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出遠門,辦大事◎

柳沄沄一直對一個道理深信不疑, 當自己和對手實力懸殊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從他的內部一點一點瓦解蠶食。

目前來看, 汪家的確不好對付。

論財力, 盡管她從藥酒那裏撈到了不少金, 也陸陸續續做了一些小生意, 加上後院的幾家也各有一些積蓄,若都拿出來湊湊, 勉強能與之抗衡。

但誰都清楚, 一旦舊店新開,迎來的絕不僅僅是眼前的這一小點蠅頭小利, 一棵樹和一片森林孰重孰輕,就是不做生意的尋常老百姓都分得明白。

論蠻力, 汪家的幾個小夥子個個都身材魁梧,她也當然不會用那些不合法的手段,但就算是找人來嚇唬嚇唬他們, 也是杯水車薪。

他們家既然敢主動挑事兒, 說明早已不怕這些。

論實力, 兩家爭了這麽久,幾代人都沒有分出來勝負,對方敢和他們同時動工,那必然是請回了以前的大廚或已經另請高人, 肯定做好了十全的準備。

她們不可能把寶都壓在開店之後,萬一在一開始便輸了, 那之後翻身的機會可沒那麽容易能等得到。

能下得起館子的那些人統共就那麽多, 雖說人們的生活是越來越好, 以後也會有更多的客流量, 但若想把招牌打得穩健,最開始的這段時間就一定不能出差錯。

既然不能正麵硬碰,那就繞到後麵去,把汪家的那些主要成員逐個擊破。

“沄沄,你的意思是說,第一步是你先和阿姨去找那種辣椒?”

幾日後的周六晚上,後院再次聚在了一起。

兩人認真地看著她列好的計劃,時不時拿筆在上麵勾畫關鍵信息。

“對,我媽說她從小吃過很多種不同的辣椒,隻對那一種印象很深,不是那種單純刺痛的火辣,而是又鮮又香,就把一小根剁碎了,再稍稍加一點鹽,什麽菜都不用再炒,再不好吃的幹糧都能被搶光。”

這件事,是去年有一次三人出去吃飯時,柳母提到的。

所以前兩天回家之前,柳沄沄特意去周圍的山裏,和幾個菜場走了一遍。但很可惜,帶回去的那些個辣椒洗淨加鹽後,都並非柳母記憶中的味道。

據柳母所說,她並不是在西河市吃到的那種辣椒,而是小時候去外省走親戚時,在人家家裏嚐到的。

隻可惜兩家已經多年沒有聯絡,她們隻能是去碰碰運氣,看看從當地的菜市上,能否找得到這類品種。

“如果我打聽到的消息準確,那我們要把次序反一下,第一步是去找辣椒,但要等到最後才用到她那裏。”

柳沄沄用筆在紙上圈住了一個人名。

想要和汪家握手言和,首當其衝要麵對的,是汪家老一輩的女主人,汪全的妻子葉杏。

據說葉大娘不滿十歲,就從酷愛吃辣的老家被送來汪家做了童養媳,此後因為各種現實因素,幾乎沒有機會重回家鄉。

客觀來講,她也是女流之輩中的翹楚,雖身在異鄉,卻絲毫沒有過軟弱退縮的時候,多次將汪家的飯館兒救與水火。

如今也依然精明能幹,汪家從上到下,不管是飯館還是家裏,都被她管理得井然有序。

她作為汪家的主心骨,當然不會那麽容易被撼動。

柳沄沄之所以要先去找辣椒,也是深知她難以對付,所以要把路途遙遠且成功率不算大的事情放在首位,萬一中途有什麽變化,她還來得及再用第二套備用方案。

“好,那你和阿姨離開西河市之後,我們就來進行下麵的這幾步。”

一遝子紙被翻到了第二頁,江霞萍和沈穗萊有些激動,後麵的內容是她倆的主場了。

“我上麵寫的這些,也僅僅是框架和注意事項,具體應該怎麽發揮,到時候咱們就都要靠自己隨機應變了。”

在這裏住了一年多,柳沄沄如今已經對她們兩位無比信任,第二步也是三人一起討論過,取她們各自所長。

“你就放心吧,你和阿姨出門在外一定一定要萬事小心,千萬甭擔心我們。到時候小紀留下來完成第三步,等你們回來,最後的第四步咱一起去幹。”

