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寶石

◎許小姐,你喜歡傅總?◎

或許是因為Goldman這團隊太磨人的原因,傅明隨抽空親自來了趟會議室。

男人來的挺早,挺多人都沒到,會議室裏隻有特意提前來的容也和許姝,正在為了又一天精神高度集中的談判做事先準備工作。

他們做翻譯的,本身就是一種要走在前麵的工作。

看見傅明隨出現,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頓住視線。

許姝捏著鋼筆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

“傅總。”還是容也反應快,連忙彬彬有禮的打招呼:“您好。”

“嗯。”傅明隨笑笑,他沒說什麽,在對麵的位置上坐下。

……

容也和許姝隻覺得過去幾天和恩佐麵對麵,壓迫感都沒這一瞬間強。

默默對視一眼,兩個人都不約而同沉默著繼續忙工作。

他們沒有去妄圖和大老板搭話什麽的,在職場中要是真做了這樣的行為,有點蠢。

過了會兒,恩佐才姍姍來遲。

他手裏拿著高熱量的披薩和厚乳奶茶,進門的一瞬間,偌大的會議室都湧進來股油膩膩的香精味兒。

許姝敏銳地注意到,傅明隨長眉有一瞬間的微蹙。

“傅總?”恩佐見到傅明隨,倒是很開心的直奔過去:“貴人才露麵,難得啊。”

他最近學了幾句中文,給點顏色就想開染坊,還蹩腳的用上了四不像的諺語了。

傅明隨抬了抬唇角,幹脆禮尚往來的說起意大利語,扯開話題。

男人聲音低沉清澈,略有些繁瑣吞音的小語種在他的舌尖,也變得分外好聽。

許姝眨了眨眼,有些詫異於傅明隨也會意語。

不過他會很多國家的語言的,也不稀奇。

就是說起來……真好聽。

女孩兒斂眸,藏起來眼底一抹類似於‘驕傲’的情緒,唇角忍不住的微微抬起。

順著低垂的視線,許姝注意到恩佐今天穿著的T恤袖口處有一個S.S.C. Napoli的淺藍色logo。

她眨了眨眼,一瞬間有個想法掠過心頭。

十分鍾後,許姝整理了今天的需要翻譯的報表目錄交過去。

以往都是交給喬越讓他審核的,但今天更頂頭的大老板難得在,當然直接交給他就行。

許姝踩著細細的高跟鞋,腳下平穩,走到傅明隨和恩佐前麵的位置。

她規矩的放下文件。

“viola。”恩佐卻叫住她,語氣還帶了幾分親昵:“你中午能不能帶我去吃點有名的中餐?我不想吃工作餐了。”

說到‘工作餐’三個字,居然還有點委屈似的。

一瞬間,許姝能感覺到辦公室裏不少人的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

她心下微歎,難免有些頭疼。

自從前天中午不小心‘戳破’了恩佐的那通電話,這大老板就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纏著她問這問那。

就好像他們是‘朋友’一樣,可明明不是的。

隻不過眼下這個場景,要拒絕也難。

雖然她隻是外包團隊裏的一員,但既然目前是在這裏工作,就也暫時算是景徽旗下的員工。

哪有員工會拒絕合作方boss的吃飯邀約的?

眾目睽睽之下,許姝隻好微笑著應下來:“好啊。”

傅明隨抬眸看了她一眼,也就一秒鍾的時間。

隨後低頭翻了翻她交過來的文件還回去,笑了笑:“挺好的,翻吧。”

就這麽簡單?之前給喬越的時候,他每天早晨都會核對好久來著。

許姝微微失神,隨後在恩佐的注視中拿著文件回到自己的位置。

傅明隨的突然到訪並沒有持續多久,他事很多,和恩佐說過幾句話之後就又去忙別的。

他走後,許姝聽到恩佐低聲罵了句Furfante。

Furfante在意語裏是常見的髒話,譏諷對方是個流氓惡棍之類的意思,抒發不滿。

許姝愣了下,就有點氣的想笑。

過去快要一周了,Goldman團隊一點更多的利潤都磨不下來,全因為談判水平糟糕的厲害,而恩佐作為boss居然直接開罵……

這格局,就仿佛資本家在抱怨更有本事的另外一個資本家‘沒有人性’。

真夠諷刺的。

許姝不得不承認,她有點被這句Furfante激怒。

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

“viola。”容也瞄了一眼恩佐的位置,壓低聲音問她:“你和gold的boss怎麽混熟的?”

