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水醒來

深夜,潏水河上,一艘客船逆流而上,隻有掛在桅杆上的燈籠在散發著昏暗的光亮。

明明是萬物複蘇的季節,四周卻聽不到一點聲音,寂靜到令人心生恐懼。

船艙內,一名女娘正呼呼大睡,沉浸在自己難得的休息裏。

忽然,窗外突然傳來淒厲的喊聲:“走水了!走水了!”

鄭琬都還沒從夢境中驚醒,突然被人從被窩裏拉起來,此時她還睡眼惺忪,根本看不清外麵的景象,記憶中隻有火紅的亮光與漆黑的夜色。

下一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忽然飛了起來,在她被這突然的自由落體嚇醒時,剛想要說些什麽。

口鼻立即被密不透風的河水淹沒,一不留神咽進去好幾口腥臭的河水。

隻來得及在水下發出:“咕嚕咕嚕…救咕嚕…命咕嚕這夢怎麽…咕嚕咕嚕如此真實……”

而在她被撞飛的下一秒,客船上突然出現一群黑衣人,個個麵色凝重,緊接著客船四周也聚集了一艘艘較小的木船,帶著火把,將客船上的情況照得一幹二淨。

在火把的照耀下,隨著一聲清冷的“救人,”說話的崔知韞應聲躍入水麵,隻留給眾人一個河麵的水花。

手底下的人看到崔監丞就這樣一個人跳下去,心中大駭,連忙看向杜明兆,追問道:“杜主簿,某當如何?”

杜明兆回頭看了一眼被燒到漏水的船艙底部,回道:“速速救人!”

“諾!”

眾人齊聲答道,隨後朝著河麵跳下,將那些剛剛不小心落水的人救上來,其餘的則是將**來不及跑的手下抓住,並且將無辜百姓從漏水的客船轉移到他們帶來的船上。

水下,崔知韞循著記憶中的方向潛入水下,但找了一會兒也沒有發現鄭琬的蹤跡。

隻得起身浮上水麵呼吸空氣,換了一個方向下潛,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一轉身就看到了不小心被水草絆住腳的鄭琬。

他快速遊到鄭琬身邊,一手直接將鄭琬的腰肢攬在手裏,另一隻手劃動水麵,迅速上浮。

都水監的人一看到崔知韞的腦袋浮出水麵,立即劃動船槳靠近,激動地喊道:

“崔監丞!這兒,把女娘交給某,快點上船休息,別因寒涼的河水染上風寒。”

崔知韞看到木船,也迅速靠近,緩緩將手裏毫無生氣的人交到來人手裏。

就在來人看清楚鄭琬臉色的那一刻,差點手抖直接把人從自己手裏扔出去。

實在是現在的鄭琬看起來太可怕了,臉上毫無血色,慘白異常,胸口一點呼吸的起伏都沒有,加上被河水浸泡的時間有點久,體表溫度低,看起來和一個死人也沒什麽區別。

但想著這是監丞救上來的人,還是盡力克製自己內心的衝動,把人接到手裏。

但是看到鄭琬的重量大部分都在船上,果斷鬆手。

“咚!”

鄭琬整個人直接從掉進船艙裏,腦袋撞上船體,發出沉悶的響聲。

“咳咳咳!”

下一秒,她胸口突然劇烈起伏,激烈的咳嗽聲從嗓子裏發出,聽著像是肺都要從裏麵咳出來似的。

隨著咳嗽聲一起出現的,還有她剛剛吞咽下去的河水,順著嘴角流到船上。

當咳嗽聲止,鄭琬整個人也重新回到剛剛昏死的狀態。

這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讓身旁的牛辛櫞不知該如何是好,他膽怯地抬頭看向一旁的崔知韞,眼神閃躲,害怕被責罰。

卻隻看到崔知韞擦了擦臉上的水珠,轉身環顧四周。

原本還算是結實的客船已經被燒的隻剩下骨架,空氣中還能聞到炭火和蔓菁子油的味道。

對於此次追查私鹽行動的落敗,他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忽然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不然此次出動如此順利總讓人心生疑慮。

在另一艘船上的杜明兆看到崔知韞的身影,也迅速驅使手下的人靠近。

看著沉默不語,一身水漬的崔知韞,突然覺得這邊的空氣要更冷一點,但他還是強撐著將所有的情況一一稟明。

“崔監丞,船上並未查到私鹽的蹤影,不過抓到幾個妄圖防火逃離的賊人,皆已看管。至於誤入此船的百姓,死傷者數十人,皆已護送至我司船艙,不知監丞接下來還有何吩咐?”

