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成功

爆炸現場, 閑人免入,這一聲喊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躲在一個山坳拐角處的修路隊隊員們扭頭看去,見山路上匆匆跑來兩道身影。一個高而瘦, 像根竹竿, 另一個則長得五大三粗,一臉的絡腮胡子。

是羅宣和劉斌!

這兩個人怎麽跑來了?

毛鵬慌忙從山坳角落衝出來擋在他們麵前,大吼道:“沒看到那邊掛的警示牌嗎?馬上炸山,危險,不要過去!”

羅宣一聽炸山、危險, 立馬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說:“不準炸, 聽到了沒?趕緊告訴前麵的人, 讓他不要炸!”

話音剛落,隻聽見向北大喊一聲:

“爆——”

“轟!”一聲巨響,煙塵滾滾。

羅宣與劉斌隻覺得腳底下一陣顫抖, 刹那間碎石漫天飛揚, 眼前一片白灰, 夾雜著石塊、泥土撲麵而來。

兩人嚇得趴倒在地, 瑟瑟發抖。

煙塵散盡, 向北那高大剽悍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還有一道豪爽響亮的笑聲:“石壁, 破了——”

眾人見危險解除, 紛紛從山坳之後走了出來, 慢慢向石壁走近。

先前阻擋道路開通的陡峭石壁已經垮塌, 無數碎裂的石塊堆積在一起, 堆出一條寬約四米的路麵。

隻要清除這些石塊, 道路就通了。

再也不用繞路, 再也不必擔心進度,秀峰山農場通往曲屏鎮最狹窄的這一段路,終於修通了!

“好啊——”

修路隊隊員們激動地跳了起來。

喬亞東一把扯下頭上戴的棉帽,在空中揮舞:“死亡之路終於破了!”

陳誌路興奮地抱著胡煥新開始打圈圈:“烏拉——我們成功了!”

根本沒有人關注還趴在地上的羅宣和劉斌,一個個衝到陶南風麵前,興奮地與她握手:“陶南風,你立了大功!”

可不是立了大功?隻開了七個孔洞,就將整座石壁炸成碎石堆,誰能有這樣精準的控製力?哪怕是最厲害的炸藥專家過來,也沒辦法用如此小的代價,換來這麽完美地結果。

毛鵬看著存放在腳邊的另外兩桶火藥,樂得笑開了懷:“節約了、節約了,咱們隻用掉了兩桶炸藥,可以少花一半的錢!”

楊先勇是個過日子的人,看到火藥沒用完,趕緊問了一句:“這剩下的火藥能退不?”

向北走過來微笑著回答:“能退,我買的時候就說好了。”

陳誌路搔了搔腦袋:“挺好,隻用花一百多塊錢。”他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不知道自己捐的錢,能退回來一半不?十五塊錢可以買不少東西呢。

向北似乎知道陳誌路在想什麽,看了他一眼:“放心。”他原本也沒打算動用知青們捐的錢,當初隻是為了讓他們安心才留下的。

陳誌路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呐呐道:“放……放什麽心?”自己的小心思被人一眼看穿,真有點不好意思。

蕭愛雲看不慣陳誌路在這個激動人心的時候算錢,白了他一眼,拉著陶南風的手興奮地說:“今年說不定就能通車了,你高興不?”

陶南風點點頭,眼眸間流光溢彩。

等到羅宣從地上爬起來,看到眾人又叫又跳,再看原先那條羊腸小道現在堆滿石塊,下山的路完全被堵住,當下便叉腰叫了起來。

“是誰讓你們炸山的?誰給了你們這個權利?啊?向北你到底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不向上麵匯報就擅自做主,太不像話了!”

他一身一臉的灰,額角糊了一塊黃泥巴,模樣十分狼狽。此刻氣急敗壞,一張黑瘦的臉牙槽緊咬,看著很有點電影裏的地主“周扒皮”。

“羅主任說得對,你們太不像話了!”劉斌在一旁附和了一句。

劉斌自從被撤掉保衛科科長一職之後,調到辦公室打雜,因為體格健碩,被羅宣、焦亮帶到身邊充當私人保鏢。他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盯著陶南風那美麗的容顏,在心裏暗暗吞口水。

這兩個不是好貨,大家對他們沒有好感,互相交流了一個眼神,裝作沒有聽到他們的話,一齊看著向北:“向場長,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向北一揮手:“推小車過來,將山石搬到石場。”

秀峰山上石頭多,修路的副產品便是石頭。碎石機械太貴,農場根本買不起。碩大的山石被鐵塹、撬棍、鐵錘處理成直徑約五十公分的石塊,全部堆在半山腰一個開敞的坡地,被稱為“石場”。

這些石頭先堆在那裏,將來可以運出去賣,也能人工處理之後留作路麵鋪墊。

眾人同時發力:“是!”