“我們沒有很‘熟’。”許姝不緊不慢地糾正,隨口扯了個謊,敷衍:“之前他找不到路問我,說過幾句話。”

“哦。”容也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

他瞄了眼許姝精致柔婉的側臉,心癢癢的。

就感覺這姑娘雖然大體都是溫柔,但時不時總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客氣勁兒’。

說不上來具體該怎麽形容,但往往這個時候,許姝傳遞出來的是‘不要打擾她’的信號。

一向冷靜自持的小姐心情不大好。

容也既然接收到了,也就不會那麽不識趣。

中午,許姝沒有按照常規的請客方式,帶恩佐這種大老板去什麽規格華麗的中餐廳。

相反的,她開車帶恩佐去了江城鼎鼎有名的燒烤一條街。

煙熏火燎的燒烤味道重,吃完了收拾都不方便,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午休兩小時的用餐良地,但她偏偏這麽做了。

嘈雜熙攘的環境中,恩佐從下車開始就有些意外的看來看去——直到他看見燒烤店的牌匾上有一個巨大的淺藍色隊徽標誌。

“ciao,這是Napoli的球友俱樂部?”恩佐興奮到冒了髒話,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許姝:“許小姐,你是特意帶我來這兒的?!”

許姝沒說話,抬腳走了進去。

恩佐連忙跟上。

吃燒烤講究的是在夜色裏配著冰啤酒時成群結隊的熱鬧,尤其是在這種類似於球友俱樂部的燒烤店。

他們來的時間段是工作日的晌午,店裏自然是冷冷清清。

不過點餐走菜的服務人員都穿著那不勒斯俱樂部的球衣,相當盡職盡責,讓恩佐越看越開心。

“許小姐。”他戲謔地問:“你是怎麽知道我是那不勒斯的球迷的?光憑我是意大利人這點?我不太信。”

意甲聯賽是五大聯賽之一,足球俱樂部幾十個,她怎麽可能猜的這麽精準?

許姝咬著檸檬水的吸管抿了口,看向他的袖口,笑而不語。

恩佐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明白自己‘暴露’的原因所在了。

他今天穿著的T恤是俱樂部的聯名周邊,袖口有俱樂部的隊徽logo。

“許小姐,你還真是細心。”恩佐笑:“不過一般人就算瞧見,也頂多以為是衣服上的裝飾吧。”

“你會知道這個是俱樂部的logo,是因為你也關注足球吧?許小姐,你是哪個隊的球迷?”

“算不上球迷。”許姝笑了笑,實話實說:“隻是之前在意大利讀書,陪著當地的朋友去看過幾場球賽。”

“我學習的城市就在那不勒斯。”

所以對於Napoli這個球隊的一切,當然更為了解,也是挺巧了。

“那不勒斯拿了這個賽季的冠軍。”許姝看著興奮的恩佐,真心實意地說:“恭喜了。”

沒有比支持的球隊拿冠軍更讓球迷興奮的事了,就算恩佐貴為一個大老板,也不能免俗。

“時隔幾十年的冠軍了,奪冠那天,我跟著大部隊遊街了一個晚上,把大街小巷都走遍了……”

想起那天晚上,恩佐帶了點回憶的滿足神色,眯起眼睛:“那滋味真是無與倫比。”

許姝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陷入回憶神色。

帶著意式風味的烤肉和煙熏火腿上了桌,恩佐邊吃邊說:“謝謝你,讓我回憶起來那天晚上的開心,許小姐,你真是個很細心的人。”

“為什麽對我這麽細心?”他望著她的瞳孔裏閃過一絲曖昧:“許小姐,你的貼心可容易讓人誤會。”

“恩佐,我隻是覺得喜歡競技體育的人會有一顆熱血的心髒。”許姝對他的刻意曖昧視而不見,隻笑了笑:“所以才帶你來這裏的。”

“我一直認為這樣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也輸得起……但你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

恩佐笑容一僵:“這是什麽意思?”

“我聽見你說Furfante了。”許姝抿了口咖啡,不動聲色:“說實話,這樣可算不上紳士。”

背後罵人當場被戳穿,就算恩佐再怎麽臉皮厚,此刻麵色也繃不住僵了僵。

“你不是景徽的員工,還在意我這句話……”他嘟囔著,眯了眯眼:“許小姐,你喜歡傅總?”