江霞萍又把幾個重要的細節來回看了幾遍,嘴上雖然爽快,卻還是有些緊張。

從柳沄沄住進來以後,這應該是離開大雜院兒時間最長的一次了。放在平常或許還好,但這事可不是小事,她這一走,她總覺得心裏沒個準心。

坐在對麵的沈穗萊,心裏也一樣不是滋味兒,因為自己家的事情,要麻煩柳沄沄這麽多次,甚至還要讓她和柳母請假出行,她和父母都特別不好意思。

可偏偏柳沄沄又是幫人就要幫到底的個性,她本來還提出讓沈穗盈也跟著一起去,但卻被對方以讓她留下來,幫她們做後幾步為由而拒絕了。

除了以後多給柳沄沄和江霞萍分紅以外,她真是想不出更多能還這份恩情的途徑了。

“好了,大家別把氣氛搞得這麽傷感,我們也就去三四天而已,很快就會回來的。”

事情究竟能不能成,柳沄沄也沒有十足肯定的把握。但什麽事都是試出來的,在飯店差一點就能盈利之前,她不能看著這麽好的生意和她們幾人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沄沄,這筆錢你無論如何都得收下。你和阿姨來往的車票,路費包括你們的食宿費用,都別從自己那裏出。我爸媽他們總說自己幫不上什麽忙,所以一定要我把這筆錢交給你們。”

沈穗萊把兩個信封放在桌子上,又對江霞萍說道:“萍姐,這一份是你的。你們肯幫我們家這麽多,絕不能白辛苦。”

盡管人人都說世上還是好人多,可沈穗萊明白,真能在關鍵時候幫得上忙,還能交心的朋友,這輩子很可能也僅有麵前的這兩個人了。

“這我可不能要,我做的這些不都是搭把手的事兒嗎?哪能收你這麽多,再說了,我又不是衝著錢來的,咱們後院兒能有今天不容易,等把這個難關過了,他們外麵還有什麽人敢小瞧咱?”

江霞萍打開信封掃了一眼,馬上又把錢放了回去。要是一點點意思意思,她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那麽多可不成,她要是拿了這錢,晚上都該睡不踏實了。

“我這兩天總是想,也不知道是從啥時候開始,咱後院兒,早就擰成一股繩兒了,你說咱們三個除了不是一個爹媽生的,有時候不還比親姐妹更親嗎?以後咱還要一起麵對好多事兒呢,這錢給來給去的,多沒意思。”

江霞萍一向風風火火的,很少有這麽煽情的時候。幾句話說完,自己沒咋樣,到先把沈穗萊的眼淚勾出來了。

柳沄沄見狀忙遞了個手帕,把兩個信封一起推回去了。

“萍姐說的對,咱們現在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就把我倆當成一家人,以後誰有了難事兒,其他兩家都上來幫幫忙,這日子肯定能越過越好。”

飯館要重開,絕不像臨街做生意的小攤小販那麽簡單,放在其中周轉的資金,不會是一筆小數目。

沈家現在雖說也有積蓄,但攤上柳小文那麽一個兒媳,和沈穗豐這個腦子裏不知道裝著什麽漿糊的兒子。再加上沈穗盈工作感情都沒個去處,萬一他們以後都想著吃老本兒,那現在就必須得節省下一分一毫,以備不時之需。

有了兩人的寬慰,沈穗萊終於不再糾結,她們說的對,日子還長,以後會遇到什麽都是未知數。這筆錢她也不會不給,將來一定還會以更多的倍數再補償給她們。

計劃都安排清楚了,三人也就各自回屋準備睡覺了。柳沄沄還沒有困意,拿出前幾天在圖書館借來的地圖和書,準備再查查看,她和柳母要去的這裏,有哪幾座山可能種植辣椒。

“沄沄,睡了嗎?”

晚上有事出去的紀祿源回來了,她應了一聲,給他開了門。

“這是我找同學拿到的地址,他家就在那裏,你們如果找不到家裏的親戚,可以住在這裏,你放心,這個同學絕對可靠。如果不想住在那兒,也可以和他家人打聽打聽辣椒的事情。”

他先是遞給她一個紙條,而後,又掏出一張地圖。

“我去圖書館找過了,那裏的版次是上一版的,我對比了一下,有幾處和原版不一樣的地方,我用鉛筆幫你標出來了。還有從地形圖上看,那幾座比較危險的山,我用紅色的筆做了記號,你和阿姨千萬別去。”

他一口氣說完,好像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過多過密了,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慢慢停了下來,卻又不放心地加補道:“聽說那裏很愛下雨,我屋裏的那把傘你也帶著,我昨天還托人去訂了兩雙雨鞋,明天就能到。”

前兩種細心,柳沄沄都能猜得到。但聽到雨鞋這兒,她愣了一下,忽的想起那天,沒忍住笑意,又一次對紀祿源刮目相看。

“上次你給阿姨買新鞋的時候,我看到了尺碼...”

