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會幫助你

◎“老師,難道對您來說,信任一定隻和人認識的時間長短有關嗎?”◎

這會的幻影米爾和剛才的有所不同。

衣服變了、胡子長了,而手鐲的記錄直截了當地告訴了柏莎,這是三十年前的影像。

三十歲的米爾先生,此刻站在迦南的位置,伸了個懶腰。

“唉,這裏還是什麽都沒有啊。”

“我該不會是被騙了吧?現在想想,那個法師看上去的確很可疑。”

“他搞不好自己都沒來過這呢……還說什麽,洛克山,哪有山啊!”

“這裏的蘋果倒是很好吃,但吃太多也膩了,啊,好想回家,我真不該來這!我是個笨蛋!”

……

米爾的碎碎念持續了好一陣後,影像飄忽著,預示著就要結束。

在結束前,他們聽見了他的最後一句話:“算了,再看一遍日出吧,最後一次,再也不來了……”

柏莎將手鐲收回口袋,她轉過身,發現眾人朝向她的眼神裏都露出了懷疑,就連一向乖巧的迦南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杜克說出了他們所有人的心聲:“柏莎大人,我們也要成為‘笨蛋’了,對嗎?”

柏莎搖搖手指,樂觀地說:“不要那麽快下結論嘛。沒準我們不是笨蛋,米爾也不是,他可能就是在這‘最後一次’找到寶藏的呢?”

迪夫發現了柏莎話裏的矛盾,“可他如果已經找到了寶藏,我們還找什麽?”

真是個好問題!柏莎恨不得為他的機智鼓掌,她反駁不了這句話,於是就隻能微笑。

畢竟,她來到這的目的,本來也不是為了那個寶藏嘛。

其他人又哪裏知道她的想法,杜克已經沮喪無比。“我們果然是笨蛋,橫豎都是。”他小聲地說著,和波文對視一眼,接著兩個孩子一起歎起了氣。

柏莎拿他們沒辦法,她看向另外幾人,迦南接觸到她的目光,向她問了個問題:“老師,我們也會在這看日出嗎?”

柏莎:“當然,我們也要等待‘黎明’嘛。”

柏莎很高興迦南的提問能如此積極,卻也覺察出他從一開始就不太關心寶藏的事。所以存在與否對他來說又有什麽關係呢?

埃莉卡是在場唯一還對尋寶抱有興趣的人,比起學院永遠做不完的乏味工作,她認為這裏的事再怎麽也要有趣些。

況且,這會,她認為有比討論寶藏更重要的事。

“柏莎大人,該是吃飯的時間了。”

麵對埃莉卡非常務實的建議,眾人一致認可地點了頭。

-

在柏莎帶來的行李中,就已包括了充足的食物。

蔬菜、肉類、麵包……但波文和杜克認為這樣一點也沒意思。

“柏莎大人,既然已經出門了,我們就應該吃野外的食物。”波文說。

“呃,”柏莎沉吟,“那我們去摘點蘋果?”

波文搖頭,“我父親常說,不會打獵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杜克也在點頭,“柏莎大人,我看附近有魚塘,我們去抓魚吧!”

柏莎:“……”

柏莎不太能理解,這兩個孩子對於原始生活的熱衷,可她還是用微笑支持了他們。

畢竟他們說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嘛。彼時,迦南正榮幸地收到了她投來的目光,迪夫自然也逃不過源自教授的這一掃視。

埃莉卡沒有說話,但她的沉默已表明了她的態度。

迪夫生氣地說:“雖然我會抓魚,但我才不要……”

杜克隻聽見前半句話,便立馬說道:“那迪夫哥哥,你能教我抓魚嗎?”

迪夫:“……”

一聲哥哥讓青年紅了臉,雖然他更希望這聲呼喚能來自他的妹妹安。

迪夫:“也不是不可以。”

而迦南決定加入波文的狩獵隊伍,“我們是不是要先準備工具?”他問波文。

波文比他更迷糊,“應該要弓箭,可我們沒有弓箭……或許,我們可以用魔法來打獵?”他躍躍欲試地說,又有些拿不準得看向柏莎。

柏莎已經和埃莉卡在原地無所事事地坐下,“可以啊,讓‘迦南哥哥’保護你。”她模仿著杜克,揶揄了一句。

“哥哥……”

迦南跟隨柏莎的話語,將這個詞輕聲重複了遍,他感到心上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真奇怪,他為什麽那麽高興呢?明明這一聽就是老師的玩笑話,她是他的老師,是老師……

他不斷強調著這件事,總算讓激動的心情平複了些,隻是耳垂依然發燙地紅著,幸好誰也沒有看到。

“走吧,波文。”他幹咳了一聲,“我,會保護你。”

因為這是她的要求。

-

兩小時後,柏莎和埃莉卡等來了狩獵回歸的眾人。

抓魚的兩個人先一步回來,他們兩個看上去狼狽極了,身上全是水。

埃莉卡看不下去地站起身,拋給他們兩個一人一塊毛巾,她為這次野營準備了很多生活用品。

迪夫和杜克感激地接下,將他們的戰利品,一條魚,拋在了地上。

柏莎看了看地上的那條魚,又看了看他們兩個,不留情麵地大笑了好一陣,然後才打了個響指,在地上起了一團火。柴火是她和埃莉卡剛才去收集來的。

迪夫和杜克在篝火旁坐下後,才開始瑟瑟發抖地講述起他們捕魚的失敗經曆。

簡言之就是,迪夫沒他說得那麽擅長捕魚,而杜克又一竅不通。

“唉,真慘。”柏莎感慨,眼裏卻隻有嘲笑,沒有同情。

迪夫氣得牙癢,卻還要低頭用刀給魚繼續處理內髒。

下次!他一定要將他超群的捕魚技術展示給這個女人看!他暗自發誓。

這時候,狩獵隊也回來了,這兩人的樣子和捕魚隊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們衣著整齊、幹淨,完全不像是從獵場歸來。