大概意大利的成年男性都有種骨子裏的浪漫,更加細膩,敏感,稍微表露出來蛛絲馬跡都能讓他們窺探一二。

許姝神色未變,淡定自若的微笑:“不,我崇拜他。”

“你可以打聽一下,江城的年輕人有幾個不崇拜傅總的。”

夾雜在成千上萬的人中間,許姝的崇拜普通而平凡,就和芸芸眾生一樣。

所以,沒什麽不能說給恩佐聽的。

因為崇拜和敬佩,她才會因為‘Furfante’這個詞而動怒,不甘心的想要找回場子。

恩佐明白她的意思,撇著嘴舉了舉手,做出一個‘得了’的手指。

“OK,是我說錯。”他無奈的道歉,卻又忍不住問:“傅總真有你說的這麽厲害?”

“恩佐,是你的團隊在找融資合作的公司,應該最為了解這些公司的實力才對。”許姝失笑:“傅總手下的景徽實力如何,你心知肚明,怎麽反倒問起我來了?”

“不,我不確定,國內國外的資訊是有信息差的。”恩佐搖了搖頭,誠實地說:“在意大利尋找合作商的時候,景徽的名字確實如雷貫耳。”

“但沒想到談判時,boss這麽難搞。”

“一點利潤不讓,還講什麽長久……團隊裏的人都要求和其他讓點更多的公司合作。”

恩佐也確實一直在猶豫。

景徽實力強,給Goldman畫了一個‘源遠流長’的大餅,但有些公司卻是可以在眼前就給出實打實的更多利潤的。

所謂的長遠和眼前,究竟要選擇哪個?

而且傅明隨給畫的大餅,就真的可信麽?

許姝聽完他糾結的點,眨了眨眼:“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她隻是個小小的翻譯啊,恩佐能夠坦誠的對她說這些,是因為她不是景徽的員工麽?

“誰知道呢,大概是因為許小姐漂亮吧。”恩佐笑了笑,半真半假:“在漂亮姑娘麵前,很容易就能敞開心扉。”

許姝彎了彎眼睛:“謝謝誇獎,那我也也和你說句實話吧。”

她有些詼諧的俏皮:“在國內公司的這個領域,你找不到比景徽和傅總更好的合作夥伴。”

“為了蠅頭小利而選擇錯誤的話,未來是一定會後悔的。”

一餐飯結束之前,許姝還特意把‘蠅頭小利’這個成語的注釋用意大利文給恩佐發了過去。

誰讓漢語言文學過於博大精深,他未必聽得懂呢。

午休回到公司,許姝發現對麵位置上的蘇菁不見了。

不是暫時性的遲到,而是她位置上的皮包,文件夾旁邊的水杯都不見了。

“容也。”許姝有些納悶:“蘇菁呢?”

正上著班呢,怎麽突然就走了?

“呃。”這個問題不知道為什麽讓容也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含糊地解釋道:“蘇菁回工作室了,退出咱們這個項目。”

“啊?”這個回答在許姝的意料之外,她皺了皺眉:“為什麽?”

四個人要完成五個人的工作量太吃力了,這未免有些不負責任吧?

“放心,會有人來頂替。”看出許姝的不滿,容也連忙解釋:“工作室那邊有點突**況,隻能讓蘇菁去解決,抱歉……”

“你對我抱歉什麽啊?”許姝有些哭笑不得:“其實這個項目沒幾天就能結束,我們四個人也勉強能完成工作了。”

“就是怕這樣倉促,會讓景徽的人不滿。”

“這個你不用擔心。”容也目光閃爍,低聲道:“我和景徽這邊的人打過招呼了。”

許姝眨了眨眼,想到喬越是他表哥這層關係,心下了然。

她不再多問什麽,繼續工作。

臨近下班時,許姝伸手摸到一旁空了的咖啡杯,起身走去茶水間。

他們所在的會議室距離茶水間有一小段距離,要穿過一條全是落地玻璃窗的走廊。

她推開門走了沒幾步,就聽到容也和本該回工作室的蘇菁在拐角的陽台處交流。

之所以會聽到,是因為玻璃門沒有關嚴,露著一條縫傳來的微弱聲音在這無人的寂靜走廊裏也能聽得清。

許姝訝異的輕輕抬眉。

其實她對悄悄窺探別人沒有絲毫興趣,但很無奈,她在那兩個人對話的聲音裏聽到自己的名字了。

而且,他們‘討論’的聲音還很激烈。

許姝秀眉輕蹙,挪動腳步離陽台更近了些。

她不愛與人爭論,卻也不是什麽忍氣吞聲的包子性格,如今蘇菁叫著自己的名字言辭激烈,她是要聽聽究竟為什麽的。

結果剛剛靠近,許姝就聽到了一句頗為‘勁爆’的質問——

蘇菁:“容也,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喜歡那個許姝?!”

