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光

隔日,阮靈萱去了學堂。

昨日的騎射課不少學生都玩了個盡興,導致胳膊酸脹,紛紛告了假。

蕭聞璟和薛貴今日也都沒有來。

唯一新奇的是,陳斯遠得以搬了一個小幾坐在學堂門口正式旁聽。

據說還是薛家那邊來的意思,算是薛貴以前總欺負陳斯遠的賠罪,薛家甚至還願意承擔陳斯遠在東籬書院讀書的束脩。

課堂中間休息,幾個小姑娘又把阮靈萱包圍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講了起來。

“靈萱你知道嗎,你爹昨天帶了位老先生去薛府,薛家就改了口,答應讓薛貴試試,你爹可真是個大好人啊!”姚朵朵說。

薛貴一提就被薛老爺打得個半死,阮知縣一上門,薛老爺就改口答應,真是救了薛貴另外半條命!

阮靈萱剛點了頭,旁邊一個小姑娘就又問了起來。

“那老先生是什麽人?”

“我聽爹說,那是算學大師計大師,還寫過好幾本書!”地方小,消息傳得快,不等阮靈萱開口,就有人幫忙解釋。

“這麽說薛貴以後都不會來東籬書院了?”

雖然薛貴總是吵吵鬧鬧,可是忽然失去一位同窗,眾人還是一陣唏噓。

“……那,沈玠也不來了嗎?”有人忽然話音一轉,提起蕭聞璟。

幾個小姑娘都扭頭看著阮靈萱隔壁的位置。

“他,還是要來的吧,隻是生病了才請假。”阮靈萱也看了眼蕭聞璟的空桌子。

“他到底是生了什麽病呀,為什麽總感覺不太好的樣子。”

阮靈萱也思索起來。

是啊,他到底生了什麽病?

下了課堂,阮靈萱連家都沒有回,直接讓牛八二駕著車去了隔壁的拙園。雲片敲門,來開門的門房把他們留在了門外前去通報,過了好一陣,謹言才出來把她們兩個帶進去。

“他身子好些了嗎?”阮靈萱仰著頭問。

謹言低頭道:“好是好了些,隻是待會若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阮小姐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謹言覺得公子對阮靈萱著實不一般,想必還是很在意這個朋友,這種時候能有朋友上門來陪伴,心情肯定會好起來。

但他又摸不準蕭聞璟的情緒,隻能提前給阮靈萱打聲招呼。

阮靈萱點頭,乖乖道:“我曉得的,生病的人都會脾氣不順,待會我多多順著他就是。”

謹言甚感欣慰,阮小姐雖然頑劣,但還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雲片留在外頭,阮靈萱跟著謹言進了屋,一進來阮靈萱就下意識捂住了鼻子。

好苦好澀的味道,都是藥味。

整間屋子昏暗無比,隻有門口處的光照出了一片亮,也隻到屏風處為止。

陰森森的,活像是妖怪的洞穴,隨時就會妖風四起般。

謹言繞過屏風,小聲試探了句:“公子,阮小姐來看你了。 ”

“他是不是睡了?怎麽不做聲呀?”阮靈萱等了片刻,也沒有聽見蕭聞璟出聲回應,耐不住就提著裙子從屏風後伸出頭來。

蕭聞璟沒有睡覺,正撐著半個身子,麵朝謹言不發一言。

謹言一動不動,好似有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他頭上。

謹言很委屈。

昨天他問的時候,公子又沒有回答他不許,他還當是沉默就是默許呢。

“沒睡還不理人了!”阮靈萱不滿,幾步就走到了床邊。

“我沒讓你來。”蕭聞慢慢躺了回去,還伸手拉高了被子。

阮靈萱走到床邊,習慣了昏暗後打量起蕭聞璟的臉色,奇道:“怎麽還越養越弱了,昨天劉大人不是來治你的嗎?”

她話音剛落,就見旁邊謹言朝她怒瞪一眼。

“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你來看他的臉色是不是更差了?”阮靈萱心直口快,指著蕭聞璟偏轉過去的側臉讓謹言看。

謹言張口欲言,又止住了話。

“我還是出去給公子和小姐準備一點茶點。”謹言就怕蕭聞璟出聲阻撓,飛快走出去,留阮靈萱在這裏和公子說話解悶。

謹言一出去,蕭聞璟又出聲。

“此事與你無關。”

“好,與我無關。”阮靈萱順答如流,費力地拖來一張椅子坐下,“隻是你答應我的事我已經做好了,我答應你的事,你什麽時候來?”

他這副身子還說要學武,在阮靈萱看來分明是癡人說夢。不過阮靈萱還是秉承信守諾言的優良品德,不會臨時反悔。

反正身體是他的,能不能學也要看他本人的意願。

“要過上幾日。”

“幾日是幾日呀?”阮靈萱撐著下巴,“你倒是說清楚嘛!”

一般人說“改天”、“過幾日”都是推脫之詞,意思是現在還不想提這個,可阮靈萱非但沒有心領神會還刨根問底了起來。

蕭聞璟蹙起眉,轉過頭,“你……”

“我?”阮靈萱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等著他的後話。

小姑娘一臉天真,兩眼澄澈,若不是知道她的經曆,蕭聞璟絕不會把她與十六歲的阮靈萱聯係在一塊。

別說是五歲了,就是說三歲他都信。

“你難道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

“什麽樣?”阮靈萱眼睛圓溜溜的,好奇起蕭聞璟的話。

誰知他張口就吐出三個字。

“缺心眼。”

缺心眼可不是好詞,隻不過是文雅點的蠢字罷了。

阮靈萱聽懂了,眼睛都瞪直了。

其實在嫁給太子之前,阮靈萱也曾和一位公子險些定過一門親事,可那位世家貴子卻在背後笑她字如雞爪,才如草屑,讓一向張揚的阮靈萱沒了顏麵。

憶起此事,加之大婚那天蕭聞璟對她“拒之千裏”的態度,讓阮靈萱回過味來。

他既不喜歡自己,也瞧不上自己!

阮靈萱這個人高興也罷,生氣也罷,都來得很快。

這會就哐當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旁邊的巧玄機,氣道:“你才缺心眼!你就跟這個巧玄機一樣缺心眼,才會病病歪歪!”

蕭聞璟的瞳仁倏然一縮,撐身而起,許是動作太急,牽扯到了什麽傷痛,他又按著胸口倒了回去。

額頭上的汗滾滾而落。

“你怎麽了!”阮靈萱剛鼓起的氣就像是被紮破的魚鰾,咻得一下消了下去,正想前去看,門口就傳來腳步聲。

謹言端了茶點進來,見蕭聞璟這幅模樣,趕忙又出去喚人,沒多久路伯帶著藥箱進來,謹言就把阮靈萱送了出去。

阮靈萱不敢不離開。

等把人送走後,謹言看著蕭聞璟吃了藥,追悔莫及道:

“屬下不知公子厭惡那阮小姐!早知如此就不放她進來,沒得害公子病情還加重了!”

蕭聞璟昏昏沉沉側臥在榻上,沉眸望向被屏風擋下的那抹柔光。

謹言又以為是光的原因,“屬下這就去把門關上!”

“……留著吧。”

他隻是覺得有些光。

迷人……也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