聲音響亮,在山穀間引起陣陣回音。

羅宣見無人理睬他,一把攔住眾人去路,叉著腰怒喝道:“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都給我回去搞政治學習,好好整頓整頓思想!”

毛鵬斜了他一眼,懶洋洋地說:“勞動光榮、工人偉大,你要搞政治學習,先從自身做起吧!”

說罷,他推著一輛鐵皮手推車從羅宣身邊走過,大聲道:“借過借過,不要妨礙我們修路隊的工作。”

一陣煙塵再次揚起,羅宣嗆得直咳嗽,隻得後退讓開。

劉斌是個二愣子,見領導受了委屈,上前對著毛鵬的手推車就是一腳:“沒看到主任在這裏嗎?你給我滾遠點!”

毛鵬還沒有發作,山路那頭傳來陣陣怒喝聲。

“是誰敢阻攔修路隊的工作?”

“修路隊隊員們每天辛苦勞動,就是為了讓我們鄉親們能夠順利下山,誰敢阻攔就是跟我們過不去!”

“對!我們是貧下中農,我們誰也不怕!”

石壁右手邊的蜿蜒小路上,奔過來七、八個北坡村的村民,有的肩上扛著鋤頭,有的背上背著竹簍,領頭的是細妹的父親,老範。

老範急急地跑過來,一把抓住向北的手,眼中噙著淚:“你們可是為鄉親們做了一件大好事啊!以前這條小路危險,不曉得摔了多少人下去。現在炸開、放寬,安全了、安全了啊!我的細妹……我替我家細妹感謝你們!”

另一個村民也跟著說:“你們幹的是為鄉親們造福的大好事!我們聽到炮響,知道你們要炸山,開心咧。村長號召村裏的勞動力都過來幫忙搬石頭,我們跑得最快。來來來,我們也來搬。”

一個模樣凶悍的村民一把揪住劉斌的領口,二話不說便將他掄起——丟出去!

劉斌整個人“啪!”地一聲摔倒,嗷嗷痛呼。

眾人在一旁笑:“朱獵戶你悠著點兒,這小子不經打。”

朱獵戶抬腿一踢,將劉斌踢到路邊:“孬種!莫要擋了修路隊的路,滾一邊去——”

劉斌抬頭看向朱獵戶,見他威風凜凜、膀大腰圓,想到姐姐提起過向北想把自己介紹給眼前這個粗豪壯漢當女婿,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慌忙從地上爬起。

鄉親們一擁而上,擠開羅宣與劉斌,將石頭放進背簍,像螞蟻搬家一樣,一點一點地清除著碎裂的石塊。

越來越多的村民湧了過來。

北坡大隊一共五個村,南坡大隊一共六個村,一聲炮響令所有人都激動起來,到處宣揚:“修路隊動真格的了,炸山開路,大家去幫忙啊……”

人多力量大,現場上百人,喊著號子,勞動場麵熱烈無比,每個人心頭都攢著一股勁兒——修路、通車!

眼前人頭攢動,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汗水,臉上閃著興奮的光芒。如此團結一致的畫麵讓羅宣有些腳軟,扶著劉斌的胳膊連連後退。

他不解地低語:“怎麽會這樣?不就是炸了半座山、修了一條路嗎?”至於搞得如此振奮人心、人心所向、所向披靡?

劉斌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收買人心麽?這個誰不會!”

這話正中羅宣下懷,眼睛一亮:“對啊,向北這人慣會收買人心。先前在修路隊的時候就跟那幫漢子們同吃同住,好得跟一個人兒一樣。江城知青一來,他又把他們收攏在身邊,專門與我們作對。我們得想個辦法,先把這幫子小知青薅過來,不能任由向北在那裏建自己山頭。”

劉斌想了想,湊近羅宣耳邊說:“我姐大年初一到六號知青點打探了一下情況,現在他們二十個知青中十七個在修路隊,一個是魏民當科長,還有兩個姑娘在養豬場。我看知青中陶南風的威信蠻高,不如先收買那兩個養豬場的知青,再把陶南風籠絡過來?”

