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反思
唐蘊茫茫然地走回露台,收拾吃剩下來的東西,他的手腳在動,思緒卻像是遭遇大堵車似的,亂得一塌糊塗。
就在前幾天,他的社交軟件還收到了有關向恒集團的推送,在邊角部分,有記者對匡繼衝和項淩進行了一段簡短的采訪,照片裏,項淩落落大方,儀態得體,十分甜蜜地挽著丈夫的胳膊,猶如新婚燕爾。
誰承想這照片的背後,又是一地雞毛。
唐蘊始終覺得,幸福是一種內在感受,和外界的評價無關,但項淩的世界顯然運行著另一套體係,在向外人展示自己經濟實力和禦夫之道,得到別人的讚許,才能使她獲得幸福和滿足。
一旦家庭中有人劍走偏鋒,相當於破壞了這套體係,她會運用一切手段來阻止這樁事情發生。
匡延赫是在這樣的體係中成長起來的,並且占據著重要的一環,匡延赫自己的想法是怎樣的,唐蘊還不是很清楚。
唐蘊曾告知過匡延赫,自己是不婚不育主義者,但匡延赫隻表示過不會去相親,沒說過不要小孩。
如果真的像項淩說的那樣,他要跑去結婚生小孩該怎麽辦?
在唐蘊的價值觀裏,甭管兩個人的感情根基是否深厚,舉辦完婚禮並且擁有小孩就相當於成立事實婚姻,那麽無論他和匡延赫怎麽相愛,他都不可能再介入到這段婚姻裏了。
半小時後,匡延赫上樓了,神情很凝重,坐下後又點燃一支煙。
唐蘊問:“阿姨走了嗎?”
“嗯。”
“她有跟你說些什麽嗎?”
“就催我結婚生小孩兒唄。”
以往這種很掃興的話題到這邊也就結束了,但唐蘊今天打算深入地了解一下。
“其實我剛才在外麵稍微聽到了一點,你媽媽讓你試管生小孩兒。”
匡延赫的視線從法典轉移到唐蘊身上,點了一下頭:“嗯,見笑了。”
“那你有什麽想法嗎?”唐蘊問。
什麽想法?匡延赫自己也說不清楚。人的思想和時間一樣,都是流動的,每個階段都在變化。
假如唐蘊沒有出現的話,匡延赫大概率是會結婚生子的,他之前排斥的是父母的催婚,但不排斥婚姻本身,假設是遇到了喜歡的人,他是想要成家的。
與他同齡的朋友們,有不少都結婚生子了,有時候看到他們發布的朋友圈動態,匡延赫也會想象一下自己的世界裏出現一個小孩兒會是什麽樣子。
他肯定不會像匡繼衝那樣,對孩子的各個方麵進行世俗化的評價和比較,他想要自己的孩子像寵物一樣,活得肆意瀟灑,成績不好沒關係,事業不順利也沒關係,快樂和健康比什麽都重要。
遇到唐蘊之後,再刷到類似的朋友圈,他就沒什麽感覺了。唐蘊又不可能給他生小孩兒。
露台的煙灰缸之前收起來了,匡延赫抽了張濕巾接著煙灰。
“我肯定是尊重你的想法,你不喜歡小孩兒,那我也不會要。”
唐蘊說:“我是問你自己內心的想法,假如沒有遇到我的話,你會想要結婚生小孩嗎?”
匡延赫笑笑說:“沒有這樣的假如了。”
唐蘊之所以讓他重新回答,是想弄清楚匡延赫的主觀意願。
因為戀愛對象不要小孩兒而放棄結婚和匡延赫本身就是不婚不育主義者,這兩者的概念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的話,看似唐蘊被架在一個很高的位置,備受尊重,然而匡延赫隨時都可以抽身說不,後者相對而言,就安全許多,至少在相處的過程中,唐蘊不用每天都擔心匡延赫會突然跑路去結婚。
唐蘊在某些細節上是很敏感的,當匡延赫用“沒有假如”這樣的方式回應他,基本就可以判定,匡延赫本身不是不婚不育主義。
“那以後你爸媽一直催你的話,怎麽辦呢?”唐蘊對這份感情始終沒辦法太樂觀,“會不會在某個瞬間,你就忽然想要結婚生小孩了?”
“這個問題我剛才已經回答過了,我可以向你保證以後不會亂搞男女關係。”匡延赫的神情似笑非笑,“可你會相信我嗎?”
