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尚食局
因此在鄭琬前往尚食局參加考核之後, 趙青苗也從宅子裏離開，回家給父母幫忙，可以說是兩全其美。
若是說有什麽人覺得難受的話, 估計就是都水監一眾喜愛鄭琬所做吃食的食客們了。
一想到有接近半個月的時間不能吃到新鮮美味的吃食，心裏就止不住地發疼。
但是想到鄭琬是為了獲得更好的前途，大家也隻得強壓住內心的不舍, 歡送鄭琬離開。
這一次都水監與鄭琬同時參加考核的還有劉大廚的大弟子劉棕, 也可以說是劉大廚的侄子，在劉大廚背後之人的推薦下，一起前往尚食局參加考核。
兩人是從不同的方向出發, 但是卻在接近的時間一起到達芳林門, 此時門前已經有不少其他參與考核的人在此等候。
鄭琬剛抬頭看見劉棕, 就想要轉頭看向其他方向, 兩個人平日裏沒有什麽聯係, 在這裏她也不希望有什麽聯係, 畢竟之前取廚具的時候, 撞見過對方，也不知對方在深夜裏做什麽。
劉棕卻不願就這樣放過鄭琬，好不容易被他抓住鄭琬獨自一人的場合，他對鄭琬可是積怨已久，尤其是想到因為她被趕出都水監的劉鬆時，那可是他的親堂弟。
他裝作看不出鄭琬臉上的拒絕，揚起一張討好的笑臉，激動地迎著鄭琬走去，在人群中加大自己說話的音量, 打招呼道：
“鄭娘子您來了，依您的廚藝這次考核不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不知道小的能不能得到您的一句提點，若是得此，恐怕此次的考核也能安全無虞的通過。”
其他人聽到這話，立即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鄭琬身上。
說是一起來參加考核，其實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的競爭對手，而且鄭琬這麽年輕的女娘就來參加考核，在所有人當中本來就是最為顯眼的。
現在劉棕的這番話，更是將她推為眾矢之的。
說實話，鄭琬在一個身強體壯的男子麵前，聽到這種類似於綠茶的話，還真的有點反胃。
她用一種驚詫的眼神看著劉棕，頂著身後那些來回掃視的炙熱視線。
而後皺著眉頭，嘴巴壓癟，用一種怯懦的口吻說：
“兒是練習了半個月，希望得郎君貴言，順利通過考核。”
說著，還舉起自己光潔白嫩的雙手，眼神想要看向一旁的劉棕，然後又像是被什麽嚇回來，縮小自己的身形。
眾人見狀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個劉棕真的是惡心至極，先聲奪人，想要將眾人的目標都鎖定在鄭琬身上。
這麽年輕的一個女娘，就算是從小修習廚藝，又能比他們這些幹了幾十年的強到哪裏去。
再加上鄭琬露出來的雙手，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常年摸刀的人。
一看就知道劉棕是想要轉移眾人的視線，說不準這個年輕女娘還是他特意塞進來轉移大家視線的。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熊熊烈火看向劉棕，將他當成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同時也對他欺壓鄭琬的事感到不滿。
就在劉棕也因為茶言茶語受到侵害的時候，他剛想要說些什麽解釋自己的清白，嘴巴剛張開，就看到一群宮女簇擁著一名女官從宮門口走出來。
跟在董明月身後的宮女，看著一群烏泱泱的人群，加大音量喊道：“董掌膳到！”
鄭琬一眾人等立即對著董掌膳站定的位置恭敬行禮，並喊道：“拜見董掌膳。”
“免禮，諸位都是各司公廚推舉來的大廚，想必都知曉禮儀和規矩，在皇城內行走更應如此。諸位按照男女分做兩列，女的跟著尚食局的人一起前往住所，男的則是跟著殿中省來的人一起走。宮內的規矩不似宮外，特別是男子，不允許在後宮當中行走，若是出錯後果想必諸位也知道。”
“我等明白。”
聽完這番話之後，大家的聲音也不似方才高昂，都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生怕惹得眼前之人不喜。
特別是男子，已經從芳林門外就感受到皇城內嚴苛的規矩和肅穆的氛圍，一個個再也不敢高昂著驕傲的頭顱。
雖說在各司還是男廚子比較多，但是在皇城這個特殊的地方，還是女子占據絕大多數。
就連現在尚食局的尚食和司膳、典膳，以及麵前的掌膳都是女子，看起來似乎在這場考核當中，女子占據著優勢地位。
但如果你看到九寺五監公廚執掌後廚的男女比例，就不會有這樣的猜想了。
