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錦衣當國

春風樓是神京一等一的銷金窟。

來此的客人,無論有沒有學問,都會不懂裝懂。

平日裏脾氣再火爆,在膚白貌美的小姐姐麵前,也得裝模作樣的優雅。

盧校尉抽犯人鞭子時力道驚人,此時與姑娘說話,輕飄飄軟綿綿。

周易正在幫柔柔姑娘看手相,熟讀道經、佛經二三十年,早超過了大部分凡俗相師,說起來自是頭頭是道。

“這條事業線有些平……不對,是小,呸呸是短,平日裏多喝牛奶……”

忽然。

轟隆一聲巨響,蓋過客人歡笑聲,春風樓中驀然一靜。

周易循著聲音看去,一樓大廳四個中年漢子,將吃酒的桌子掀了。

老鴇連忙上前,躬身賠禮道歉:“幾位爺,素素姑娘跳了半宿了,換個人……”

“大爺來這,就是看她!”

當中一人說道:“今兒陳大人在,莫說跳不動,腿折了也得跳!”

又有人搭腔:“區區賤女人,誇兩句什麽第一腰,就當自己金貴了?”

老鴇麵色微變,聽說話口音應是神京人,這才不好招惹。

其一自然是神京權貴多,說不準就是侯府伯府的公子哥。其二神京人必然知曉,春風樓背景深厚,還敢如此囂張定有倚仗。

旁邊衣衫華麗的客人,似是素素姑娘傾慕者,對幾人囂張看不過眼。

“素素姑娘已經累了,逼迫柔弱女子,豈是……”

話還未說完,一道身影閃過,按住客人膀子,刷的從腰間抽出匕首。

啊!

一聲慘叫,匕首穿透客人手掌,死死釘在桌子上。

此時仍安穩坐著的最後那人,從懷中取出牌子,扔在老鴇懷中。

“繼續唱!”

“錦衣衛!”

老鴇看清牌子模樣,上麵寫著“錦衣衛百戶陳陽”,嚇得不斷顫粟。

片刻之後。

絲竹聲又響起,素素姑娘再次登台舞蹈,比之剛剛更加賣力扭腰。

陳陽瞥了眼受傷客人,聲音頗為和藹:“哪裏人?”

“岱州。”

客人手掌還淌著血,卻不敢有任何聲響,求助的看向左右好友,個個絲毫不敢出聲。

“產鹽的好地方啊!”

陳陽笑道:“聽說那邊在鬧海賊,與不少鹽商暗中勾結,其中有沒有你呢?”

“沒有,絕對沒有。”

客人用力扯出手掌,硬生生讓匕首割成兩半,噗通跪在地上磕頭:“大人饒命,咱與戶部魯侍郎是親家……”

陳陽神情不變,仍慢悠悠的飲酒。

客人一咬牙:“大人,咱願意拿三成銀錢,送到府上。”

“七成!”

陳陽緩緩說道:“以後就不用給姓魯的了,過不了幾日,他就當不成官了。”

客人頓時駭然,顧不得血流了一地,磕頭答應。

此事了了。

老鴇才敢遣人架著傷者離開,將地洗幹淨,又安排樓中最好的姑娘侍候。

這般風波過去,春風樓歡快氣氛消減許多,一些性子謹慎的客人悄悄離開,免得招惹了朝廷爪牙。

二樓包廂。

周易目睹事情經過,頗為驚訝錦衣衛權勢。

“盧大人,錦衣衛怎麽這般厲害?”

錦衣衛乃鳳陽國太祖所建,初時招納的都是勳貴,甚至皇族旁支。

這些人忠心肯定沒問題,那時的勳貴上過戰場,一刀一槍拚殺出來,武力值自然不差。

那時的錦衣衛監察百官,有獨立的緝捕、刑獄之權,刑部、大理寺無權過問,可謂權勢滔天。

如今三百多年過去,錦衣衛曆經數朝削弱,收回緝捕、監察權力,威勢早不複當年。唯有勳貴中破落戶,或者不受重視的庶子,才會去這個空有惡名,實則無權的衙門混口飯吃。

“小周,現在的神京有兩不惹。”

盧校尉說道:“其一就是不惹錦衣衛,當今親近勳貴,恢複了監察百官的權力,其勢正盛。其二就是不惹張家,當今皇後乃文忠公嫡女,太子是其外孫!”

周易疑惑道:“我來京不久,聽不少人說陛下仁慈?”

“老周隻傳了你手藝,卻沒教你世事。”

馮橋醉意上頭,搭話道:“陛下的仁慈,是對百官、勳貴、宗室,對平民百姓仁慈有個屁用!”

同僚說道:“現在錦衣衛擴張正快,詔獄四處招人當差,老馮可以去試試。”

“咳咳咳!莫要瞎說,天牢有什麽不好!”

盧校尉唯恐周易生了別樣心思,畢竟錦衣衛威風的緊,比天牢閑差更有前途,連忙轉移話題。

“去錦衣衛有什麽意思,抓賊可是要命的差事,不如直接去巴結張家。”

同僚點頭道:“盧大人說得對,張家才是真的厲害,再過幾十年,國朝都有人家一半,少說也是百年富貴!”

“劉大人能十年升十五級,就是在張相低穀時,雪中送炭投入張家門下。”

“現在錦上添花的,少說也得是州府大員,否則門都進不去!”

“說得有理!”

“若是倒回十年,我定能搭上張家。”

“……”

周易聽著同僚閑聊,反而卻對張家未來不看好。

尋常人哪怕關係再好,誰又能將家產分一半出去,更何況偌大的國土,遇到這件事,再大的功勞恩德親情也磨滅了。

曆經四朝,周易聽多了見多了,隱隱有些感悟。

有時候造反不造反,真不是自己能左右,大勢所趨到了份上,唯有揮戈一擊才有活的希望。

“些許鳥事與我何幹,哪有與小姐姐看相有趣!”

周易低聲與柔柔姑娘說道。

“掌紋算的不準,我還有摸骨的秘術,咱們去樓上深入交流一番。”

……

翌日。

神清氣爽。

周易拎著木桶,熟門熟路的送飯。

手輕輕一抖,稀粥隻剩下湯水,沒有一顆米粒。

“吃飯的手藝還沒生疏!”

乙六號獄。

昨晚新關進來的犯人,身上穿的不是囚服,竟然是一身官袍。

深綠色,繡鷺鷥。

周易勺子撈到底,盛滿了稠粥:“這位大人,吃飯了。”

送完飯。

周易看著獄卒摸牌,閑聊打聽犯人來曆,竟然名聲不小。

景隆帝登基後首屆科舉,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於肅。

“小周,此人可得好好侍候。”

盧校尉摸了把爛牌,隨手扔了不跟注:“今早馬校尉與我說,昨晚宮中來了內侍,吩咐不可怠慢於編修,很可能是陛下示意。”

周易詫異道:“陛下的得意門生,怎麽關進天牢?”

“咱可不知道,興許是說錯什麽話。”

天牢中關過不少因言、字獲罪的官吏,之前有個書生寫詩詞,不知為尊者諱,竟然帶了中宗本名。

錦衣衛聽聞之後,查明書生無造反證據,便扔進了天牢關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