崔知韞跟前。
每挪動一步,造成的聲音更響,仿佛踏在人心上一般。
曲柔孤注一擲,將這枚擁有著不同意義的玉佩放在崔知韞的書桌上。
“啪!”
玉佩扣在書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也將一室的沉寂打破。
崔知韞敏銳的目光一眼就抓住玉佩上與眾不同的紋樣,這樣的玉佩他曾經在宴會上看過好幾個人佩戴,可是這些人的身份都不一般。
他下意識地將玉佩攥在手裏,溫潤的觸感更是證明了它的不凡。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超出自己的預期了,恐怕現在也就隻有聖人可以處理這個問題,不然繼續查下去……
想到這,他看向曲柔的眼神更加咄咄逼人,追問道:
“你可知誣陷王公貴族的下場?”
“民女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想為逝去的親人討一個公道。”
“好,本官馬上帶你去見大理寺卿,你做好聆聽聖音的準備。看你狼狽不堪的樣子,不適宜麵見貴人,換身衣裳再說。”
“喏!”
這一聲中蘊含的興奮和驚喜,幾乎快要將曲柔整個人衝暈。
她沒想到自己真的成功了,還是在崔知韞這裏成功的,果然鐵麵無私的人對於她們這些普通百姓來說,是更加值得信任的品質。
在來之前她都想過了,如果崔知韞也和其他人一起同流合汙的話,她也不必再對洗刷冤屈抱有期待,就連她這條不值錢的命,也是不應該再繼續存在的。
現在聽到自己擁有了上達天聽的機會,她頓時鬆了一口氣。
原本就是靠著一口氣在支撐著身體,現在消散之後,整個人立即癱倒在地,臉上卻是止不住地喜色。
崔知韞聽著對方急促的笑聲,立即站起身,朝著門口走去,對著門口的雲五囑咐道:
“你幫楊娘子打理一下衣著,還有鄭娘子她們在哪裏休息?”
“就在西南麵的明雨院。”
被兩人提及的鄭琬,在安神藥的催眠下緩緩入睡,如今逐漸蘇醒,在一旁看著的趙青悠,觀察到兩人掙紮的眼皮,迅速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將準備好的魚片頃刻間倒入煮好的白粥之中,舀出兩碗的分量,端進門。
剛進入,就發現鄭琬睡眼惺忪地看著自己,嘴角立即掛上一抹破碎的微笑,詢問道:
“娘子醒來了?”
如果不是眼前的趙青悠看起來更加溫和的話,鄭琬有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剛從河中被撈起來,此刻的場景仿佛與剛剛穿越而來的畫麵重合在一起。
趙青悠沒聽到鄭琬的回話,誤以為是鄭琬還沒清醒,眼神隨即看向另一邊雙眼發直的三妹——趙青苗。
她小心翼翼地手裏的兩碗魚片粥放在桌上,坐到趙青苗床邊,用手揉了揉趙青苗的腦袋,安慰道:
“好了好了,三娘現在安全了,阿姊會保護三娘的。”
聽到熟悉的親人聲音,趙青苗頃刻間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扭頭看向趙青苗,眼神中帶著驚恐,又夾雜著一絲興奮。
“阿姊,你知道嗎?就在今晨,我們居然在來都水監的路上遇到了賊人,兒居然還抗住了兩個賊人的刀刃!”
說到最後,她甚至想要將自己早上的英姿展示於趙青悠眼前,雙手飛快舞動,恍若打鬥一般。
趙青悠一看,立即將安慰的話塞回肚子裏。
現在看來,她這個傻妹妹一覺睡醒,已經全然將早上的危險忘記了,腦海中全都是自己瀟灑的英姿。
她無奈地笑著搖搖頭,將剛剛煮好的魚片粥放到趙青苗手裏,喊道:
“睡了這麽久,又打鬥保護自己和鄭娘子的完全,肯定已經餓了,先吃點東西吧。”
“多謝阿姊,你這麽一說,還真有點餓了。”
趙青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傻笑著接過碗。
見狀,趙青悠立即將自己的視線投向一旁的鄭琬,輕聲喊道:“娘子,你還好嗎?”
鄭琬晃了晃自己還未清明的腦子,有些恍惚地說:
“真不敢相信,我們早上居然遭到了追殺?那群人一看著就是想要我們的性命,下次…下次絕對不會再隨意撿東西了。”
在她的認知裏,隻有撿男人會不幸,亦或是其他名貴的東西。
沒想到有一天從河中撈出一個沒人要的麻布袋,也會遭到殺身之禍,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
趙青悠看著這樣的鄭琬,也是一陣心疼,安慰道:
“那些都過去了,娘子現在安全了,隻要繼續待在都水監內,不會有人繼續來追殺娘子的。”
“那就好。”
聞言鄭琬長舒一口氣,整個人靈台清明,原本被身體下意識擋在外側的魚片粥的香氣,瞬間鑽入身體內。
一早上疲憊不堪,又什麽都沒吃,肚子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
“咕嚕咕嚕——”
感受到肚子發出的叫聲,她頓時臉色爆紅,不好意思地看著趙青悠。
趙青悠也是淡淡一笑,取出桌上的魚片粥,遞到鄭琬麵前。
“正好放涼了一點,適合入口,娘子快吃點,別餓壞了。”
“多謝阿姊。”
鄭琬接過碗,羞澀一笑,輕嗅不斷往鼻尖蔓延的鮮味,讚歎道:“阿姊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都是娘子教的好。”
“嘿嘿!”
