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微妙尬聊
◎雨夜裏輕飄飄的風(二合一)◎
偉人說過,隻要心夠大,一美元也能引燃百元大鈔。
而雲桉說,隻要眼夠瞎,小白鞋也能踩髒不市售的限定款。
雲桉看著手機裏那突兀髒了一塊的鞋子,心態瞬間垮掉。
天呐,他怎麽突然想起這事。
雲桉淚目。
她的這一樁慘案要說回高三一個晚上。
晚自習,教學樓突然停電,級長開恩,讓大家提早半小時回宿舍。
私立部遠在城郊,隻有一輪明月掛在天邊,附近沒什麽高樓燈光。幾個偷摸帶了手機的同學打著小光,映得教室暗影綽綽。
高三複習資料多,雲桉他們班基本人手一個收納箱,雜七雜八地擺在過道,就像山林溪流裏的暗礁,靜靜淌在如水的夜色裏。
於是非常老套地,雲桉被某個橫出的收納箱擋了下,卻沒像劇裏的女主角似的,跌進校草同桌的懷裏。
她身體素質不錯,重心很是穩當。即便失去平衡,也隻堪堪後退了一步——
然後就踩到了跟在她身後的赫凱。
“嗯?”
雲桉落腳那一瞬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當時班上不算安靜,因為提早放學,大家都像放長假一樣興奮,打鬧的笑聲不絕於耳。
可雲桉卻分明聽到,身後男生“嘶”了一聲,然後沉了沉呼吸。
赫凱似乎離她距離很近。
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北境雪鬆香,廣闊又幹淨。
雲桉:卒。
那天恰好是冬至日前一天,在周日。
南省看重冬至,認為冬至大過年,是合家團圓的大日子,因此很多同學都請了假,明天周一再來學校。
雲桉平常結伴而行的舍友也沒來。於是,形單影隻的她被赫凱一個眼神帶走。
月朗星疏的夜晚,兩人站在走廊最盡頭。
深冬的校園沉寂杳然,寒風吹過常青樹,樹影婆娑映在赭紅牆邊,簇擁著牆上兩道年輕身影。
雲桉怕冷,穿著省附厚厚的冬大衣,很是臃腫,露出一小截手腕和腳踝卻纖細輕盈,整個人看著就像M&M’s巧克力豆。
她還抱著課本,圍巾圍起半張臉,露一雙委屈水瞳,“對,對不起,我並不知道你在後麵......”
而她對麵的大帥哥呢,衣鏈拉到最上,兩手插兜,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他穿了件挺括低調的機能風外套,勁黑衣服隻在左袖有一個銀標十字羅盤,更顯冷酷強勢。
可天邊落下的月光比戀人的目光還溫柔,照在他天生深情的眼睛裏,讓雲桉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遠處操場和生活區傳來不真切的朗聲大笑,他卻不說話。
雲桉有些無所適從。
明明寒風陣陣,她居然有些出汗。
雲桉突然生出一種自負的狼狽:這個劇情,縣城小女孩踩髒城裏少爺的鞋子?
她開始有些不安。
她想他會盛氣淩人地數落她:你知道這雙鞋多貴嗎?你知道多難買嗎?你他媽給老子洗幹淨!
好吧,如果是這樣,她一定要不輸氣勢地說:“我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賠你一雙就是了!”
她是不會幫他洗鞋什麽的,太侮辱人了!
雲桉不自覺抱緊懷裏的課本,腦海拉起一級警戒。
她自我保護地準備著。
結果他開口,散漫低勁的聲音乘著寒風:
“吃宵夜嗎。”
啊、啊?
