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崔錦章幫了這麽多忙,他的請求,裴飲雪自然無有不允。

皇女大名為薛觀宙,小名則由薛司空所起,叫婉婉。

婉婉平安降世後,連同前朝的諸位大人都鬆了口氣。但這並不妨礙她們聽聞皇帝陛下種種出格舉措後的驚詫失措,有一位老大人被嚇得差點昏過去,立即聯合同僚進宮覲見。

薛玉霄醒後一直在陪伴裴郎。加上她自己也有傷要養,所以並沒有第一時間接見鳳閣眾卿。大約修整了四五日後,奏折三催四請,請求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多,薛玉霄才整理好精神,正裝上朝。

時隔數月,這是百官許久以來第一次見到陛下身著帝服、頭戴鳳凰冕旒,一派平靜地出現在殿內。眾人大為感慨,心神終於落定。

結果啟奏的第一件事就是問罪左右將軍護駕失職。

禦前近侍將奏章呈遞上來,薛玉霄看了一個開頭,扔在案上,支著下頷聽下方臣屬慷慨陳詞,指責李清愁和李芙蓉等人不顧天下之安定,在陛下深涉險境時而不加以勸阻,屢犯大罪……如此雲雲。

薛玉霄耐心聽完,伸手壓了壓,讓她退回去,道:“怎麽是臣工未曾盡心,就是朕一意孤行,也未可知啊。”

“陛下……”

薛玉霄搖頭,沒有聽下去,說:“朕先行回宮,大軍亦在歸途之中,諸位將軍戰功在身,應以獎賞為先,這樣的細枝末節,就不要在意了。”

細枝末節?皇帝的安危,怎麽能是細枝末節呢?

朝中有人並不讚同,但對於當今陛下來說,她們也別無他法,隻得聽命行事。

薛玉霄又過問了戶部的度支,臨行前傳下聖旨的幾件事,最後才過問到張葉君身上。

張大人加封鳳閣侍中,作為王婕的助手。她跨出一步,挺胸抬頭,張口說出了那個薛玉霄在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卻到如今都還沒徹底施行的話:“陛下,臣請奏撤除中正官之職。再不以簿世門閥之高下評定人物、選官擇士。僅以品德與才華取士為官,為天下寒士廣開方便之門,由州郡縣鄉設立考場,層層選拔,濯洗泥沙,如此天下賢能者可盡入陛下彀中。”

薛玉霄剛喝了口茶,她潤了潤嗓子,聽得心口一抖,心說你這開口得有點急,我還沒做好準備。

她未曾接話,旁側的眾多士族貴女出身的官員立即變色,不約而同地上前欲言,彼此相視後,依次行禮啟奏,開口反駁這個提議——理由也很簡單。中正官選舉取士的製度讓大齊日漸昌隆,滿朝勳貴大多為中正官所考察,足以見得此舉明智,既然優異,為何又要更改?

張葉君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派係的。薛玉霄登基後任用的寒門女郎為數不少。

她身後的屬官進言道:“日漸昌隆是天女陛下之故,是有明主降世、撥雲見日。而非此製優渥,否則前朝曆代沿用此例,怎麽會到故土淪喪的下場。”

“若無簿世參詳、斟酌品德和家學,其中冒名頂替、串通考官、難以公平的地方不知凡幾……”

雙方辯至最後,兩兩無言,都看向薛玉霄,請陛下定奪。

薛玉霄笑了笑,說:“既然各執一詞,不如就選取京兆周邊的兩郡,雙方地處位置相差仿佛,百姓民風大致相同。一者仍沿用舊例,另一郡則以考試的方法甄選郡縣之官員,由蘭台派人督查赴任,一年後考核政績,以觀優劣。”

這方法聽起來十分公平,連極力反駁的貴族官僚都一時找不出什麽抗拒的理由。

散朝後,薛玉霄回太極宮。

被雨水打碎的桃花亂紅滿地,有宮侍垂首灑掃。薛玉霄更換了衣衫,沒有命人稟報。

裴飲雪在榻上看書。

有負責照顧皇女的爹爹陪伴婉婉,小孩兒剛降生不久,每日嗜睡,倒也並不哭鬧。這讓裴飲雪有了靜下來看書的時間。

一隻有一點點冰的手從外麵伸進來,探進他的被子裏。

裴飲雪眼睛盯著字,手卻默默移過去,握著她說:“摸什麽了,這麽涼。”

薛玉霄沒回答,湊過去半抱住他,掛在裴飲雪身上。

眼前的字跡被擋住了。裴飲雪轉頭看她,伸手回抱,讓陛下貼著自己、枕在他身上,兩人依偎著交融彼此的溫度,過了半晌,薛玉霄忽然說:“吃過藥了嗎?”