紀祿源還有著這個年代特有的羞澀,在月光下,再一次紅了臉。他雖要比現在的柳沄沄年長一些,卻和穿來之前的她年歲相仿。兩人相處起來,既不會讓她感覺到幼稚,還幾乎能在各個方麵都做得到體貼細心。

“從咱倆認識以後,你就一直在幫我,有時候看你這麽忙,我心裏...”

在這種特定的曖昧場景中,柳沄沄也有些不善言辭,好在對方並沒有讓她為難,自然地接了過去:

“別這麽想,能認識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的運氣。再說了,咱們院子裏的人都對我這麽好,幫一些小忙還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你和阿姨放心去忙,我們留在這裏,一定不會出錯。”

話題繞到了這裏,她也知道沒必要再刻意感謝了。比起來那些浮於表麵的謝詞,她知道讓缺親情又缺錢的紀祿源,能參與到後院的事業中來,才是對他最大的感謝。

錢和情,她一樣都不會相欠。

幾日後,帶著幾人的掛念與祝福,她和母親踏上了火車。

雖並不是節假日,但處在此時還不發達的交通環境,和大批知青返城的時間節點,火車上仍然是人擠人,買票的時候,僅剩了硬座和站票。

她們好不容易才搶到了坐票,原本還喜悅的心情,才上了車便煙消雲散了,這分明是要把她們焊牢在車座上。

車廂被擠得一人側身都難以通過,隻要從座椅上站起來,轉個身的功夫,都能被人搶了座位。

柳沄沄和柳母連起身去上廁所都不敢,捂緊了隨身帶著的小包,占牢了這兩個狹小的坐處。

“閨女,你這是在本子上記啥呢?”

前麵那節車廂有知青帶頭唱起了歌,她們這裏卻僅有亂哄哄的人聲。窗外的風景看來看去都是一個樣,柳母回過頭,看她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不由好奇。

“我這次請假出來是帶著任務的,我們每個學期都有特定的采風活動,老師希望我能借這個機會,把這些地方的風土人情都記下來一些,回去再給大家分享。”

柳沄沄沒全說真話,她們係的確有采風活動,但老師們都知道她這次有要緊,課程又不緊,便給了她三天假,並沒有要求她帶些什麽回來。

她記這些,一來是為了以後創作方便,再一個,也是在尋找一片適合日後發展影視城和旅遊業的地方。

飯館的生意僅是起步,等手上的錢握得更多了,她就想去別的領域再闖闖。

未雨綢繆,現在上學和飯館的事情,已經夠她忙活了,能走出西河市的機會並不多,她得抓穩了。

母女倆閑聊間,窗外的風景有了變化。

不等她們多看,身後倒先傳來一聲尖叫。

座位太擠,她們也沒法兒轉過身去看,全憑周圍人提供信息。

“你這女同誌,孩子都把人家小姑娘燙傷了,咋還連句話都不說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這地方這麽擠,我孩子多,能有啥辦法,我也不能把他們都綁起來吧?”

車廂內本身就是又擠又熱,沒素質的人就算是無理也要嗆上幾句,幾個孩子仍然沒眼色的在那兒起哄亂叫,本身還寬容的乘客們都看不下去了。

“我說你這同誌,可真是不講道理呀!你把人家小姑娘的手都燙成這樣,人家不吭不哈的,你反倒先念叨半天,當媽的沒教好孩子,好歹也有句道歉吧?”

“那能怨我嗎?誰知道車上這麽多人。我孩子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她還偏要來跟我擠座位,她如果給我兒子讓個座,那熱水能濺到她身上嗎?”

都說有理不在聲高,這無理的,反倒像是被點了撚線的炮仗,一連串的劈裏啪啦落在車廂裏,惹來一陣又一陣的嘲諷。

當事人卻好像毫不在意,繼續在那兒陰陽怪氣:“你們這些城裏女孩兒啊,就是嬌氣,這水也沒那麽燙,不就是被燙紅了嗎?放在我們鄉下,就算是被燙掉層皮,也得繼續下地幹活兒,哪像你們...”