劉斌有自己的打算。如果能夠把陶南風從向北的陣營裏拉過來,說不定自己能夠把這個漂亮姑娘拿下?

羅宣連連點頭:“陶南風這個知青力氣大,話少,不太好親近。隻宜智取,不能強攻……那就先從她身邊入手,好主意!”

兩個人鬼鬼祟祟,像老鼠一樣從人群中閃過,順著山路往回走,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到了晚上,陶南風一身粉塵地回到知青點,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幹爽衣服,坐在床邊用毛巾擦頭發。葉勤與李惠蘭神神秘秘地坐在她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將今天遇到的稀奇事說給她聽。

“你說奇怪不奇怪?今天我們養豬場的馮主任和我倆談話,問我們對工作有什麽想法,需不需要組織關心照顧。”

“我當時一聽就有點懞,馮主任一天到晚拉著一張晚娘麵孔講政治,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什麽女同誌要獨立自強自立,要和男兒賽高低,今天怎麽突然變了話風,要照顧我們了?”

“可不是?我還不敢說咧,馮主任倒是語重心長地說場部領導十分關心我們這批新分配來的江城知青,說我們是知識分子,農場要重用,所以先磨練磨練。現在看我們表現得好,準備提拔我們,問我們有沒有什麽意向。”

兩人一齊看向陶南風,眼中滿滿都是信任:“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陶南風沉吟不語。

或許是因為母親去世得早,繼母進門之後她學會了察言觀色。十歲的她像一隻剛被主人收養的流浪貓,渴望溫情,卻又小心謹慎。

父親對她的愛是無容置疑的,可是父親工作忙,常年在外奔波,日常生活起居全由繼母照顧,上學讀書與繼姐陶悠一起,這兩位與她日日相處,卻有些一言難盡。

繼母賢惠能幹,家裏家外一把手,將陶教授的後方操持得妥妥帖帖。有了馮春娥,父親的確省了不少心,能夠全力以赴忙事業:著書、寫論文、做項目、參與重大項目設計,在業內的名氣越來越響。

可是,繼母的那張笑臉底下藏著一絲對陶南風的警惕。仿佛她是主人,而陶南風是一個借住多年的客人,礙於陶守信的情麵不得不熱情招待,但背後卻時不時會露出一些不愉快來。

“女孩子讀那麽多書做什麽?”

“漂亮,漂亮能當飯吃?”

“別總是打擾你爸爸,他工作忙事情多,家裏有我呢。”

“多和你姐學習一下,不要總是那麽悶,板著個臉好像誰欠了錢一樣。”

陶悠處處都想壓陶南風一頭,比不過成績、比不過長相,那就比交際能力、比政治表現,陰不陰陽不陽地說她資產階級臭小姐派頭、仗著臉蛋漂亮目中無人。

在這樣的氛圍之下,陶南風的話越來越少。

偏偏當著父親的麵,這母女倆一個比一個會表現,熱情、周到、殷勤,陶南風被父母教養得太過善良、單純,不懂得如何抗爭這樣的軟刀子,不曉得愛哭的孩子有奶吃,日子久了性格越來越內向。

見陶南風不說話,葉勤抱著她的胳膊搖了搖,親密地撒著嬌:“陶南風,你就說句話嘛,我們都聽你的。”

李惠蘭在家是長姐,不習慣撒嬌,她接過陶南風的毛巾幫她擦頭發,輕聲道:“你幫我們出出主意吧。你說馮主任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想腐蝕拉攏我們?”

眼前這兩個室友的親近與信任讓陶南風緊閉的心門漸漸打開,她點了點頭:“是,我估計馮主任與羅宣是一夥的。”

葉勤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激動,恨不得馬上表忠心:“那……我們堅決不能投入敵方陣營!”

李惠蘭動作輕柔地擦拭著陶南風柔順厚實的頭發,跟著說:“嗯,那我們就說幹一行愛一行,一定要將養豬事業做大做強。”

陶南風聽到這裏,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笑。

她抬頭看著李惠蘭,這個像大姐姐一樣關心著自己的女孩子其實也隻有十九歲。說出來的話又假又空,讓人一聽就知道是違心的話。

正在這時,蕭愛雲拎著臉盆洗完澡回來,搞清楚情況之後她眼珠子一轉:“幹嘛不換單位?李惠蘭你想學醫,那就去衛生所,葉勤你喜歡園藝,那就去苗圃,難得羅主任發了善心,正好啊~”

陶南風抿著嘴微笑:“蕭愛雲說得對,正好借這個機會提要求。”

李惠蘭與葉勤對視一眼,都有些猶豫:“萬一羅主任那邊動歪腦筋怎麽辦?書上不是說,無功不受??”

