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商感人鄭秋俞

影帝真難伺候。

常寧的手修長漂亮,一段指節幾乎有別人兩段長,可再漂亮的手,舉久了也是會累的。

更不要提手的主人會很尷尬。

不過,比這更難堪的冷待常寧也受過。他仍然保持禮貌,回答鄭秋俞的話:“和您在公司碰過幾回麵,您可能沒印象了。”

說罷,他平平淡淡把手收回來,可偏偏,在他收回手後,鄭秋俞又向他伸出手:“幸會。”

影帝的確難伺候……常寧默歎,好脾氣地再次遞出手,同他交握。

鄭秋俞握住他的手,拇指壓住他虎口間那顆小痣,隱在墨鏡後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你隻在公司見過我?”

*

“你今天怎麽了,古古怪怪的?”離開公司,在車上,王喆忍不住問。

“有嗎?”鄭秋俞挑眉問。

“有。”王喆答得直截了當。“而且人家再糊,你也別把人當空氣,擱那兒耍大牌啊?”

“我有嗎?”鄭秋俞又問。

“你說呢?”

鄭秋俞說不上來,他覺得他沒有。

可社交方麵的事,王喆總是比他懂。

事實上,世麵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估計都比他懂。

“那他……豈不是對我印象很差?”他喃喃道。

“那當然——不是,等等,你為什麽這麽問?”他鄭秋俞什麽時候在意過別人對他的印象了?

鄭秋俞卻答非所問:“我好像找到了。”

“找到什麽?”

王喆看他神神叨叨的,有點兒不放心——別是玩遊戲把腦子玩傻了,主要本來就不咋聰明……

說出去誰敢信呢,雙料影帝鄭秋俞,不但是個臉盲,情商還低的令人發指。

演技之所以登頂江湖,全賴臉盲症使他不得不依靠細節記憶去一個人,以至於觀察能力特別強,加上理解力和表現力上頗有天賦,通過肢體動作、微表情,他總能演什麽像什麽。

可一旦到戲外,七竅玲瓏秒變一竅不通。

鄭秋俞完全不知道他的經紀人在想什麽。他甚至都沒聽到他在說什麽,仍然在自言自語:“可是他為什麽不認識我?”

王喆是個急性子,快要被他前言不搭後語的狀態逼瘋:“你到底在說啥?”

“我找到了,救我的人。”

“救你的人?”王喆愣了愣。“你是說,在伯明翰那次?”

一年多前鄭秋俞在國外拍電影。他有個毛病,入戲深,出戲難。那次電影拍完,心情動**很大,他甩了助理自己駕車出去散心,結果誤闖一個治安很差的街區慘遭搶劫。

是一個亞裔麵孔救了他,不僅幫他打跑了那夥兒黑人,還把他送去急診,掛號付費一條龍服務,可到天亮時,鄭秋俞昏昏沉沉打了個盹兒,醒來後,人不見了。

王喆趕到醫院,屁股還沒坐熱就被鄭秋俞從病房趕出來找人,連找了三天也沒找到。

鄭秋俞責怪他辦事不力,接連一個月沒給他好臉色,可是能怪他嗎?看看鄭秋俞給的信息:

男的,中國人,很好看。

虧他一個臉盲倒能看出人家好不好看!

“你說常寧是救你的人?不能吧?”王喆不大信。別是看人家常寧漂亮,聯想起來了。

“沒錯,我不會認錯的。”

聽聽,這是臉盲能說的話嗎?誰給的自信?

“那他當時怎麽會不認識你呢?他那時候都簽約星海了,會不認識你堂堂星海一哥?何況你這張臉全國人民還有不認識的?我看,救你的人八成是個美籍亞裔。”還得是完全不了解國內明星的那種。

“再說,就算當時他不認識你,現在總該認識了吧,他為什麽又沒認出你來呢?你臉盲,他也臉盲?”

像話?

“那也不是不可能……”鄭秋俞還真擰眉思索了一陣:“你問問。”

“問什麽?”

“問問他的經紀人——你不是認識嗎?”

“我不想當神經病……”

“我也不想去明天的首映禮了。”

“……我問!”

王喆咬牙切齒發了信息,很快收到回複。

“人家沒有,正常的很。”

他報複似的挑挑眉。

“順便我還幫你多問了嘴,人家也沒失過憶。”

鄭秋俞皺眉:“那你問他去年4月在哪兒。”

“不問!”王喆一陣惱火。“你當我警察審訊呢?想問什麽問什麽?”