“這位大姐,請您把孩子看好了。我要給這位女同誌抹一點藥膏,萬一被孩子吃到了很可能會要命的。”

嘈雜的爭論聲中,出現了一道有些突兀的男聲。他的聲音不大,卻極有震懾力,盡管都知道他是在誇大其詞,但那位婦人,還是罵罵咧咧地把幾個孩子攬了過去。

“同誌,前麵很快就有一站要停,到時候我們帶你去站台,找地方衝一衝涼水吧,你這個情況要稍等一會兒才能抹藥。”

柳沄沄背靠著那邊,從男人的初步診斷中,大概也能推測出那人傷得不輕。

不過這姑娘倒也奇怪,除了剛開始的一聲尖叫,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且不說傷口會有多疼,單從剛才那婦人如此蠻橫,她也該反駁幾句才是。

大抵是遭到了拒絕,那男人又開了口:“同誌,你是不方便說話嗎?沒關係,你不願意去的話,一會兒我回我的車廂,找同事來看看有沒有其他更好的治療方法。”

背後還是沒有回話。

車廂裏也逐漸從為她鳴不平,轉到了對她身體的猜測。

“這小姑娘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不能吧,剛才她不是還叫了一嗓子嗎?啞巴還能出聲?”

“這你就少見多怪了,以前我們村兒就有一個啞巴,邪性得很,隻要在半夜...”

眼看著事態往古怪的方向發展,柳沄沄和柳母無奈地搖搖頭,準備等車進站了,就到後麵去看看。

母女倆又不免生出幾分同情,那姑娘若真是身體抱恙,又在外受到這麽多惡意,千萬別在心裏留下什麽創傷,影響了以後出遠門。

車程過半,現在差不多已經出了省,窗外的天氣果然如紀祿源所料,逐漸陰沉下來。

柳沄沄看了一會兒,忽然發覺她能夠從車窗上看清楚前後幾排乘客的倒影了。

尤其是身後那位,這側影,怎麽越看越眼熟?

她不敢確定,又反複盯著看了一會兒,直到那姑娘也在往窗外看,兩人的視線,就這麽在玻璃窗上撞上了。

“哎!閨女,咱還沒到站呢!你這是要去幹啥?”

火車進站了,柳母看身旁的女兒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外衝,還以為她記錯了下車的站點。

“同誌,你別跑啊,你手上的傷挺嚴重的,我們不是騙子,不收你錢!”

她們身後的那位男人,剛從自己車廂領來了同事,想給那姑娘瞧瞧傷,就見她瘋了一樣的朝反方向跑去。

兩人正想要往那邊追,又被半路殺出來的柳沄沄插了一道。

“抱歉啊,抱歉...”

柳沄沄顧不上講太多,從過道裏拚命向外擠去。

終於在前麵那人,差一點就要消失在站台的人潮中前,把她拽了回來。

這一站下車的人要多於上車的人,她們原先在的那些車廂也不像來時擁擠,前後兩排都流出了富足的座位。

帶著幾個孩子的女人,看到柳沄沄和那姑娘回來,又不禁冷嘲熱諷起來:

“你們大家夥兒看看,我就說她不是什麽好人,要不然人家這位女同誌幹啥去追她呀!她該不會是小偷吧?剛才是不是想偷我的錢,結果被我兒子用熱水給攔下了!”

車廂裏所剩的這些乘客,也目睹了剛才兩人追跑的場麵,聽她這麽一說,心中原本堅定的天平,不自覺的就偏了重心。

“這位大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您這倆兒子,從一上車就開始不停地胡鬧,打了人家的兩顆雞蛋,還偷拿回來一個橘子,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咱大家夥兒都是看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出門在外不容易,給你留點麵子,你怎麽還能血口噴人呢?”