蕭愛雲嘻嘻一笑:“你就當是我們派出去的臥底,大不了惹惱了羅主任,再回去喂豬唄。”

“對!當臥底去。”四個女孩一齊笑了起來。

果然,當李惠蘭與葉勤提了要求之後,場部痛快地將她倆安排到了理想的崗位。

李惠蘭從小是聞著藥味長大的,或許劉麗麗不安心在衛生所工作,覺得髒、累、苦、冷清,但是李惠蘭卻甘之如飴,主動、熱情、大方,一下子就受到了薑坤醫生的重用,準備培養她當自己的助手。

葉勤家在農業局,耳濡目染之下對育種、育苗興趣極大,之所以報名到農場來就是為了體會栽花、種菜、植樹的樂趣。現在分到苗圃,聞著植物的草木清香簡直心曠神怡,積極向苗圃工作人員學習、請教,幹起活來利索得很。

這兩人找到合適的崗位,歡喜無限。

羅宣看她倆表現積極,以為自己施恩到位,便分別與她倆談話,讓她們勸陶南風退出修路隊,到辦公室管財務。

李惠蘭板著臉:“我和陶南風關係不好,平時都不怎麽說話,勸也沒用。”

葉勤的表情十分嚴肅:“是啊,我和惠蘭在養豬場工作,她和蕭愛雲在修路隊上班,我們和她倆雖然住一個房間,但交情一般,就是個普通室友吧。您讓我們去勸,沒問題,但沒辦法她會聽我們的,反正……盡力吧。”

羅宣沒有想到眼前這兩個姑娘如此滑頭,根本不像是剛從高中畢業的學生,倒像久經官場的老油條。

——好處一樣不少,事情一件不辦!偏偏還讓人挑不出毛病。

明明聽劉麗麗說,江城知青好得跟一個人兒似的,四個女孩子更是擰成了一股繩……難怪說女人都是騙子!

羅宣沒奈何隻得打了個哈哈:“很好,你們盡力去勸勸,我這也是為陶南風著想。一個女孩子天天在修路隊日曬雨淋,多辛苦!坐辦公室又輕鬆又舒服,是不是?”

葉勤看著他那張桔子皮一樣的老臉,心頭泛起一陣惡心。你現在說女孩子在修路隊日曬雨淋,先前幹什麽去了?

當初搞什麽“殺威棒”將陶南風分到修路隊的是你,現在說從辦公室輕鬆舒服要將陶南風拉回來的也是你!如果不是因為與向北奪權,這些高高在上的場部領導永遠也不可能真正為知青們著想。

生平第一次,葉勤開始思考一件事:如何才能把眼前這個討人嫌的領導拉下馬。

葉勤的父親是農業局管人事的副局長,家裏少不了有人來送禮、托關係。父親是位正直的老黨員,清正廉明,深受農業局職工的愛戴。家中三個孩子,兩個哥哥早已結婚生子,葉勤比二哥小了差不多八歲,在一家人嬌寵之中長大。

這樣的幸福與單純環境,讓葉勤的性格相對簡單,整天像個假小子一樣,大大咧咧諸事不縈於心,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思考爭權奪利的事情。

在這樣的領導手下幹活,真的是憋屈得很。

葉勤行動力很強,她一旦動了心思便會付諸於實踐,回到家寫了一封信,和杜晨哲的詩一起寄回家。

過了半個月,父親的回信收到,葉局長非常重視女兒的詢問,認真做了如下回答。

“第一,團結群眾,獲得支持;第二,努力學習,變強做大;第三,學會站隊,穩紮穩打。”

別的話葉勤做起來不容易,但“學會站隊”?這個簡單。

站隊,站誰的隊?當然是羅宣反對誰,我就支持誰!

羅宣反對誰?向北啊。

第二天傍晚,向北收工返家路上,被葉勤和李惠蘭攔住:“向場長,我們站你的隊,希望您加把勁兒,把焦亮拖下來,您來當場長。”

場長?向北心一跳,麵上半點不顯,淡定地看向這兩個姑娘。

傍晚寒氣重,葉勤雙手合什放在唇邊,嗬著熱氣暖和冰冷的手。她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眉毛一挑,開門見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向場長你就沒想過把焦場拉下馬?”

