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寶石
◎傅明隨:“上車,捎你一程。”◎
周末,容也以工作之名約許姝出來,在江大附近的一家網紅咖啡廳。
頗有點ins的現代風格,有不少來拍照的小女生趁著放假過來,一待就是一天。
隻不過許姝對這種過於輕奢的環境沒什麽興趣,看著容也給她點的雲朵拿鐵也隻是道過謝後,輕輕一笑。
她是奔著工作來的,態度很明顯。
隻有在聽到崠陽的方案通過了景徽的審核可以去麵試後,才眼睛一亮。
“真的麽?”許姝結結實實鬆了口氣,忍不住笑:“好幸運。”
真的很幸運,她本以為不會這麽順利的。
畢竟景徽的門檻,基本是國內企業裏最難攀的那一批。
“真的,多虧了你。”容也提起來,眉梢眼角流露出一絲尷尬:“我們初方案交上去後不合格被斃了,虧得你的修改。”
說起這個他就覺得羞臊。
他一整個工作室的成果比不上許姝花了三天時間修改後的,這讓容也焉能不覺得尷尬?
就連他表哥喬越過來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時,還不忘敲打他必須好好做這次翻譯,一定要帶著那個新加入的女老師。
容也本想著借工作之名能多和許姝有些相處機會,實際上本來對和景徽的合作不抱什麽希望的。
畢竟第一次都被斃了,誰都知道景徽的第二次審核會更難。
但沒想到……許姝真的有本事。
容也開心能擁有這次機會的同時,不免也覺得自卑。
聊天時他曾試探的問過許姝,她暗戀的那個對象有什麽特質最值得她喜歡。
她笑了笑,回答的很簡單:“我崇拜他,愛慕一個人,都是從崇拜開始的。”
對於這一點,容也是認同的。
人的天性是慕強,在男女關係中更是如此。
得到答案後,他甚至還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如果他有一天足夠強,那許姝會不會欣賞他?
可今天這一遭過後,容也隻覺得出糗。
他的能力已經完完全全被許姝比了下去,又何談讓她欣賞和崇拜呢?
但同時卻又更好奇,能讓這樣優秀的女人崇拜愛慕的對象,該是什麽樣子的?
眼前的男人雖然在勉強笑著,但總有股子壓不住的沮喪。
許姝眉梢微動,心裏多少明白容也在為了什麽不開心。
她沒有刻意去安慰什麽,隻是說:“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沒有你和你團隊打下來的基礎,我拿什麽做修改?”
許姝的話並非全是安慰。
做什麽東西都是需要一點天賦的,但除此之外,紮實的基礎也相當重要。
一個人撐不了一個‘團隊’,他們做的事不同而已。
“不管怎麽樣,這都是件值得慶祝的事。”容也被安慰到了一點,抬眸看她笑:“小姝,我得好好謝謝你。”
他已經自動改變稱呼了。
“不著急,等參與的這個融資案結束再慶祝吧。”許姝微笑,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雙眸若有所思:“景徽很嚴格的。”
即便入局,也有可能被隨時踢出去。
其實此刻,算是許姝三年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這種融資案的翻譯團隊肯定是傅明隨親自審核的,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認可了她的工作能力,這比什麽都讓她開心。
心口像是在有一個無形的小人在跳舞,把五髒六腑都彈成了音符。
不過,許姝深諳半場開香檳是大忌。
她斂起眼底的雀躍,放下咖啡杯站起來:“容總,周一見。”
按照她現在成為崠陽臨時團隊一員的身份,稱呼他一聲‘容總’是沒錯的。
容也微怔,隻能目送著許姝纖細的背影離開。
他何嚐看不出來她溫柔背後的處處疏離,見微知著。
許姝回到家中,就開始熬夜了解容也發過來的融資案。
其實作為翻譯團隊,她不需要對這樁商業談判有太透徹的了解,而且專業不對口,想深入了解都沒有門路。
不過她還是想多看看。
隻做本職工作的人是沒辦法吸引到別人的注意力的,畢竟她另有所求。
眼睛有些幹,滴完眼藥水後許姝休息了會兒,看向窗外徹底黑下來的七月天,思緒不自覺的有些飄遠。
意大利現在應該是下午,最熱鬧的晚飯時間。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正在準備馬上要回國的工作。
“viola,你太讓我失望了。”埃瓦尼看著她,深邃的藍眼睛裏濃濃失望不加掩飾:“作為你的老師我必須實話實說,你跟著我再進修兩年,未必不能去政府部門。”
“執著的要回國當一個大學老師,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這叫大材小用!”