“賊人帶回去審問,其餘百姓送歸都水監查探一番,叫族人來接。”

“唯。”

就這樣,昏死過去的鄭琬被送到都水監查探,順便還享受了一番名醫的診治。

隻是當大夫說出,或許她是因為落水而進水昏迷,加上頭部撞擊,因而蘇醒之期不定時,牛辛櫞整個人都慌了,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個無意之中的舉動,居然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加之經過一番了解,此次同行的都水監官員都知道鄭琬是被迫從家鄉逃往洛陽。

並且在此次抓捕中,父母因意外離世,隻留下她一人,按照她阿娘懷中書信所言,洛陽城中應有她的姨母才是,可是都水監的人遍尋都城也不得其蹤。

於是,鄭琬就變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是一個昏迷不知何時會醒來的人。

每每想到這,牛辛櫞的內心都會遭受強烈的譴責,隻得向上官申請,讓鄭琬蘇醒之前都留在都水監後院雜役的屋子養傷。

另一邊,崔知韞的屋子裏。

杜明兆將其在賊人嘴裏挖出來的供詞,遞到崔知韞麵前,介紹說:“崔監丞,這是賊人所言,皆已簽字畫押。”

崔知韞看向手裏的供詞,從表情絲毫看不住喜怒。

杜明兆忍不住在內心誇讚,這個崔大人還真是有博陵崔氏的風範,清俊肅然,要是他接連受挫,又看到這樣一封不知所雲的供詞,肯定要怒火中燒。

崔知韞將手裏的供詞放到一旁,囑咐道:“這些人都送往大理寺,如此判罰不是我們該做的。”

“諾。”

“此次無故陷入禍事的百姓都送走了嗎?”

“還有一個孤女,因此次落水父母皆亡,家鄉幹旱許久,逃往洛陽姨母求助。這事某特意查看了去年的水誌,確有此事,但其所說的姨母不知所蹤,加上其病重恐時日無多,還留在雜役房中養傷。”

“製不可廢,一旦蘇醒,傷好大半,此等外人必須離開。”

“諾,管理雜役的管事會依例行事的。”

知曉此次事件全都處理完畢,崔知韞揮揮手示意杜明兆離去。

過了好幾天,就在眾人以為,需要每日灌藥才能勉強維持生存的鄭琬即將玉殞香消的時候,她突然就這樣醒過來了。

第一個發現的是被牛辛櫞委托照顧她的趙青悠,她正灌下今日的湯藥,卻發現懷中之人忽然有了動靜。

鄭琬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命苦。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什麽漆黑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亮光,或許就是她能夠離開此地的出口。

卻發現自己的世界突然湧入一大股苦味,口鼻裏麵忽然被什麽汁水所充盈,她下意識地劇烈反抗。

體現在趙青悠身上,就是這個淒慘的女娘終於要醒過來了。

她趕緊鬆開自己灌藥的手,緩緩將受傷的鄭琬放在榻上,快跑到門外,激動地喊道:

“昏迷的鄭娘子醒來了!”

牛辛櫞正好來看鄭琬的情況,聽到這話,立即往鄭琬的住處快跑,看到趙青悠,心急地瞪著一雙大眼追問道:

“趙娘子剛剛說鄭女娘醒了?”

“牛魚師自己也可上前查看,我剛剛可是看見鄭娘子咳嗽的,對了,她剛剛醒來,還是趕緊找個大夫看看才是。”

“對,娘子所言極是,某這就前去找大夫。”

說罷,趙青悠原本準備說的話瞬間被塞回肚子裏,看著牛辛櫞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還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忽然想起房中還有一個病人,顧不上前來詢問情況的其他人,匆匆跑回房間。

就看到此時鄭琬已經撐著身體坐在榻上,一雙杏眼無光黯淡,看得出的迷茫。

她趕緊湊近解釋說:“鄭娘子,這裏是都水監後院的雜役房,你是因為落水都救助在此,不知你可還記得自己落水前的畫麵?”

聞言,鄭琬心中大吃一驚。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隻不過是因為剪輯美食視頻熬了一點夜而已,一覺睡過去,醒來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時代。

想到這,她忽然雙手捂住自己的腦袋,五官扭曲,對抗大量信息湧入大腦地產生的不適感。

想起剛剛趙青悠的話,忽然想起自己在進入黑暗空間之前的畫麵,那些照耀半邊天空的紅光與隨著風而發出簌簌響聲的草木聲,並不是她的夢境,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回憶起自己落水前的畫麵,她瞬間想起自己落水後來不及反應,而喝了好幾口純正河水的事情。

“咳咳咳!”

生理反應不受控製地開始猛烈咳嗽,咳到頭疼欲裂才停止。

趙青悠也沒想到自己心急問話,居然能產生如此恐怖的反應,看著鄭琬那毫無血色的麵容,非常擔心她這樣咳下去說不定一個喘不上氣,估計就要殞命於此。

連忙將人抱在懷裏,一隻手輕輕拍打鄭琬的後背,擔憂地說:

“不著急,不著急,想不起來也沒事。大夫曾有言,娘子就算是醒過來或許也會有些一時間遺忘的事,隻要娘子注意自己的身體,以後不管什麽都可以想起的。”

如此淒慘的場麵,看得其他圍觀的人也是害怕不已,看著鄭琬的樣子真擔心她一個不小心就要背過氣。

突然從圍觀的人群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諸位讓讓!大夫來了,先讓大夫給鄭女娘看看情況。”

聞言,眾人立馬順著聲音發出的位置讓出一條直通房門的人。

牛辛櫞著急忙慌地拉著大夫往裏走,一邊走還一邊催促道:

“大夫你可前往要把鄭娘子給救活,不然某這下半輩子都要活在愧疚當中。”

一頭銀絲的大夫被人拉著跑了這麽一段路,根本就沒有說話的空隙,忙著大喘氣還不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