向北依然沒有說話。眼前這兩個姑娘是江城知青中的一員,但不屬於修路隊,他平時接觸少,交淺言深,他不願意多說什麽。

葉勤跺了跺腳:“唉呀,向場長你別以為我們是敵人派來考驗你的,我和陶南風是一夥的,鐵得不能再鐵的夥伴。你要是信不過我,要不一起回知青點,我讓喬班長和陶南風跟你講,行不行?”

聽到陶南風這個名字,向北終於開口:“好!”

等到星光在天邊閃耀,向北坐在知青點的堂屋,一盞煤油燈點亮,透明玻璃燈罩被熏得發黃,燈芯燃燒,時不時發出劈啪之音。

房門緊閉著,二十個知青或坐或站,將方正的堂屋擠得滿滿當當。

葉勤率先開口:“我覺得,如果要保證修路之後順利通車,先得解決掉焦場長和羅宣主任。”

李惠蘭顯然不懂這些,她隻是覺得現在當護士挺高興,不想再被趕到養豬場去,便弱弱地接了一句:“那個焦場長、羅主任連大家的臘肉都想貪,不是好官。”

一提起臘肉的事,魏民便一肚子的火。

“就是!好好的一個農場,這麽多年連條路都不好好修,知青們住的是茅草房,職工的居住環境也沒有得到改善,每年農墾局拔下來的款,到底有多少用在農場建設上?我懷疑全都被焦場長、羅主任他們貪汙了。”

陳誌路冷笑一聲:“百分百被貪汙了。你就隻看劉麗麗護士的衣服——毛呢料子的褲子、小羊皮毛靴、梅花牌手表。一個父母雙亡、成分不好的女人,就因為搭上焦亮這條線,日子過得多滋潤!”

陳誌路到底年青麵嫩,不好意思說劉麗麗給焦亮當情婦,隻隱晦地說搭上這條線。但在場的人哪個不曉得這件破事?

蕭愛雲道:“原本以為劉麗麗是被迫害的婦女、內心有苦處,但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占了便宜不算,還想幫她那個惡霸弟弟說媳婦呢。”

關鍵劉麗麗看中的人是陶南風,這就太無恥了。這話蕭愛雲不敢公開說,覺得哪怕隻是將陶南風與劉斌相提並論,都是一種汙辱。

在場知青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表達著大家的意願。喬亞東作為班長,站起來做了個小結。

“第一,焦場長與羅主任失去了民心。

第二,知青怨氣很重,長此以往不利於農場建設。

第三,如果通車之後要賣礦,必須將權力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陶南風沒有吭聲,隻輕輕“嗯”了一聲。那一聲宛如交響樂收尾,大提琴的琴弦輕響,餘音嫋嫋,在向北心中久久環繞。

向北穩穩坐在椅中,看著眼前一張張年青的麵孔,沉聲道:“我同意大家的意見,必須將權力奪過來!”

葉勤最容易激動,一下子就跳了起來:“我來寫檢舉信!告到省城農墾局革委會去。”到底是領導的子女,做起事來有章有法。

陳誌路咧嘴一笑,伸出手與葉勤擊掌:“漂亮!你想好什麽罪名了嗎?”

葉勤瞟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現成的亂搞男女關係,多好的罪名……”

蕭愛雲平時在家裏與兩個姐姐天天鬥嘴,聽到寫檢舉信頓時來了精神:“你們誰知道焦場長的老婆是什麽人?順手給他老婆寄一封,讓他後院起火,不走都不行。”

“對對對,還有羅宣主任你們別忘記了。最好是找人來查他的帳,像他死摳死摳的個性,肯定貪了不少錢。我聽說以前他對其他知青,女生隻記七個工分,每個月硬是扣下來四塊八毛錢,這些錢攢下來肯定是一大筆。”

陳誌路補充道:“隻可惜黃興武科長不知道調到哪裏去了,不然他那裏一定有羅主任貪汙工程款項的證據。”

聽到這裏,向北哈哈一笑,長身而起。

“行!就按你們說的,我來做。”向北啞然失笑: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尖刀連出來的人,竟然還不如這些十幾歲的少年有魄力。

怕什麽打擊報複、講什麽規則禮義。

想到就去做,做了不後悔。

屋外靜悄悄的,寒風吹過發出嗚嗚聲響。陶南風安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

或許在未來,今天這一晚將會載入農場史冊。

作者有話說:

腐敗到極致,必將迎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