埃瓦尼是一個成熟的教授,擁有著不知道比許姝多了多少的人生經驗,因此也就必須給出她真實的建議。
“viola,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甚至可以說沒有之一,不光是對文字的感知還是理解能力,現在還是需要繼續學習汲取知識養分的時候,為什麽要選擇回國工作?”
許姝沉默片刻,笑了笑:“對不起老師,我辜負您的期待了。”
“可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這些年來,她一直都知道。
放棄更有前途的學業回到江城來當老師,是許姝在當年選擇出國後又一次毅然決然的轉折點,如今一年過去,她從未有過片刻後悔。
甚至在今天,她覺得自己蠻幸運。
除了老師,還哪裏有別的職業擁有這樣大把漫長的假期,能讓她去崠陽‘兼職’呢。
許姝垂眸,把項鏈從細長的脖頸上摘下,藏在衣服後麵的吊墜是一把精巧的鑰匙。
但不是裝飾品。
她用這把鑰匙打開了上鎖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筆記本。
女孩兒伏身在桌上,認真地寫:“7.16,他依舊不知道世界上有我這樣一個人,但他認可我了。”
周一早晨,許姝跟著崠陽工作室的四個人一起來到了景徽。
高聳入雲的銀白色大廈裏也是高科技現代感的裝潢,入眸之處,皆是忙碌工作的身影。
全國數一數二的企業裏有一種很難形容的氛圍,就是那種不用監控監督,大家也都會自發拚命工作的自覺感。
更別說,這裏還是總部。
一行人被助理帶進三十層的工作室,接待他們的是喬越。
雖然早就想到應該不會這麽快見到傅明隨,但許姝還是稍稍有點失望。
但也就一瞬間的事兒,她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
喬越給安排了需要做準備的翻譯工作,五個人專心致誌的忙活了一小天,心裏都明白這算是入職前的一次考核。
直到快下班之前,喬越才帶著他們到了樓上的會議室。
有助理進門,為幾個人倒了茶。
尚未等人反應過來,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身著西裝的傅明隨走了進來。
男人這張臉,幾乎每個月都會在江城的財經板塊出現一次。
幾個人都是一愣,下意識的想要起身——
“不用。”傅明隨一擺手:“都坐,隨便聊幾句。”
“雇傭崠陽做翻譯團隊屬於合作關係,你們不是我的下屬。
不是下屬,自然用不著草木皆兵似的處處小心。
多少可以放鬆一點。
傅明隨簡簡單單兩句話給了在座所有人一種‘被尊重’的情緒,氣氛自然也沒那麽緊繃了。
崠陽的幾個員工對視一眼,麵上禁不住的浮現幾分喜色。
畢竟傅明隨話都說出口了,這個合作也就是定下了的。
直到現在,心中的大石才悄然落地。
許姝眼觀鼻鼻觀心,微微垂眸,有些不敢抬頭看向坐在會議桌主座的男人。
用了整整八年的時間,她才終於有了和他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的資格。
雖然這些年一直在學習,心思也早就磨練的淡定,但此刻,她還是會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太多情緒。
那樣就糟糕了。
不過幸好,傅明隨也沒有特意注意到她。
他是來講工作的,就真的隻講工作。
口吻平靜淡然,不摻雜一點其他情緒。
隻不過傅明隨掌舵這樣大的一個企業多年,說話做事幹脆利落的同時也更習慣於切入重點,用最簡單明了的方式讓聽客聽懂。
一開始,崠陽的幾個人還都有些緊張,畢竟麵前坐著的是傅明隨。
可很快,他們的思緒就全然被他低沉清澈的聲音牽引到工作裏了。
許姝也不例外,她用很珍惜的態度去聽傅明隨講的一字一句。
隻可惜,他沒有講太久。
傅明隨的時間珍貴,和他們也就交談了十分鍾左右,簽下合同就起身離開,喬越也跟了上去。
會議室裏靜寂了大概一分鍾的時間,才忍不住的爆發開討論聲——
“我去,剛剛跟咱們說話的人真的是傅明隨?”