“你別胡說!”容也聲音是即便刻意壓低也能聽出來的又氣又急:“好好說事,亂揣測什麽?!”

“是我亂揣測?自從許姝加入了我們崠陽這個團隊後,你眼睛就離不開她身上!”

蘇菁氣急敗壞,還忍不住的有些委屈:“她隻是臨時加入我們團隊參與這一個項目的外人,我是你剛成立工作室就來幫你的老同學了,容也,你怎麽能這麽厚此薄彼!”

“你也知道我們認識很多年,是老同學了?”容也低低的聲線裏是遏製不住的憤怒:“那你就該知道景徽這個項目對我這個工作室有多重要!你還私下搞小動作去喬越那裏舉報許姝,你到底什麽意思?!”

舉報自己?許姝聽到這個關鍵字,眉頭蹙的更緊。

而蘇菁似乎被戳中了心虛處,啞然了一瞬間,再開口時也有些底氣不足:“舉報她怎麽了?你沒看到她和恩佐走得很近麽?”

“她現在名義上可是我們工作室裏的一員,和恩佐走得這麽近萬一讓景徽懷疑了,到時候遭罪的不還是我們崠陽?”

容也:“你這都是猜測!在沒有事實依據之前你直接越過我去景徽的人那裏舉報許姝,你就是存心的!”

“我存心的又怎麽了?真告訴你的話你能網上舉報麽?”蘇菁冷笑:“容也,你別當別人是傻子看不出來,你不就是喜歡許姝麽?”

“你、你別胡說!”容也氣的聲音都有些磕絆了:“現在說的是你私下舉報這件事!我實話告訴你吧,許姝一點問題都沒有,你去告狀也是白費心思。”

“而且不讓你參與這個項目的決策不是我定的,你犯不著在我這兒撒氣,是景徽上麵領導的決定。”

景徽上麵的領導……聽到這個回答,許姝和蘇菁心裏都忍不住‘咯噔’一下。

隻是情緒不一樣。

蘇菁惴惴不安地問:“上頭的領導…誰啊?”

“你說呢?”容也沒好氣的白她一眼:“你把這事兒直接捅到我表哥那兒,我表哥的直係領導是誰?誰能有這個權利說讓你走就得立刻走?”

喬越知道了一些模棱兩可的事情會找誰匯報,會讓誰做決定,這答案不是不言而喻麽?

除了傅明隨,誰又有這個能力直接把手伸到他們這種外包項目的團隊裏?

容也看著蘇菁煞白的麵色,覺得她問的可真夠蠢的。

在拐角處偷聽的許姝不打算繼續聽下去了。

她說不上心裏具體是什麽感覺,就……仿佛一陣陣的驚濤駭浪。

本來那點因為被人汙蔑而產生的微微憤懣,在聽到後麵幾句對話時不自覺的煙消雲散。

許姝看著玻璃牆麵裏倒映出來的自己,發現唇角在笑。

傅明隨決定讓打小報告的蘇菁離開……是不是說明他信任她?

雖然這大概率是因為他信任自己選團隊的眼光,可能換成任何一個其他的員工他也會這麽做,但她還是忍不住的開心。

許姝甚至懶得去當麵捅破蘇菁的那點小手段了。

她美滋滋的轉身,下一秒心髒就漏跳了一拍。

不遠處的一間辦公室門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開的,傅明隨正靠在門邊上看著她。

純黑色的西服包裹著他修長的身影,十分清瘦。

許姝視線順著他白皙修長的指骨向上看,襯衫領口露出一截分明的鎖骨,上麵是棱角分明的臉。

傅明隨眉目清雋,看不出來有什麽多餘的情緒。

見她看過來,輕輕抬了下眉稍。

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讓許姝心髒不自覺的提了起來。

後麵的陽台裏那兩個人還在不斷對話,聲音從門縫裏傳出來……

剛剛…傅明隨聽見了麽?他聽見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