傻笑間,鄭琬已經舀起一勺魚片粥,翠綠的蔥花點綴在純白的粥水之上,魚片與白粥完美地融為一體。
如果不是仔細觀察的話,第一時間都不會注意到裏麵混合的魚片。
深吸一口氣,她能感覺到這碗粥比起穿越時已然是脫胎換骨,一點腥味都聞不到,隻能聞到屬於魚肉的鮮味,以及屬於白粥本身的米香。
輕輕吹兩口涼氣,嘴對準勺子一吸,粥水與魚片一起入口。
鮮味瞬間在蒼白無味的舌尖流淌,並霎時間向著身體各處蔓延。
令她精神為之一振,不止是舌頭活過來了,就連她整個人都從之前朦朧的狀態活過來了。
嘴裏的白粥每一粒米都被煮開花,根本用不著咀嚼,直接吞咽下去也沒有任何的不適。
魚片也是如此,輕輕一抿,細嫩的魚肉瞬間在嘴裏化開,鮮甜的滋味浸潤在口腔的每一個細胞中。
喝完這一口,她立即雙眼發亮地看著趙青悠,誇讚道:
“阿姊現在是青出於藍勝於藍,這魚肉鮮甜,白粥順滑,實在是難得的佳品。”
“娘子真的是過譽了。”
趙青悠忍不住笑著回道,沒有人的誇讚能夠比過鄭琬的,她聽著就忍不住喜悅。
隨後瞥了旁邊直接將碗裏的魚片粥往嘴裏倒進去,牛嚼牡丹的趙青苗,她無奈地搖搖頭,對著鄭琬說:
“娘子慢點喝。”
鄭琬點點頭,又往嘴裏送入一勺。
崔知韞剛到明雨院時,看到的正好是這樣的畫麵,他輕輕敲擊門框。
“咚咚咚!”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屋內的三人立即朝門外看過去,發現是崔知韞這個救命恩人,三人立即就想要起身行禮感謝。
看到這一幕,崔知韞連忙出聲道:
“你們剛剛受到驚嚇,還是先躺著修養為好。”
可趙青悠知道自己沒受傷,看著崔知韞看向鄭琬的目光,隻得站起身來,對著崔知韞默默行禮站在一旁,不打擾對方繼續說話。
鄭琬頓時停下自己想要爬起來的動作,不說其他的,她還真的感覺自己的雙腿還處於無力狀態。
而且崔監丞這樣的好人,應該也不會太在意這種小事,安心就著坐在**的姿勢看向來人,詢問道:
“不知道崔監丞來此有何要事?”
“在下是想向娘子表達歉意,明明昨日就發現不對勁,居然沒有留下足夠保護的人手,以至於娘子陷入險境。這都是在下思慮不周的過錯,還請娘子諒解。”
說罷,崔知韞鄭重地對著屋內的鄭琬和趙青悠行禮。
看著如此重禮,鄭琬和趙青苗眼神瞬間慌亂起來,鄭琬更是語無倫次地說:
“這些都是意外,而且我們擅作主張趁著天亮出門,被賊人包圍,也有我們自己的原因,崔監丞及時救援,已經是我們的幸事。”
“對對對!鄭娘子說的對,崔監丞這話就是折煞我們這種人了。”
“兩位娘子不必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是非對錯在下心中自有評判。為了兩位的安全,近期還請兩位暫時留在明雨院居住,什麽時候可以出門,會有人及時告知。
在下知道兩位見過曲娘子手裏的東西,還請兩位對此事守口如瓶。此事事關重大,稍有差錯,就會伏屍遍野,不是誰能夠承擔的。”
聽到如此嚴肅的語氣,鄭琬和趙青苗的麵色也冷了下來,忙不迭地點頭。
自從見過今天早上的大場麵之後,在兩人心中,再也沒有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事,暫時不出明雨院不成問題。
崔知韞看到鄭琬乖覺的模樣,滿意地勾起嘴角,轉身離去。
等他再次回到自己的院子,曲柔早已穿戴整齊。
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雲五,詢問道:“牛車備好了嗎?”
“已經在前門候著。”
“直接驅車前往大理寺。”
“喏。”
交代完事情,他抬腳就走。
見狀,雲五和曲柔也跟在他身後追趕。
在眾人偷偷觀察崔知韞行蹤的時候,忽然發現他的車上還帶了以為年輕的女娘,瞬間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簡單的一打聽,發現是教坊中的樂伎,一群人樂嗬嗬地討論道:
“看來我們這位崔家大郎也不是什麽不知風月的人物,居然連查案也要樂人相伴在側,還真是瀟灑呀,瀟灑。”
“哈哈哈哈!”
“就這樣的人物還要我們提心吊膽,估計也就郭家那群掃不幹淨尾巴的人才會被他抓住。”
“至於想要把我們牽扯進去,這位都水監監丞還是太年輕了,年輕氣盛可不是什麽好事。”
談笑間,一群人還在細細品味嘴裏的名茶,似乎是已經看到了崔知韞沒能完成建明帝任務,而被責罰的慘狀。
笑聲在屋內響起,並逐漸蔓延至院外。
就在幾人還在對自己的異想自得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秒門外突然響起焦急的聲音,“稟告阿郎,有來自關內道的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