裴飲雪頷首,笑了笑:“妻主每日都問太多次,我怎麽會忘記。”

薛玉霄盯著他唇邊帶笑的臉,腦海放空了一刹,在一片空寂當中,她的心陡然跳動,然後完全不聽從腦海指揮地——鬼使神差地湊過去,堵住裴飲雪的唇。

他的瞳孔微微顫抖了一下。

碧紗覆蓋的隔扇之外,是幾個宮侍看顧皇女。她沒有事先讓侍奴都離開,所以裴飲雪下意識地屏息,忍耐壓抑自己,不發出任何過度的聲響。

薛玉霄的手臂抵在他身後,半扶著他的腰。但在她不斷地靠近、逼壓,像潮水一般地湧動之下,裴飲雪還是向後挪動,抵住了床榻的內壁,被她結結實實地侵入口中。

他唇間有蘭草和茶葉的淡淡氣息,一丁點微澀的苦從舌尖傳遞而來。裴飲雪緊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在薛玉霄的手背上攥出一點點發白的痕跡。

她反握住,像擒捉住鶴的翅膀。

細微的水聲掩藏在氣息流動之下。裴飲雪覺得她身上的冷意瞬息消退,緩緩地熱了起來,他從情意傾瀉的水流中尋到自己的一絲聲音,發出低低的悶哼聲。

薛玉霄逐漸回神,卻依然不舍地舔了舔,輕聲道:“還痛不痛?我看看恢複得如何……”

她垂手要檢查,裴飲雪抓住她的手腕,在空中頓了頓,將她的手放在胸口上。

薛玉霄一開始還沒理解,直到掌心接觸到一點豐潤的觸感。她驟然醒悟,隔著一件素薄的衣衫輕輕揉了揉。

她動作很輕,裴郎卻還是吸了口氣,皺眉說:“痛。”

薛玉霄更加小心,她一邊為他緩解疼痛,一邊卻又神遊天外,思考起抓握的手感,然後思緒再度偏移,喃喃道:“……找個容器裝一下吧……”

裴飲雪:“……你說什麽?”

薛玉霄馬上道:“我幫你!”

裴郎一雙清凝眼眸盯著她:“……幫我?”

薛玉霄道:“我見過那種產品,等我回想一下結構。”

她從榻上下去,精神奕奕地開始畫圖紙和結構。考慮到是給男人用的,又重新設計了一下形狀,讓它看起來更加貼合。這一係列動作不過也就用了片刻而已。

薛玉霄擱筆收工,晾幹畫紙,帶著自己的傑作回到裴郎身邊,展示給他看。

裴飲雪茫然地看了一眼,他的目光頓了頓,耳垂瞬間紅了起來,默默將視線偏移開,有點糾結地問:“你……是怎麽……想出這種東西的。”

“我見過。”薛玉霄認真道。

裴飲雪沉默了半晌,說:“是在哪座秦樓楚館見過嗎?還是柳河花舫?”

薛玉霄呆了一下:“怎麽……汙蔑我啊!這是很正經的東西,這樣就可以擠出來裝在瓶子裏,然後——”

裴飲雪聽她說下去。

她也有點不好意思了,頓了頓,說:“給、給孩子喝喝。”

裴飲雪道:“婉兒有宮中爹爹們照管,不需要我這點……這點……咳。”

薛玉霄道:“那……我……勉為其難……”

裴飲雪耳朵紅透了,聽到“勉為其難”四個字,伸手把她拉到床榻內側壓倒,在妻主脖頸上咬了一口,烙上一圈兒齒痕,有點惱地道:“重說。”

薛玉霄心中狂跳,將手指貼上他的發絲,埋入裴飲雪的長發之間,得寸進尺,故意不改口:“裝進瓶子裏就是勉為其難,在你身上讓我處理才是應該的。這樣我還更樂意一些……唔。”

裴飲雪捂住了她的嘴。

聲音驟然消失,隨後,侍奴的腳步聲漸近,一個熟悉的宮侍聲音在隔扇外響起,說得是:“陛下,鳳閣呈遞李將軍上表的公文,附與陛下的書信。”

薛玉霄握住裴飲雪的手腕,眨了眨眼,用眼神跟他說:“是正事。”

裴郎果然鬆開手,坐起身。

薛玉霄命人送進來,接過李清愁寫的公文和書信後,未看奏章,先看書信,她一邊接過裴飲雪遞來的裁信刀,一邊在心裏想著:“交給內侍省呈遞,大概不是什麽急事,她班師回朝,難道還能遇到什麽困難?”

信紙拆開,頂頭第一句,是李清愁龍飛鳳舞的一行字,雖然原句並沒有標點符號,但語氣還是直愣愣地衝進了眼睛裏,意思是:

薛嬋娟你舍棄大軍在外,回去享溫柔鄉去了!!!

整整一張紙,隻有這一行。

從旁跟著看了一眼的溫柔鄉本人:“……”

薛玉霄表情僵硬片刻,木著臉扔下第一頁,看了下去,語調沒有波瀾地道:“錯了,這張不是正事。”

第二頁起終於恢複正常。李清愁在信中闡述軍中要務已經按照她臨行前的旨意一一處理完畢,希望薛玉霄能立即設立督查北方各部的官員製度,穩固邊防。

四海為家共飲和(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