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棟
◎完美◎
向陽小區三棟二單元, 看上去很幹淨。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而是精神意義上的。
但也是這份突兀的幹淨，讓雲安鎖定成功。
畢竟, 整個向陽小區裏都飄**著積穢氣息, 就這裏什麽都沒有。
像個被隔出來的真空地帶。
能把氣息收斂得這麽好, 力量應該不弱。
比她在計秋容那裏遇到的那隻厲害。
雲安沒有立刻動手, 先和宵燭一起把小區裏的照明設施全都清理了一遍，加強鎖穢圈的牢固度。
別說, 老小區的燈真的挺髒的。
天黑亮燈的時候, 還沒打掃的燈開了和沒開沒有任何區別，周圍還是黑乎乎的一片, 根本看不清楚腳下的路。
和宵燭打掃過的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些被打理幹淨的燈，光芒朝四周發散, 把地麵照得很清楚。
接孩子回來或者下班歸來的住戶們，都停下腳步朝那些燈看了幾眼。
“物業終於舍得修了，這下走路安全多了。”
“哪裏是物業, 你看他們身上的衣服, 寫的是社區誌願者, 估計是社區的什麽惠民活動。就我們那個戳三下動一下的物業，等他們主動換燈還不如等我攢錢換小區實際。”
“不像之前那樣看著四處黑洞洞的，心裏好像都舒服了不少。”
議論的人群中，有一個背著書包的高年級學生, 身上穿的是附近一所小學的校服。
隻不過她臉上沒有其他人那樣因為小區變好而產生的笑容，隻有皺起來的眉頭。
“世界本來就是一片黑暗, 再亮的燈都照不透人心, 再多都驅不散世間險惡。”
以往她產生這種念頭後, 路燈一般都會壞掉, 讓一切重歸黑夜。
但這次沒有，燈隻是很細微地閃了閃，然後繼續立在那裏照亮眾人腳下的路。
季嬌嬌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的笑容，背著書包繼續往前走，穿過一路明亮的光，走向三棟二單元。
宵燭注意到了燈的異樣。
“是她嗎？”
雲安扯了一下臉上的口罩，朝季嬌嬌的方向望去，沒看到積穢的影子。
“我什麽都沒看見，不過，應該和她有關係。”
理由和雲安鎖定三棟二單元一樣，太幹淨了。
向陽小區裏的每個人身上多少都沾染了一些積穢氣息，可是剛才那個女孩兒身上看上去什麽都沒有。
太刻意了。
雲安和宵燭一起把最後幾盞燈打掃好，然後和鬆羲匯合。
公司裏隻有他們兩個人能看見積穢，以及能對付大積穢。
所以他們去相對最安全。
宵燭和玉小菇他們則會守在附近，隨時支援。
綢春依舊負責送綠蘿，隻不過這次送到二單元門口沒進去。
對此，雲安還有點兒小激動。
“以前在港劇裏經常看見這種情節，每次都覺得熱血澎湃，恨不得變成主角。”
沒想到大學畢業後的她，開了一個和電視劇、武打都毫無關係的家政公司，卻陰差陽錯實現了這個小夢想。
大概是因為別人打掃的是物理世界的灰塵，他們打掃的是精神世界的灰塵吧。
不知道女孩兒住在幾樓，叫什麽名字，雲安就按正常的樓層，從一樓開始網上。
“你好，我們是社區來測量結構安全的誌願者。”
測量的事情並不是今天社區才通知的，而是半個月前就已經在通知，其他小區有的已經開始做，最早的那批甚至都檢測完了。
所以雲安的出現並不突兀，一說情況住戶核對了一下工作證，又在業主群裏問過後，就讓他們進去了。
雲安和鬆羲一起認真地測了所有數據，填好，照例拿出一盆綠蘿。
“謝謝你們支持我們的工作，這是一點小禮物。”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
兩邊客套了兩句，雲安離開。
女孩兒不在101。
旁邊的102也沒有。
他們就這麽順著樓梯往上，一戶一戶地敲門。
在6樓的時候，雲安遇到了樂曉輝。
當時他的妻子張妙剛下班，正好開門。
她看見雲安身上的馬甲後，開口道：“檢測是吧？辛苦你們了，今天早上回來就看見你們在小區這邊忙，還在幫忙修路燈。要不要坐下歇會兒？喝點兒水？”
路燈被弄幹淨修好的事情，業主群裏已經說開了，大家都在誇。
張妙走在不需要再開手機打燈的小區裏，現在心情比昨天上班好多了。
雲安跟著進去後，才發現樂曉輝也住這裏。
他在廚房做飯，有飯菜的香氣飄過來。
“你做飯了？我今天有口福了。”
張妙這句話脫口而出，樂曉輝還有點兒被嚇到。
“還以為你要說什麽挖苦我的話。”
以前他做點兒什麽事，張妙都會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居然會做這個”之類的，然後弄得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打趣完，樂曉輝才注意到門口還站了兩個戴口罩的陌生人，趕緊關了火出來。
聽說是來檢測房屋的，他示意妻子看著一下鍋，他則帶人去各個房間。