這就又把問題給拋回來了,而且還帶著一絲拷問的態度。
唐蘊有點不舒服,可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這種感覺。
無話可說,他隻能告訴自己走一步算一步。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匡延赫都十分忙碌,精神狀態和睡眠質量都極差。
有時候半夜三四點,唐蘊被尿憋醒,打開燈才發現匡延赫還在書房工作,眼睛熬得通紅。
唐蘊提醒他早點休息,但匡延赫隻是敷衍地點點頭,然後繼續忙他自己的事情。
唐蘊試圖色誘的方式勾引,但是沒起效,匡延赫會按著他的肩膀,把他送回被窩,為他蓋好被子,然後說:“讓我忙完這一陣可以嗎?再過半個月就好了。”
那口吻就像是一個很無奈的長輩在哄不聽話的熊孩子。
唐蘊對地產行業不甚了解,不懂為什麽這行一直要加班,某天去派出所和陸警官打了個招呼,聽到陸警官也在抱怨女朋友這陣子忙得連回微信的時間都沒有,才知道項目開盤前,不止匡延赫一個人很忙碌。
陸警官說:“我女朋友最近抽煙抽得可凶了,本來一天一兩支,現在一天可以抽掉半包。”
唐蘊仿佛遇到了知己,連連點頭:“我對象也是。”
陸警官:“你對象也是搞房地產的?”
唐蘊:“是啊……他是地產中介。”
陸警官歎了口氣:“本來我們見麵的時間就不多,現在徹底錯開了,她最近天天晚上都熬夜,熬得眼袋都跑出來了。”
匡延赫倒是沒有眼袋,就是脾氣變得很暴躁,一點小事情都可以把他點著。
起先唐蘊也沒把它當回事兒,畢竟天天加班,哪有不發瘋的,唐蘊自己也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但沒想到匡延赫朝下屬開炮還不算完,居然莫名其妙地把氣撒在他身上。
周日下午,匡延赫有個很重要的項目會議要開,時間是下午三點整,但因為晚上熬大夜的關係,匡延赫吃完午飯就犯困,想在臥室裏睡一會,交代唐蘊在兩點鍾的時候一定要叫醒他。
唐蘊照做了,兩點鍾準時過去把人推醒,但匡延赫又苦著臉央求說:“我再眯五分鍾,就五分鍾……我真的太困了。”
唐蘊見他那麽憔悴,也不忍心把他拖起來,想著匡延赫開車挺快,耽誤五分鍾不礙事,於是給匡延赫的手機定了個五分鍾的倒計時,接著就回樓下書房繼續直播。
半小時後,唐蘊去上廁所,發現匡延赫的背包和電腦還在沙發上放著,預感不妙,急忙衝進二樓的臥室——
果不其然,匡延赫把倒計時鬧鍾關了,睡得像頭死豬。
唐蘊倒抽一口氣,過去把人推醒,一半心虛,一半著急:“哥哥,醒一醒,兩點四十了。”
“嗯?”匡延赫迷迷瞪瞪地掃了一眼手機,下一秒,像運動員一樣彈射起步,火急火燎地穿衣服,嘴上還在譴責唐蘊,“你怎麽不叫我啊?這都快三點了!”
唐蘊很是委屈:“我叫你了啊,是你自己說要再睡五分鍾的,況且我還給你定了倒計時才下樓的。”
匡延赫無理攪三分:“睡糊塗的人的話也可以信嗎?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不是,你讓我兩點鍾起來叫你,我難道沒叫你嗎?是我的問題嗎?”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我有賴床的毛病嗎,我叫你喊我就是因為我信不過我自己。”
“……是是是!全是我的錯!我最不應該犯的錯誤就是對你心軟!”
唐蘊氣得麵紅耳赤,奪門而出。
回到書房,唐蘊重新坐到鏡頭前,但他接下來的直播狀態很差勁,滿腦子都是匡延赫那副凶巴巴的麵孔和理所當然的口吻:怎麽不叫醒我啊?
真滑稽,明明是自己起不來,怎麽還有理由責怪別人?
當然,他最主要的還是在操心匡延赫有沒有趕上那場很重要的會議。
沒多久,微信上收到匡延赫的消息:【寶貝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用那種語氣跟你說話,我錯了。】
唐蘊氣消了一半,但沒搭理他。
匡延赫給他發了個道歉的轉賬,兩千塊。
【去點杯你喜歡的檸檬茶,再買個榴蓮,消消氣好嗎?】
唐蘊依舊沒搭理他,不過直播時的精神狀態立刻變好了。
匡延赫之後又發來一段語音,幾乎用上了撒嬌的語氣:“我剛才一直在反思,我不該把起床氣撒到你身上的,你沒有錯,都是我的錯。”
“你理我一下。”
“凶我兩句發泄發泄也行。”
唐蘊沒好氣地回:【我可不敢凶你,誰知道有起床氣的人又要朝我發什麽瘋。】
哥哥:【對不起,我那時候太著急,腦袋又沒有完全清醒,所以才會口不擇言,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那樣了。】
唐蘊:【請你搞清楚以下三點:1、起床開會本來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請求我叫醒你,我出於好心答應了,不代表責任轉嫁到我身上來,你沒權利指責我。2、我不是你的下屬,也不拿你的工資,所以別拿命令下屬的態度來命令我辦事,我是跟你談戀愛的,不是打卡受氣來的。3、我也是有壓力有脾氣的人,不衝你發火是因為我愛你,我可以容忍你,但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傷害我。當我的忍耐到達一定限度,後果是什麽,我想你也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