那也是。鄭秋俞不擅社交,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所以他退而求其次:

“那你找張他的照片給我,要高清的。”鄭秋俞強調。

“你還要**的呢……”

“不用,露脖子和胳膊就行。”

那您還挺有節操——王喆無語。

“要沒修過圖的。”鄭秋俞又補充。

“饒了我吧你,這要求比**還難!”尤其是對方近兩年幾乎處於退圈狀態,沒人關注,自然也沒什麽照片在網上流傳。

說歸說,王喆卻還是海底撈針,翻了張常寧穿T恤的生圖給他。應該是專業相機拍的,清晰度很可以。

這小孩兒也是真會長,高清生圖,竟也無死角的好看……

鄭秋俞接過手機,直接略過常寧的臉,拇指和食指上下一拉,將照片局部放大,專心看人家的脖子……

看完脖子,又看手臂。

看完手臂,鄭秋俞把照片縮回原本大小,看著照片上的人,自言自語:“認錯了嗎?”

“我就說你認錯了!”王喆反倒鬆了一口氣。“再說你何必一定要找到那個人呢?”

說起來,他很少見鄭秋俞為演戲之外的事如此執著。

“下次遊戲,什麽時候開啟?”鄭秋俞卻沒有回答,直接轉了話題。

*

間隔48小時,《幸存》再度開啟。

進入遊戲艙前,常寧在走廊上巧遇鄭秋俞,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俞哥。”

鄭秋俞點點頭,沒說話,和他錯身而過。

王喆跟在旁邊,小聲提醒:“常寧。”

鄭秋俞怔了怔,這才回過頭,仔細又看了常寧……頭頂上的帽子一眼——他最討厭人戴帽子了,因為耽誤他靠發型發色認臉。

“你怎麽不早說?”

嗬嗬。昨天是誰信誓旦旦不會認錯人,今天人家當麵經過,他都認不出來。

“你聽聲音聽不出來?”

“他說話了嗎?我剛才走神了……”

“……”

“算了。”王喆不想說話。“不都說是認錯了嗎?你還不死心啊?”

“總要再驗證一下。”鄭秋俞說著,抬腳要去追常寧。

王喆一把拉住他:“遊戲要開始了我的哥。你要驗證也等這輪結束後啊……”

*

總裁辦公室。

林帆拉著技術部負責人王新川,一起站在顧筠的遊戲艙前,一起欲言又止。

“怎麽?”

“顧總,您要繼續進入遊戲測試嗎?”被林帆暗示了一眼,王新川不得不開口。

“嗯。”顧筠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王新川打了個激靈,到口邊的話忽然就變了變:“那是否給您修改一下人設?”

林帆扭頭,不可思議地看他。他卻像感知不到他視線一般,一絲不苟繼續:“您現在頂的這個人設隻是遊戲內的紙片人,不是專門定製的,與您的個性不完全符合,可能會導致虛擬記憶出差錯。”

“不必了。”顧筠應了聲,冷冷掃過林帆。“我再測一兩輪就會退出。”

“是。”王新川應了聲。

林帆不敢抬頭,像個鵪鶉似的縮著身子。直到遊戲艙運轉起來,他才直起腰,恨恨瞪了王新川一眼:“叛徒!油滑!馬屁精!”

王新川摸了摸自己英年早謝的發頂,照單全收,不痛不癢:“林特助,我看你是多慮了,咱顧總又不是網癮少年,至於像你說的陷進去出不來嗎?”

*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動靜,顧筠心頭警醒,猛地睜開眼睛。

四周光線昏暗,他適應片刻,看清周圍景象的同時,也想起自己此刻處境。

末世降臨十餘天,喪屍數量有增無減。

他們一路逃亡,開始還算順利,後來車子壞了,又一直沒找到能用的,腳步就慢了下來。

今夜,三人還算幸運,找到一處郊外的廢棄小屋休息,他正在值夜。

想到值夜,顧筠起身活動了下,讓自己更清醒些。

背後又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顧筠下意識扭頭,借著月色,看到薑濤正翻了個身,將一條粗壯的大腿搭在常寧身上。

這小屋從前應是間值班室,隻有一張不算大的床,兩個成年男人躺在上麵,著實擁擠了些。

顧筠想著,回過頭去,重新看向屋外。

可不知為什麽,薑濤大腿壓在常寧身上的畫麵仍在他眼前晃,就像某種強迫症發作一般,讓他如芒在背。

他靜靜站了一會兒,忽然轉身,走到床前,猶豫了一瞬,捏著薑濤的褲腳,將他那條不安分的腿從常寧身上提下來。

可腿剛提下,薑濤一側身,手臂又搭在了常寧胸前。

顧筠這回沒有猶豫,直接將他的手扒拉下來。

不知是否動靜太大,薑濤怔忪地睜開眼睛:“筠哥?”