柳沄沄這話忍了半天,本來她不想多管閑事的,再說車廂裏大多都是明事理的好心人,誰都曉得和這樣的人就算是吵啞了嗓子也爭不出來結果,索性也沒想多費口舌。

可這話風卻是越來越離譜,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冷冰冰地瞪著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兩個男孩兒。

也不等那女人辯解,就抓著他倆的衣領,從椅子上提了起來。

“你如果想撒潑,隨時可以帶著他們去野地裏胡鬧,我脾氣不好,經常發瘋。他倆要是再敢來占我們的座位,或者到處惹事,那我可不保證自己會做出點兒什麽,到時候再後悔可就晚了。”

整個車廂裏,靜得隻能聽得到火車奔馳的聲音。

尤其是那兩個小男孩兒,從來都是被他媽和幾個姐姐嗬著護著,哪裏受過這種委屈。

剛才被她輕輕一提,喉嚨上下到現在都泛疼,可僅看了下她的眼神,又都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那婦人的嘴唇上上下下翁動了半天,隻敢狠狠地小聲罵了一句,馬上把兩塊心頭肉抱在自己懷間。

火氣被發得差不多了,柳沄沄又坐回了座位上。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起身把追回來的人往中間一推,自己坐在了外邊。

“阿...阿姨好...”

剛才被女兒這一番操作驚得眼花繚亂的柳母,這會兒才看清了,被推到自己身旁的這位姑娘是誰。

“穗盈!你咋在這兒呢!”

由於工作太忙,柳母雖不經常去大雜院裏住,但女兒基本上每次回來,都會在飯桌上和他們念叨一會兒後院的那些事。

再加上這鄰裏鄰居的閑話,她早知道沈家那個小女兒不讓人省心了,沒想到剛才被燙傷的竟然是她。

不對,更沒想到的,應當是這姑娘咋會一個人跑這麽遠啊。

“我...我就是想幫我們家飯館做點兒什麽。知道了您和沄沄要去那麽遠的地方,我不放心,就想跟著你們一起來。畢竟我下過鄉,身上還是有點力氣的。但又怕你們發現我,把我趕回去,所以才一直沒敢說話...”

柳沄沄這會兒腦瓜子還是被氣得嗡嗡亂叫,若不是她剛才快一步,車就要開了,這傻姑娘真是要留在這一站了。到時候萬一出了什麽情況,她怎麽回去和沈穗萊交代?

“你爸媽和你姐知道你出來嗎?”

她被氣得口不擇言了,問了一個明知道答案的問題。沈家現在,指不定已經急得去找公安了。

“我給我爸媽留了字條,他們肯定能看得到...”

沈穗盈知道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不敢再解釋,又往柳母那邊縮了縮。

這一趟她真的沒扯謊,說的都是實話。

這段時間,每天見後院的這幾人,為了她家的生意忙前忙後,她也不是木頭人,心裏早就羞愧難當了。

可父母總覺得她不靠譜,每當她提出要做點什麽時,都會被敷衍過去。

柳沄沄揉了揉太陽穴,有很多話堵在心口,還是欲言又止。沈穗萊都這麽大的人了,道理怎麽可能不懂,她也沒必要再重複那些無用的勸解。

“沄沄,你別生氣了,我這次真的不應該這麽莽撞。不過我年紀不小了,很多事,我真的心裏有數。剛才如果不是因為怕被你和阿姨發現,我早收拾那兩個小兔崽子了!”

她不提,柳沄沄都快忘了,她手上還被燙了一塊兒。這姑娘的確講義氣,但也總是不計後果。才剛出門就能受傷,這一趟如果不是碰到她們母女倆,指不定又會出什麽岔子。

“行了,以後做事兒,別那麽逞能。一會兒到站了,趕緊去給你姐她們打個電話。”

方才可是出盡了風頭,現在車上人人都豎著耳朵聽她們這邊的動靜。

財不外露,柳沄沄就怕這姑娘又慌裏慌張地多說些什麽,連忙挪開了話題。

沈穗盈這才放下心,從回來以後,不僅是飯館,就是她個人的事情,也受過對方很多次幫助。她打心眼裏是對她既佩服,又多少有一些畏懼。

“還有剛才給你藥膏的那兩位同誌,在哪節車廂你知道嗎?”