雲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什麽劇情。
而赫凱也沒等雲桉說吃不吃,已經點開手機找了家學校附近的小餐館。
“你想吃什麽。”
“......我不餓,你點吧。”
他沒說話,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雲桉一腔富貴不能屈的激昂情緒無處可發。她腦瓜子轉了轉,又說:“我請你吧。”
她以為他的意思是,請他吃點什麽就算了。
如果是這樣,她覺得可以。畢竟踩髒了人家的鞋子。
然後她偷瞟到紈絝同桌哐哐哐已經點了兩百塊的東西。
噗——雲桉覺得自己中了一箭。
正好他偏頭看了她一眼,雲桉沒來得及收回眼裏的後悔。
而他視線裏的情緒似笑而非,語氣懶洋洋地很像在欺負人,但她卻找不到更多的證據:
“也行。”
“吃完我再考慮你怎麽賠我。”
噗噗——雲桉想跑路。
故事的最後,冬至日,兩個非親非故的少年少女在操場邊上的長椅大快朵頤。雲桉本來沒什麽胃口,無奈紈絝同桌實在點太多。
長椅邊,路燈投下溫暖光亮,跑道邊落葉層層疊疊,風吹過偶有沙沙聲響,更顯校園安寧岑寂。
雲桉挺直腰背,交臂疊在桌上,非常規矩地坐在赫凱對麵,看他將食盒一份一份從袋裏拿出。
拿到最後是一碗湯圓,那塑料碗有些薄,手一捏,碗身就陷進去一塊。要是打開碗蓋,這一碗的湯湯水水定會溢出。
甜湯粘膩,沾手上的感覺不會好受。
赫凱拆了張紙巾,覆在碗麵,長指扣著碗蓋,修長指節緩緩弓起,碗蓋沿周緩緩響,湯汁隻漫了點,被紙巾盡數吸去。
雲桉雙手都縮在衣袖裏,心裏為赫凱拍手叫好。要麽說人家是少爺呢,開個塑料碗都那麽優雅。
緊接著他將湯圓推過來,沒說什麽話,隻朝她抬了抬眉。
乳白椰奶浮著晶瑩西米,那軟糯湯圓鼓得快要爆汁。白皮透黑,一定是無比香甜的黑芝麻餡。
雲桉斂下目光,推辭:“我不餓,謝謝。”
他也沒多說什麽,手腳麻利地拆完剩下八九個食盒,很是隨性地咬著筷子掰開,“哦,那一會扔了吧。”
雲桉震驚:這人也太浪費了吧!
他們這會已經做了幾個月同桌,雲桉深諳同桌雷厲風行的作風,別看他開蓋子很有耐心的樣子,他說扔就真的會扔,一句廢話都不會再說。
雲桉直皺眉,哎呀呀那真是沒辦法了,作為共和國的三好青年,她不能浪費糧食。
雲桉鬆下繃得筆挺的腰脊,縮縮躡躡地拿起勺子。
“謝謝。”她抿唇輕聲道。
心情有些竊喜,她很愛甜食。
此外她還吃了一對蜜汁雞翅,一份巧克力雞蛋仔,大半份漏奶華。她被理綜虐了一晚上,亟需糖分補充。
赫凱呢,厭學少年又逃課去打了一晚上的球,現在正是餓的時候,在吃了兩份主食以後,還好奇地從雲桉那插了塊漏奶華。
雲桉心不在焉,自然沒有看見她同桌被甜得狂灌水。她一麵攝取糖分,一麵忐忑地等著赫凱要怎麽辦。
不是沒聽過富二代同桌日常穿的鞋子有多貴,舍友之前怎麽說來著,赫凱一雙鞋比她們的全套護膚品還貴。
雲桉懊惱地閉了閉眼。現在就是後悔,十分後悔。地球那麽大,踩哪不好怎麽偏偏踩他鞋上啊。
她甚至已經在打腹稿,想和富得流油的同桌商量能不能分期賠款。
結!果!
吃飽喝足的某人說保留他追究的權利。原因是這鞋子會漲價,他等後麵價格升起來了再找她算賬。
啊啊,這東西還能保留追究權利!?
難怪說他是巨商之子,他也太會算了吧。
十七歲的冬至日,雲桉透心涼。
不過再後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高三學業繁忙,雲桉沒幾天就忘了,他也沒再提。
直到今天她突然又收到短信。
救命,這圖片要是晚一步加載出來,她都已經拉黑他了。
雲桉為難地看著手機屏幕,糾結了很久:【抱歉,我以為打錯了】
那邊回得很快:【睡了?】
她確實在睡覺。但人家來為自己鞋子討說法,雲桉也不好躲事。而且今晚她也沒有睡意。
所以她又敲下:【還沒有】
然後她想下一句該怎麽說,是開門見山問他想怎麽解決,還是又和他先打個招呼?客氣寒暄幾句?