他們也確實不是。他們帶回來的是一隻燒鵝。

波文:“我,我們沒打到獵物,就到附近村莊隨便買了些吃的回來。”

捕魚隊的二人聽罷,對視一眼,擊了個掌。

柏莎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波文,又看了眼他旁邊沉默的青年。

她移開視線,微笑說道:“燒鵝也不錯。”

-

夜晚,柏莎在外坐著,過了會,迦南走過來,在她的身旁坐下。

他們挨得很近,但彼此都不說話,他們時而共同地凝視篝火,時而一起看向天空。

他們沒有說話,卻又仿佛都清楚對方要說什麽。

在迦南開口的時候,柏莎也像是有所察覺般,提前看向了他。

“老師,您看出波文說謊了,對嗎?”

“嗯,而且我想,和你有關吧?”

迦南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接著他聲音輕柔地向她說起了白天的事。

他們的打獵其實沒有失敗,他們順利地打到了一條鹿,隻是在他們走到鹿旁邊的時候,他們發現那條鹿流出了血,再然後……

“哈?”柏莎忍不住打斷他,“流血有什麽奇怪?不是你們的魔法幹的嗎?”

“是的,老師,是我們做的,”迦南承認,“但我一看到那條鹿的血,就暈倒了……不,也不完全是暈倒,總之,我的意識突然變得很模糊,好在控製住了……波文也答應替我保密,我很感謝他。”

柏莎若有所思,“我懂了,你是說,你暈血?”

迦南擺動著雙手,不知所措了一陣,然後又好像放棄了什麽般地點了頭。

“這麽說也沒錯。老師,但我比常規的暈血症狀,要更‘可怕’一些。”

“怎麽個可怕法?”

迦南坐直了身體,嚴肅地看著柏莎說,“我會變得很危險。就像,就像我睡著的時候一樣……”

柏莎懂了,“你會無差別地騷擾別人嗎?像你的夢一樣。”

迦南目露痛苦,“請您不要這麽說……”

但他實際想說的是,老師的想法是對的。沒準他真的會那樣,也可能會截然相反,他會傷人,甚至殺害人……誰又知道呢?

好在,柏莎沒有對這個問題深入地去問,因為她並不認為他有他說得那麽危險。

在她看來,他除了夢境紛呈了些外,是個再正直不過的青年……

懷有著這樣的信任,她將話題拉回最初:“那麽,迦南,你既然知道你‘暈血’,或是有類似於‘暈血’的症狀,又為什麽要答應去狩獵呢?”

語落,她看見青年眼裏的痛苦又加深了一分。

“嗯,我想,老師,是因為我的情況加重了。最開始,我隻有看見家人受傷才會失控,後來是看到朋友,再後來是看到會說話的生物,而現在,就連動物也……說不定某一天,我隻要看見‘紅色’的東西,就都會失控呢。”

最後一句話,他帶著自嘲的語氣說了出口,他心裏知道,不可能有到那一天的時候,光是他現在的狀況被“他們”知道,“他們”就已有足夠的理由將他送回地城。

到時候,他會和那個半獸人一樣,無法再去地表,他就隻能,隻能在幻想中一遍遍見到老師,或是要等待著一年都不知道有幾次的地城開放日……

而對於他的苦惱,他所在意的銀發女性,卻持有著比他更理性、冷靜的觀點。

“原來如此。”柏莎說,“這就是你讓我教你安撫魔法的原因吧?”

迦南一下子抬起了頭,他錯愕地看向柏莎,粉眸裏一時高興,一時憂傷。他沒想到她會這麽說……難道說,她是已經發現,他是魔物的事了嗎?

他接著又聽見她說道:“唔,不過這種魔法我還從未在人類身上測試過,風險很大哦,你不害怕嗎?”

迦南鬆了口氣,又有些失落。您什麽時候才能知道我的全部呢?

要是能在您的麵前失控就好了。

不!那怎麽可以!

迦南搖頭,甩開那個念頭。

柏莎誤解了,“啊,你害怕了嗎?”

迦南急忙說道:“我怎麽會害怕呢,老師,您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柏莎笑了,“太誇張了,迦南,我們才認識多久?”

迦南委屈地望著她,“老師,難道對您來說,信任一定隻和人認識的時間長短有關嗎?”

這回輪到柏莎說不出話了,“不,”她搖頭,“你知道嗎,迦南,我也很信任你,遠比你想象的要信任。”

她無法言明這種信任是基於什麽,明明他那麽可疑……可話又說回來了,她難道就沒有秘密了嗎?

等到某天,他發現她就是那個施下風魔法協助他作弊的可恥之人,他還不知道會怎麽看待她呢。

想到這,柏莎輕歎了一聲。

就算隻是為了彌補那次的錯誤,我也會幫助你,幫你擺脫痛苦,用我唯一創造出的那個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