沈穗盈手背上已經起了水泡,得快點抹藥膏才行。

“我不知道,他們好像隻是路過這裏,剛好看到了我受傷,那位大哥才停下來的。”

她們這節車廂再往前就是衛生間,剛才的那兩個好心人看見沈穗盈和她相識,也就放心地先回去了,這會兒要想再去找可不容易。

她正想去後麵那節再看看,卻見那兩人從後麵走了回來。

“我們剛才回去拿藥了,我這個同事是皮膚科的,他正好帶著這種藥,留給你們了,記得讓她按時塗抹。”

男人遞過來一小瓶藥膏,柳沄沄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總覺得這人有一種難言的熟悉感。

那兩人說完便走,她這次還沒反應過來,沈穗盈先叫住了對方。

“哎!大哥!多少錢?我把錢給你們。”

“不用了,我們都是醫生,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應該做的,你一定記得好好抹藥,要不然將來留下疤就不好了。”

男人又回過頭擺擺手,繼續往後麵走。

沈穗盈慌忙說了兩聲謝謝,握著藥膏,擠到柳沄沄旁邊。

“沄沄,他長得可真的是俊,比我那前男友都好看。”

見她還望著那邊,沈穗盈以為她是和自己一樣,也覺得那位大哥長相不錯。

柳沄沄正在琢磨別的事兒,習慣性地應了兩聲,過了一陣兒,才想起哪裏不對。

“前男友?你又分手了?”

要說沈穗盈這姑娘雖說癡情,但在感情方麵的糾纏,在柳沄沄看來,她可要比她哥哥姐姐都複雜得多。

就拿她的初戀來說,兩人當年下鄉時天各一方,如今好不容易全都有機會回來了,舊情複燃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兒。

這明明沈家上上下下全都自我洗腦成功了,沈穗萊說她媽連嫁妝都在準備了。就怕哪天她妹突然帶個結婚證回來,不至於猝不及防。

這才幾天功夫,怎麽又變成了前男友?

“分了,前幾天剛分。”

沈穗盈好像並不打算瞞著這事,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傷感,反而還有些不以為然。

“為啥?你倆不是處得挺好嗎?”

以前沈穗萊和柳沄沄她們講過,這倆人熱戀那會兒,那叫一個如膠似漆。為了能在一起,幾乎把所有手段都用上了。

“也沒啥原因,都分開這麽些年了,我倆都和以前不一樣了。而且,他家人催他結婚,但我現在可不想那麽早就嫁人。”

聽到這兒,柳沄沄真是覺得年紀小,想法就會變得快些,以前的沈穗盈多戀愛腦啊,學不上了,家也不要了,非得要跑人家家去。

聽說她從小的向往,就是早點結婚,再生幾個孩子。

現在竟然能說出這種理由。

“我說實話吧,其實這都是因為大雜院。”

看她半天不說話,沈穗盈掃了一眼睡著的柳母,湊到她耳邊悄悄說道。

“是不是看到了這幾個院子的差距?”

柳沄沄了然一笑,有時候用不著人多勸,現實就擺在麵前,誰都心裏有數。

“是啊,你看你和我姐多厲害,每天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兒,還能掙到錢。我要是有萍姐那麽好的命,能找個好男人也就算了,如果像我嫂子那樣,每天都盯著男男女女的那些事兒,也太沒意思了。”

作為親姐妹,沈穗盈深知自己姐姐以前被困在不幸婚姻中的痛苦,和現在自信爽朗的模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她自知自己學習差得很多,這一兩年也未必能考得上大學。所以更不想像柳小文那樣,年紀輕輕就每天都陷在屋簷下的恩恩怨怨之中。

後院的這些人,包括薛寧在內,哪一個都能看得到美好的未來,僅有柳小文,好像早已被無形的枷鎖,困在了那間小院子裏。

“其實我早想和他分開了,真正下定決心還是因為上次,萍姐師父的女兒那事兒。我後來才聽高局長說,原來當年的那兩個產婦,醒著的那位本來想實話實說的,可後來被婆家逼得緊,不得已編了瞎話。”

對於當年的那個誤會,沈穗盈也在心裏鬱悶了很久,她當初隻是想做件好事,哪知道竟會害了真正的好人。

在這次的誤會解開後,她特意去當時的那個村落裏走了一趟,想看看那兩個產婦的現狀。

“你不知道,當時說謊的那位,現在日子過得特別慘,她婆家人一直都瞧不起她,我就想到了自己,他家人從高中就看我不順眼,你說我倆要是結了婚,那以後過日子,我把自己氣病了都沒錢治。”

這段時間,經曆過大雜院的各種事,沈穗盈算是徹底明白了,處對象和真正結婚的區別大了去了。

兩個人的感情不論有多好,一旦有他家參與進來,那她就必須得放下身段兒了。

“你能想通就好,這種事情講究緣分。如果真有合適的不用你去找,也能送上門兒。但在此之前,還是自己富起來最踏實了。”