此次連同鄭琬，一起參加考核的女子一共三人，其中兩人也都還是家傳學習了十幾年的廚娘，和鄭琬這種像是走過場的人沒什麽好交流的。
在董掌膳走了之後，三人在宮女的帶領下，前往尚食局女官和宮女的居所，一路低著頭往前走，根本就沒機會記下沿途的路線。
等到再次可以抬頭時，三人已經來到尚食局宮女居住的房間麵前，宮女巧心提醒三人道：
“此次各司公廚考核是與我們尚食局一年一度的女官考核放在一起的，和你一起參加考核的宮女有很多，所以這次對於各司推薦的人手要求很高，幾位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間屋子就是給三位安排的住所，裏麵什麽東西都有，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到隔壁房間找奴婢。”
而後，緩緩施行一禮轉身離開。
隻留下三個人看著眼前緊密的房門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自覺是三人之中年紀最大的黎娘子開口道：
“方才宮女所說大家都聽見了，尚食局考核的項目本來就不簡單，我們今日合該好好休息才是，先進去挑選位置吧。”
說罷，她立即推開房門，通過裏麵的裝飾能夠看出宮女所言都是真的。
房間的確是被人提前打掃過，但是想要舒服那肯定是沒有的，鋪在**的褥子看起來比她們自己雜役房中準備的也好不到哪裏去。
身下鋪著的茅草更是稀稀拉拉，看起來和直接躺在木板上也沒什麽區別。
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簡陋，黎娘子和王娘子都是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如此簡陋的床鋪，一時間還有些呆住。
還是剛剛才步入好生活的鄭琬出言提醒道：
“兩位娘子年長，你們先選擇鋪位吧。”
兩個人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雖然兩人之前也沒有碰過麵，但是從宮門到現在已經算是十分親密，自然選擇住在臨近的鋪位。
留給鄭琬的就是靠近牆壁的位置，正好和她心意。
她趕緊把自己從家中帶來的包袱放在床邊的櫃子上，重新將床鋪整理一番。
按照這間房的床鋪長度來說，平日裏估計需要住到五到六個人，現在隻有她們三個，位置十分寬裕。
因此她直接將鋪在旁邊的茅草拉到自己的位置下麵，整合、壓緊，形成一個剛好可以滿足自己身形的墊子。
其他兩人看到鄭琬的舉動，也紛紛加入其中，開始爭搶那些散落在各處的茅草，一點也看不出剛才還是交好親密的狀態。
鄭琬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出門一趟，把空間留給兩人。
一出門，正好撞見剛剛帶領三人來到居所的宮女，她立即迎上去，問道：
“兒想要再擦拭一遍房間的灰塵，請問這邊的水井在何處？”
“正好奴婢也要去水井旁邊，娘子一起跟來吧。”
巧心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不一會兒就走到了一處水井，在這裏還有不少年邁的宮女在清洗衣裳。
她解釋道：“這些都是掖庭局派來的人，負責清洗宮女們的衣服，我們平日裏也用這口井，鄭娘子早晨洗漱也可以來這裏，或是提前一夜打水。”
說完，她才發現了鄭琬空****的雙手，補充道：“鄭娘子稍等。”
巧心直接隨意拿起地上的一個木盆，放到水井旁邊，將放在井口的木桶直接扔進水中，然後轉動高懸於井口的把手，滾動把手將栓在木桶上的繩子變短，拉著裝有水的木桶不斷上升。
聽著把手轉動不斷將繩子繃緊的“咯吱”聲，一桶八分滿的水就出現在井口處。
鄭琬立即手疾眼快地懸在井口的水桶拎出來，巧心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在巧心的世界中，能夠參加考核的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就像是她們房間的巧慧，以及對門的敏瑜，都是手藝一等一的好。
若是能夠順利地通過考核，往後就是宮中的九品女官了。
雖說這個品級看起來太低，但是對於絕大多數的宮女來說，這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
因此，在巧慧和敏瑜允許參加考核之後，兩個房間的普通宮女就把兩個人捧起來，期待對方成為女官之後，可以提攜自己一把，往後就再也不用在尚食局裏，幹那些打雜的事情了。