雲桉頭大,她並不擅長和男孩子打交道。
誰知下一秒手機長震,“鈴鈴鈴——”
雲桉猝不及防,差點沒拿穩手機。對麵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完了完了,雲桉手忙腳亂。
這手機震得跟依萍她媽拍門似的:“雲文佩,你出來!你出來!”
奪命又催魂。
雲桉心裏一萬個不想接。
打電話這種即時通訊,什麽緩衝時間都沒有了。
天知道大半年過去那鞋子又漲了多少。
不過她還是在電話自動掛斷前一秒,硬著頭皮劃開。
電話裏傳來細微的鍵盤敲擊聲,她極力壓平語調,讓自己聽起來淡定點,“喂?”
那綿密的敲擊聲驟然停下。
一個短暫的呼吸間隙。
“怎麽了?”
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似乎有些疑惑。
雲桉沒反應過來,“什麽怎麽了?”
說完這幾個字,她後知後覺自己聲音竟帶著淡淡的鼻音。
“哭了?”對麵直接問。
雲桉臉一熱。
哦對,她剛哭完。鼻子還塞著,聲音要比平常沉悶一些。
這人聽力也太好了吧!
而且,這,哪有人直接問的啊!
雲桉趕忙咳嗽兩聲,否認說:“沒有沒有,是喝水嗆到了。”她當然不會告訴赫凱她真哭了。
對麵頓了會,“是嗎。”
“是呀。”雲桉一個人猛點頭,還若無其事地把說話尾音往上抬了抬,讓自己聽起來更有底氣。
救命,他快點跳過這個話題,別再問下去了,雲桉祈禱。
對麵再響起鍵盤敲擊聲,卻斷斷續續。
他確實沒再追問下去,卻拐了個話題:“我以為你被不熟的電話嚇哭了。”
雲桉又是一滯。
不會吧,他居然真惦記著今天在青浪那事。
雲桉有種又被他單獨提到走廊邊邊的感覺。他怎麽就和熟不熟的話題杠上了。
她理虧地將頭埋進玩偶懷裏,“對不起。”
“是嗎,說說哪對不起我了。”
他居然還在追問,可能真的傷人了?雲桉不禁想。
她聲音悶悶的,“對不起,我不該說出來的。”
對麵突然一聲用力的鍵盤敲擊聲,雲桉感覺聽到一聲倒吸氣。
半晌,男生一貫八風不動的聲音又傳來,“所以你真覺得和我不熟是嗎。”
話語裏沒什麽情緒,一字一句卻顯得很有耐心。
這什麽,這麽真誠地發問。
雲桉頓住。但她還來不及發酵思緒。她真的不過猶豫了一秒而已,他說:
“這種時候,不管熟不熟,你都應該說——”
“我和你最熟了。”
什,什麽啊。
雲桉莫名臉紅。怎麽會有那麽厚臉皮的男生。
雖然赫凱語氣總是懶懶的,他的聲音卻很好聽,低勁的磁性輕而易舉就能喚醒無數神經電流。
雲桉今晚第一次和男生打電話,聽來像在她耳邊私語,怪不自在的。
她將手機離臉遠了些,就聽見某人接著說:“畢竟你欠我一雙鞋。”
雲桉:。
雲桉:我知道我知道。
“那鞋子的事你想怎麽辦呀?要不我幫你去找人洗洗?”雲桉也不多廢話,直接就問,免得心裏老想著這事。
她乖乖女到骨子裏,連道歉賠罪都要快快執行。
可對麵那位大爺卻閑散地給她科普起來,“鞋麵的牛頭層皮不能碰水,會傷顏色,也會加速老化。洗過的鞋子貶值更厲害。”
雲桉心想什麽皮?
她又說:“那要不我買一雙新的給你?”
對麵笑了聲,“市麵沒有在售的。”
“那怎麽辦?”雲桉為難,她壯著膽子問價格,“我賠一雙給你吧。”
“也行,現在基本叫價五千。”
還降價了?雲桉喜出望外。雖然五千對於她來說也算天價,但對於一直以為是一萬的人來說,還是有賺到的感覺。
“那......”
“美金。”
“......”