沈穗盈點點頭,這種話要放以前,她鐵定覺得沒道理,但現在,她真想著能和柳沄沄她們多掙點兒錢。

藥膏緩解了一小部分疼痛,她的思緒不受控製的又想到了剛才那個醫生,自己剛才怎麽也沒問他要個聯係方式呢。

就算不往那些方麵去想,萬一是個同鄉,以後也好有機會當麵感謝人家。

也許是心誠則靈,等火車再次靠了站,她和柳沄沄又下去給她姐打電話的時候,再次撞見了那個男人。

電話僅有一台,要用的人很多,排到她們的時候,火車又快要啟程了,兩人正準備放棄,等下一站再打,排在前麵的男人注意到她們,讓出了機會。

“你們先來吧,我等下一站再說。”

“多謝了大哥,你從哪兒來?說不準咱還是老鄉呢。”

無功不受祿,這一小會兒受了兩次人家相助,沈穗盈今天是一定得要到聯絡方式了,如果離得近,等回了家,說什麽都得去感謝一番。

男人報了個地址,她們一聽,眼神都放了光。

這地方並不是西河市,卻是她們此行的目的地。

“太巧了,我是去西河市開會的。你們來這裏有地方住嗎?沒有的話,可以住在我們單位的招待所。咱雖說不是老鄉,但也真是有緣分。”

他很健談,上了車看到柳沄沄她們對麵的座位沒人,又過去聊了一會兒。

聽到她們說是為了找一種辣椒,又即刻答應下來:“我有一個同事特別能吃辣,你們稍等會兒,我過去幫你們問問。”

留在座位上的三人愣住了,出手相助是正常,但像這麽自來熟的人可不多見。

柳沄沄心裏直犯嘀咕,她不是不信會有什麽都不圖的人,可紛紛雜雜的詐騙手段實在太多了,她沒法兒不提高警惕。

猶豫片刻,她直接起身,跟在男人後邊去了他的車廂,剛巧在他的座位不遠處就有一個空位。

趁對方不注意,她悄然落座。

“我說你這一會兒一趟的,是看上人家哪個小姑娘了?”

從她的角度看去,與男人同行的,並不隻有剛才給他們送藥的那位同事,麵對麵的五六個人,好像都是同一個單位的。

“別瞎說,這不是有緣嗎,我就想伸手幫一把。”

“你這何止是幫一把啊,從你碰到那姑娘之後,送開水的同誌都沒你跑得勤。”

“潘醫生,你要真是動心了,就主動留個聯係方式唄,正好咱們和西河市的醫院剛剛合作成功,以後少不了兩地跑的機會,這不正合適嗎?”

柳沄沄坐的這處看不清男人的表情,隻聽到眾人的打趣和他的沉默。

許久,當她以為對方已經默認了大家的猜想時,才聽到他輕輕笑了一聲,“我還真沒有別的感情,就是一看見那姑娘總覺得很熟悉,正好她受傷了,又情不自禁地想幫她。但也不是愛情的感覺,可能就是有緣分吧...”

這一次他沒再讓話題往自己的私事上偏下去,而是直接了當的又繞回到了剛才在辣椒上。

柳沄沄多少放心了一些,趁著人多,又擠回了自己的車廂。

“咋樣沄沄,他指定不是騙子吧?”

要不是剛才急著去廁所,沈穗盈是想一起跟過去的,她心裏一早就將那個小夥子當成了好人,被柳沄沄勸了幾句,心裏是沒底,卻也仍是沒有懷疑。

“騙子倒是談不上,不過咱嘴上還是得封得緊點兒。一會兒他再問什麽,就說是家裏人愛吃,別透露太多有關飯館的事兒。”

出門辦事留個心眼兒,總歸是好的。柳沄沄不否認,她看到那個潘醫生時,也覺得對方很親切,沒有一般陌生人的疏離感。

但這也隻能算是她們和他的氣場還算合拍,至於這個異鄉的朋友能不能交,還得再觀察觀察。

“這是藥膏的錢,還有剛才他預先給的電話押金,一會兒等他過來,咱找個機會,把錢偷偷塞他口袋裏。”

車快要到站了,那人也應該快過來了,柳沄沄特意把錢準備好,不想欠這個人情。

“兩位同誌!阿姨!我給你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火車進站的鳴笛聲響起,三人對奔來的潘醫生翹首以待。

她們還不知道,千裏之外的西河市,也正上演著幾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