“真的是,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跟傅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值了……”
“柯睿,你有點出息行不?咱們接下來可是要和傅總一起工作了!”
“咳咳,抱歉,他這種商業傳奇是我的偶像,實在是忍不住激動。”
“別說柯睿了,我也覺得像做夢,咱們工作室居然能被景徽外包了一個翻譯案子哎,幸虧沾了許姝的光。”
“就是,許姝,謝謝你了啊。”
眾人的討論從傅明隨扯到許姝身上,旁邊的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充滿感激的。
許姝慢了半拍回神,溫吞笑笑:“不,是我沾了大家的光。”
是崠陽這個團隊,給了她一次接近傅明隨的機會。
周三,景徽和意大利那邊Goldman公司正式開始談判。
偌大的辦公室裏,整天是開不完的會。
傅明隨並不會全程參與——需要他並購的公司那麽多,全都投入到一個項目裏,那這個項目的規格還不太配。
崠陽雖然隻負責翻譯工作,但全天跟下來也是累的要命。
資料複雜,光是報表數字就足夠讓他們翻譯到吐血,更別提這種金融項目還需得仔細仔細再仔細,一個數字翻譯錯誤,就有可能造成嚴重後果。
怪不了景徽對外包翻譯的考核嚴格。
傍晚六點鍾,早已過了規定的下班時間,但崠陽的幾個人一語不發,全都自動自發的留下來加班。
許姝去了趟洗手間,回來時,正巧看到喬越訂好的晚餐送來。
外賣袋子上正是她前幾天去和蘇珊娜吃的那家餐廳logo。
號稱是正經意餐,但意大利人吃了卻說是個什麽玩意兒。
許姝怔了一下,不免有些頭疼。
一天的工作下來,她雖然隻負責翻譯不用和人交涉,但也能看得出來Goldman那邊的負責人恩佐是個很典型的精英白男。
高傲,龜毛,要求嚴苛的同時又很不耐煩。
而且可能在這個項目的談判裏Goldman處於劣勢地位,恩佐還隱隱約約有些焦躁。
試問這樣的一個人在精神緊繃了一天後,吃到不合口的晚餐會不會發脾氣?
餐食是景徽準備的,他會不會借題發揮?
思及於此,許姝頓了頓,上前悄悄提醒了喬越一下。
後者微訝,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喬助,在找不到對方會不會喜歡的‘正宗口味’時,不如讓他們嚐試一下我們這邊的菜係。”許姝微笑,輕描淡寫的給出建議:“畢竟,中餐不比意餐差。”
與其用盡心思找那些他們吃膩了的東西,還不如直接把自己這邊有的好東西拿出來。
世界上還哪裏有食物比中餐更好吃呢?最好一次性讓他們上癮。
許姝點到為止,說完就回了辦公室繼續工作。
喬越本來訂的意餐終究是沒有送進來。
那天晚上,是海底撈的師傅親自來給他們表演撈麵絕活的。
許姝夾了片滾熟的羊肉沾了麻醬,吃的時候忍不住有點想笑。
喬越倒也聰明。
確實,中餐裏哪有比火鍋這種簡單易懂的食物更能吸引外國人的呢。
許姝作為崠陽團隊裏的‘外來客’,一直表現的非常低調。
她主動接手了翻譯文本的收尾工作,認真核對,是下班最晚的那個。
晚上九點出頭,她才踩著高跟鞋走出景徽的銀白色大樓。
剛回國不久還沒急著買車,而現在這種第二個晚高峰時段……
她還不如去坐地鐵。
許姝看著打車軟件上的排隊‘86’,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雖然早就習慣了‘辛苦’這兩個字,但偶爾還是會覺得自己這社畜生活不是人過的日子。
就譬如現在精神高度集中工作了十幾個小時,還得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擠地鐵。
許姝難得幼稚的嘟了嘟唇,慢悠悠地下了台階剛準備走向地鐵站,一道刺眼的強光打了過來——
是衝著她這個方向來的,她下意識的別頭望過去,眯了眯眼。
等看清了這道‘強光’是車前燈,她微微一怔。
線條流暢的白色車身在暗夜裏十分明顯,不緊不慢地停在了許姝麵前。
後車窗落下,裏麵是男人傅明隨線條幹淨的側臉。
他鼻梁高挺筆直,側頭看向她時,一雙薄唇微微揚起:“上車,捎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