檢測完，雲安拿出綠蘿，他多看了兩眼。
“外麵超市裏的綠蘿也是你們送的？”
他當時就覺得看著很順眼。
“對，一點兒小禮物。”
雲安把綠蘿遞過去，樂曉輝忙伸手接了。
“謝謝啊。”
等人走後，他把綠蘿擺在了餐邊櫃上。
張妙把鍋裏的菜盛了端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它。
“會養，看顏色多漂亮。”
這份綠色趁著桌上簡單的兩菜一湯，在燈光下氤氳出家的溫暖。
不管是張妙還是樂曉輝，都覺得心裏湧出一股暖烘烘的情緒。
“我們是不是已經好久沒坐在一起好好吃過飯了？”
最近這一兩個月，他們好像一碰麵就吵架。
後麵煩了幹脆不碰麵。
她早上趕在他回家之前出門上班，他趕在她晚上下班之前出門上班。
房子裏終於安靜了，但他們之間的距離也遠了。
現在，兩個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飯，聊天，好像又一下子回到了彼此身旁。
而雲安那邊，發現從樂曉輝家開始，越往上走，各家住戶身上粘粘的積穢氣息越重。
詭異的是，他們的房子裏反而很幹淨，隻是個人身上有特別重的積穢氣息，再往前一點點就會凝成形，朝江暖身上的那種進化。
雲安和鬆羲視線交錯。
近了。
接下來每一次開門都有可能直麵那隻，迄今為止危險係數最高的積穢。
一扇又一扇門被他們敲開。
樓層從6到10，再到11。
一踏上11樓的走廊，雲安就察覺到了那種突兀的幹淨。
不管是住在11樓的住戶，還是11樓的每個房子裏，都特別幹淨。
一丁點兒積穢的氣息都沒有。
和樓下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篤篤篤。
終於，雲安敲響了那扇門。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身上穿著舒適的居家服，整個人透著一股慵懶的氣息，頭發是精心打理過的模樣，很有氣質。
“社區誌願者嗎？請進。”
她語調輕柔，態度親和。
進去之後，雲安注意到，一個中年男人身上係著圍裙，正在廚房洗碗。
這個三室一廳的房子裏，有一個他們夫妻睡覺的主臥，一個女兒休息的次臥，還有一個專門給女兒使用的書房。
客廳一角還有一個貓別墅。
在測量次臥的時候，女人輕輕地敲了次臥門。
“嬌嬌，社區誌願者過來測量房屋結構，方便進來嗎？”
然後他們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門開。
是雲安今天和宵燭一起看見的那個女孩兒。
她叫季嬌嬌。
季嬌嬌穿著可愛舒適的卡通睡衣，房間裝扮得特別公主，裏麵擺著一些人物立牌和一些大熱的昂貴手辦。
看上去是很被父母愛著的、尊重著的孩子。
書房裏，擺的也大多是季嬌嬌的書。
有小說，有漫畫，有遊戲卡。
雲安和鬆羲測數據的時候，季嬌嬌就在客廳裏麵看綜藝，吃炸雞喝可樂。
她卻還是沒有感覺到積穢的存在。
太奇怪了。
而且根據雲安的經驗來看，被大積穢影響的人，不可能是季嬌嬌這樣。
比如江暖，在去除積穢之前，她每天三點一線，沒有特別開心的時候，也沒有特別不開心的時候。
比如馮怡，在去除積穢之前，她幾乎失去生命。
在她們身上，有很明顯的情緒被放大或者吞噬的跡象，很容易被她們自己或者她們身邊的人發覺不對勁。
所以江暖在感受到希望後選擇了自救，馮怡則是身邊的長輩幫她尋到了雲安家政。
可是季嬌嬌不一樣。
她很快樂，很開心。
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現在，她舒服地窩在大大的沙發裏麵，抱著小貓，大口吃著炸雞，喝著冰鎮的可樂，隨著綜藝裏麵的片段哈哈大笑。
沙發旁邊，季嬌嬌的母親陪著她在一起看，還會和她一起討論熱門的角色，一起笑，一起吃炸雞喝可樂。
季嬌嬌的父親則在洗完碗之後，拿著抹布仔仔細細地擦餐桌和灶台，把餐廳和廚房收拾得幹幹淨淨。
這好像，是一個很完美的家庭，會令很多人羨慕。
但身處其中的雲安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有什麽東西似乎很割裂，如同看見了一幅被剪貼後強行組裝拚湊出的畫。
她想了想，記錄好所有測量的數據，把帶來的綠蘿遞給季嬌嬌的母親。
“謝謝你們支持我們的工作，這是社區準備的一點小禮物。”
女人微笑著起身，接過綠蘿。
那一瞬，雲安的指尖輕輕擦過她的指尖。
也就是在那一瞬，麵前女人臉上完美無缺的笑出現了裂痕，露出眼中的恐慌。
“救——”
一個字剛出口，她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
“就是這種綠蘿，我看見他們在群裏發了，很喜歡，沒想到我們也有。謝謝你們，我們會好好照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