所以在巧心看來，鄭琬三人的存在也和巧慧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她們考核過後可以離開皇城，去過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甚至在她來看，這樣的日子比成為女官還要好。
鄭琬注意到巧心的視線，不自覺勾起嘴角，笑著說：“怎麽樣？兒的速度還算快吧？”
說著，她就拎著水桶將清水倒在盆裏，感激地說：“多謝娘子幫忙帶路，這是兒自己做的零嘴，請娘子吃。”
她將自己腰間懸掛的荷包打開，從裏麵取出用油紙包好的蛋奶酥，一下子放在巧心的手中。
然後端著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水往住所的方向走去。
隻留下還處於震驚當中的巧心站在原地，等到她回過神，緩緩將手裏的油紙打開，就看到一個個淡黃色的小圓球放在油紙中。
並且一股淡淡的牛乳香味從手裏的零嘴不斷傳來，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塊，送進嘴裏。
她才剛感覺自己的舌尖觸碰到零嘴，零嘴立即在舌尖上化開，連咀嚼的時間都不留給她。
與此同時，舌尖也逐漸蔓延著一股濃鬱混合著牛乳的香甜氣息，比她以往從貴人手中得到的賞賜糕點還要香，還要美味。
巧心吃完一個之後，輕輕地再次捏起一個蛋奶酥，在指尖她能夠很輕鬆的感覺到，手裏的吃食肯定是非常酥脆的。
但是一吃到嘴裏又會瞬間化開，她不由得對麵前的零嘴起了好奇的心思。
同時也對鄭琬這個人起了好奇心，之前和其他人的想法一樣，覺得鄭琬如此年輕的女娘，廚藝肯定比不過那些身經百戰的廚娘。
就和她們尚食局論資排輩一樣，基本上每年都是已經在尚食局學習了五年以上的宮女才擁有參加考核的資格，像她這樣的，就隻能呆呆地站在一旁圍觀。
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對鄭琬的廚藝充滿了信心。
不說其他的，光是現在手裏的點心，就已經不知道強過了多少尚食局裏麵專門做點心的女官。
鄭琬可不知道自己隨手給出來的蛋奶酥，可以讓一個人想到這麽多。
她端著水盆進屋之後，從包袱裏取出提前準備的抹布，將自己床邊四周都打理幹淨。
其他兩人從爭搶中回過神來之後，又變成了你儂我儂的樣子，從鄭琬的嘴裏打聽到取水的地方之後，也出門準備開始打理衛生。
之後，三人就在房間中休息，直至巳時過後，巧心來住所叫上三人，她們才敢出門。
路上巧心解釋了為什麽她們現在才吃午膳。
“三位剛來，不明白宮中的規矩。我們這樣的宮女都是最後一批用膳的，基本上要等宮中的貴人用膳結束之後才開始。所以往後三位也是在這個時辰用膳，其他時間是不提供的。”
說完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開口，一路向著自己遇到的各個女官和宮女打招呼。
連帶著跟在她身後的鄭琬三人也是如此，通過這些招呼，鄭琬也算是明白了，在尚食局下麵的分類中，大致可以分為五類女官。
以此次負責她們考核的司膳為首，其他的還有司醞、司藥、司饎和食醫主管的四大類。
並且每個部分下麵都有不少的女官，但是真正可以算得上的也就是司膳、典膳和掌膳三種正式有品名的官職。
很快，三個人就在這樣的不斷打招呼中，來到了尚食局的後廚。
此時已經有不少的宮女在吃午膳，一個個咀嚼的速度飛快，生怕自己吃不到似的，看著模樣還有些狼狽。
黎娘子和王娘子看到這樣的畫麵，還有些不解地皺起眉頭。
但是當巧心指出幾人可以吃的膳食之後，三人更是大跌眼鏡，同時也明白了其他人吃飯速度如此快的原因。
三人看著碗中一個個顏色慘淡的食材，開始為自己今後十幾天的生活感到無措。
自從做廚子以來，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麽難看的菜色，不止看起來糟糕，估計味道也好不到哪裏去。
甚至肉眼都可以看到那些泛黃的葉片，這樣的蔬菜在她們自己負責的官府都是不吃的。
而且按道理作為尚食局的廚子來說，做的都是天家享用的膳食，水平這麽差不應該呀。
巧心也明白三人的震驚，但這就是她們普通宮女的膳食，若是想要吃得好，或者吃那些貴人們退下來的吃食，那也不是她們普通宮女能夠解除到的。
往往在貴人身邊的宮女送回來之後，就自動送入女官們手裏。
再加上其他各種因素，普通宮女們的膳食也隻能維持這樣的水平。
最終，在不敢置信當中，鄭琬三人隨意吃了一點軟餅，以及發黃的菜葉和各種骨頭燉煮出來的肉湯，就結束了來到尚食局的第一餐。