“按6的匯率,算三萬吧。”
雲桉倒吸一口氣。
不慌,先穩住。
“真的嗎?”她當然不會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要不我把網址發你?”可誰知對麵完全有理有據。
“還有,現在的匯率是6.7。”
雲桉直接投降,“我能慢慢還你嗎。”
“不能。”對麵直接封死。
雲桉沒忍住嗚咽了聲,感覺要完蛋,“那怎麽辦呀?”
風扇呼嘯,掩蓋對麵男生逗女生的得逞笑聲。
對麵咳了聲,“這個問題確實挺棘手的。在電話一時半會也說不清,還是當麵說比較好。”
幾萬塊的東西確實不是兒戲。
雲桉垂頭,無精打采應道:“好。”
“那明天早餐說吧。”
“早餐?”
雲桉沒反應過來。
電話那邊像是聽出她的困惑,語氣依舊淡,“你白天忙,我晚上忙。除了早餐,還有別的什麽時間能約你出來嗎?”
雲桉想了想也是,“那我們去哪碰麵?”
“你們民宿對麵好像有間茶樓,就那吧。”
雲桉正要張口他不用麻煩,她可以去找他。
一貫主導話題的某人又問,“你幾點要忙?”
“九點。”
“那我們八點?”他問起來,“會不會太早?”
“不會不會,八點我可以。”赫凱現在相當於她的債主,雲桉當然不會提要求。
“好。”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明天他倆見麵。
而該說的都說完,通話也驟然陷入安靜。
夜雨將息,零星雨滴砸落窗台小棚,啪嗒作響,幾隻淋過雨的蟬兒在歌唱。
鍵盤聲又響起,赫凱似乎在忙,以至於忘記了還在對話中。
雲桉換了個坐姿,有些茫然地看著馴鹿玩偶。
都快一分鍾沒說話了。
好像...可以掛了吧。
他們的對話總這樣,聊著聊著就戛然而止。
如果是以前同桌,也沒什麽,她繼續看書,他呢,繼續看雜誌又或是看手機什麽的。即便對話停止,也不覺得不自在。
但是現在通話中,總得有人提出對話結束。
雲桉正要張口。誰知對麵又說話:
“下雨了。”
他話題跳脫。
雲桉:“你們那下雨了?”
“嗯。”
雲桉聽了聽窗外,“我們這剛停。”
赫凱說:“那烏雲應該來這邊了。”
“那你記得關好門窗哦。下雨天小蟲子多。”
“嗯。”
對話結束。
雲桉看著天花板。
對麵又響起一陣鍵盤音。
她想了個客套說辭:“你是不是在忙呀?”
他沒說話,隻應了聲。
雲桉有些輕鬆,“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
她帶了點疑問語氣,找著如何客氣結束這通對話的方法。
窗外雨聲迷蒙淅瀝,她好像聽到電話那頭男生笑了聲。
他聲音很輕,說好。
雲桉鬆口氣,聲音細弱蚊蠅:“晚安。”即便隻有兩個字也藏不住的別扭。
她高中眼睛隻在課本裏,吃飯上下課都是和舍友黏在一塊。她學業心重得近乎純情,今天還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祝晚安。
於是,她說完臉皮薄地害羞起來。
今晚真熱。
“嗯。”男生倒是自在應下。
雲桉數著三二一,準備掛掉。
“對了,雲桉。”
可突然他又叫她的名字。
像雨後一陣輕飄飄的風,吹散淋漓雨霧,閑適又自在。
“嗯?”
雲桉下意識應了聲。
天空的盡頭又是一聲輕雷。
其實他平時也是直呼她的名字,但是電話挨著臉,他好聽的聲音就這麽輕輕落在耳邊,像親密的低喃。
雲桉在黑暗中眨著眼,雨滴似乎落進她心裏,有種水汽升騰的感覺。
可意外的是,電話那頭也默默了半晌。
鍵盤聲又停下,雲桉聽著窗外舒緩的雨聲,不禁伸手掐掐馴鹿玩偶的臉,許久傳來男生的話語:
“沒什麽,你掛吧。”
【作者有話說】
帥哥在線尬聊。
【劃重點】:周三不更新哦。說來大家可能不信,因為我每周三晚上都要開例會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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