他叫了一聲,翻身坐起來:“該我值夜了嗎?”

他說完,也不等顧筠點頭,拍了拍臉,迅速下床:“哥你睡!”

顧筠愣了愣,再看他已經在房門處靠坐下來,不由遲疑了下——明天要穿過城鎮去高速上碰碰運氣,還有一番惡戰,今晚不休息好不行——他想著,脫下外套,躺到**。

這床果然太小了。

床墊也破舊。

他一躺下,彈簧發出“咯吱”一聲響,旁邊的常寧下意識翻身,一條手臂順勢搭在他身上,溫熱,沉重,淡淡……甜香?

顧筠深吸了口氣,又為自己這無意識的動作感到羞恥,他放慢放輕把那口氣吐出來,喉結滑動了下,僵硬著身體看向天花板。

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倒是常寧呼吸間吞吐的氣流愈加清晰可聞。

顧筠感覺身體更僵硬了,手和腳都不知怎麽放。

他糾結一瞬,虛虛握住常寧的手腕,拎起他那隻手臂,輕輕放在旁邊。

明明他動作已經很小心,常寧還是醒了,一雙漂亮深邃的大眼睛睜開,眼神茫然:“筠哥?”

“嗯,睡吧。”顧筠心髒跳得莫名快,“突突突”賣力撞擊著胸腔,他轉過身,背對他,才感覺稍好……

*

“鄭老師?鄭老師?醒醒!”

鄭秋俞猛地睜開眼睛,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映入他眼簾,他眨了眨眼,反應過來這是研究所的警衛謝哥。

「鄭秋俞」是一名生物製藥方向的研究員,供職的研究所有軍方背景。末日降臨那天本是休息日,他恰好在研究所加班,僥幸被兩位值班士兵護著從淪陷的滬城逃生,至今已有半月。

想到這裏,鄭秋俞看了眼窗外已經亮起來的天光,微微蹙眉:“我又睡過去了?怎麽不叫我起來值夜?”

“用不著你,鄭老師。”謝警衛笑嗬嗬回應。“你一個讀書人跟我們講什麽客氣。保護你是我們的職責,你就別不好意思了。”

鄭秋俞沒多說,一邊暗下決心今晚先值了上半夜再去睡,一邊抹了把臉:“謝哥,到哪兒了?”

“京台高速,齊城不遠了。”

另一名開車的警衛員小趙答。

他們從滬城輾轉到過金陵,可金陵也同樣成為人間煉獄,聽聞齊城建有幸存者基地,他們隻得繼續北上,好在前途在望。

正想著,謝警衛遞過來一塊幹硬的麵包:“鄭老師,湊合著吃口。”

鄭秋俞沒接:“你們吃了嗎?”

謝警衛還沒來得及說話,開車的小趙眼睛一亮:“哥,服務區!”

那塊麵包已經是他們最後一點食物,彈盡糧絕之際,這服務區出現的恰到好處——服務區裏頭肯定有超市,雖然很可能被搜刮過,但有點兒希望總比什麽都沒有好。

老謝也很激動,但他心態穩的多:“先繞一圈,看看情況。”

小趙便將車開下高速,繞著服務區轉了大半圈,確定服務區內沒什麽動靜,才找了個空地停好車。

“鄭老師,你在車裏等,我們倆去去就回。”

老謝回頭交代鄭秋俞。

鄭秋俞知道自己下車也是添亂,點點頭:“你們小心。”

老謝憨厚地笑笑:“那自然。鄭老師,火沒熄,你到前麵坐,一會兒可能需要你接應。另外,還是那句老話,要是我們遇到點什麽,你別慌,開車先走。”

“謝哥——”

“走了!”

老謝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沒等他說完,就關好車門,和小趙一起放輕了腳步往超市摸去。

鄭秋俞坐到前排,緊張地抓緊方向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的背影,直到他們進入超市,並沒有傳來什麽動靜,他才暗暗鬆了口氣。

這時,他忽然聽到車尾傳來一道刮擦的聲音,剛鬆懈一點的神經瞬間繃緊,手下意識將車門落鎖,屏住呼吸往後視鏡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