接下來的三餐依舊是這種水平，即使不情願也沒有解決的辦法，三人隻能選擇融入其中。
第三天迎來考核的時間，眾人從未感覺到如此開心，連之前緊張的情緒也一掃而空。
並且鄭琬三人也再次看到了被安排到殿中省的男子們，眾人齊聚在尚食局特意間隔出來的一處空地，開始今天的考核。
並且負責主持司膳房的秦司膳也出現在眾人眼前，她看著來自宮內外的廚子們，開口道：
“非常期待諸位在考核當中的優異表現。此次考核一共分為三場，考核內容分別是刀工技法、紅案和白案菜肴。日期也分為7日，每一次考核結束，都會給大家留出充足的休息時間，這次也是如此。
今天的第一次考核，就是要讓大家做出最能夠體現出自己刀工技法的菜肴，具體內容不限，但是食材有限，大家隻能用眼前看到的食材製作。好了，接下來給大家半個時辰的時間思考，吾期待大家的優異表現。”
說罷，秦司膳就去忙其他的事情，把現場留給董掌膳負責。
董掌膳看著因為突然變化的考核內容，而變得慌張無措的眾人，加大自己的音量提醒道：
“諸位，可以開始挑選食材了。”
此言一出，眾人才若如夢初醒般，抓緊時間看向兩排爐灶中間準備的食材。
一眼掃過去，看到上麵有青瓜、胡蘿卜、春筍、豆腐、雞、鴨、魚和羊肉，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裝點般的綠葉菜。
隻要是有點廚藝的人都知道，要想完美的展現自己的刀工，最好使用質地較硬的食材，像是青瓜和胡蘿卜，以及春筍都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於肉食可以用來體現鮮味，當做配料，但是豆腐絕對都是眾人心中第一個拋棄的選項。
想好自己的選擇之後，本來就是競爭對手的眾人，直接一擁而上，想要將屬於自己的食材搶到手裏。
於是，場麵一瞬間變得吵鬧起來，把站在兩側空地上的宮女們都看呆了，根本想象不到在考核中還會出現這樣的場麵。
不止是她們，董掌膳有一瞬間都被這個場麵嚇到了，特別是看著自己掌管的尚食局的宮女也參與其中，頓時怒從心來，大喝道：
“都停下！你們當這裏是什麽地方？難不成尚食局還會克扣大家的食材？選好自己需要的，若是不夠直接跟站在你身後的宮女說，食材我們尚食局有的是。”
眾人狼狽地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頭看向董掌膳的方向，聽完話後，立即鬆開手裏好不容易搶到的青瓜，看向和自己爭搶食材的對手。
一個個都因為剛剛爭搶的動作，把自己的衣衫弄得皺皺巴巴的，甚至有的人身上還一不留神沾染了食材的汁水，在衣衫上麵留下明顯的痕跡。
都意識到剛剛的自己是出了大醜，都不敢抬頭看向其他人，夾著尾巴從桌邊離開。
鄭琬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麵，她剛剛都還在想自己這次要做些什麽才能展示刀工技法。
當看到被眾人爭搶之後，被明晃晃留下來的白嫩豆腐之後，心中立即有了一個好主意。
並且這個想法當她走上前，看到被其他蔬菜遮掩下的火腿時，更加確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這一次的考核中，她想要做一道極具提現廚師刀工的菜肴——文思豆腐。
她將自己需要的食材看準之後，走回自己的爐子前，對著身後的宮女說：
“勞煩娘子幫兒去取來豆腐、幹香菇、春筍、火腿、雞肉和菘菜。”
“諾。”
不一會兒，宮女就將需要的食材取來，當她的手接過白嫩的豆腐時，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豆腐和鄭琬的身上來回打量。
那本就白嫩的豆腐，在此刻升起的太陽的照耀下，仿佛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眾人甚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怎麽會有人如此蠢笨在這個場合選擇豆腐這種食材？
該不會是剛剛沒有聽清楚秦司膳說明的考核內容吧？豆腐這種軟趴趴的食材，能夠切成大小均勻的完整小塊都不容易，還能怎樣體現一個廚師的刀工？
但同時內心也在竊喜，要是多來幾個和鄭琬一樣的蠢人，今年考核通過的概率就更大了。
鄭琬接過豆腐，感受到豆腐邊緣較硬的外皮，輕輕一捏，將豆腐放在案板上。
她現在最先需要處理的是雞肉，在文思豆腐當中，不能缺少的就是一碗能夠帶來濃鬱鮮味的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