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影院

一盤拔絲地瓜幾乎沒動,唐蘊給小啞巴夾了一塊,讓他趁熱吃,否則待會兒軟了就不好吃了,但小啞巴吃得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唐蘊也不想打擾他,邊吃餛飩,邊查電影票。

新年檔的電影大多都下架了,還有一部他已經看過了,剩下的就隻有一部熱度不怎麽高,但評價還不錯的喜劇片。

小啞巴對看什麽類型的電影抱著很隨意的態度,兩個人吃過飯便直接進影院取票了。

唐蘊買了份爆米花套餐,裏麵含有一杯冰可樂,他問小啞巴要不要再加一杯,小啞巴搖頭。

“那就一杯吧,去冰,謝謝。”唐蘊對年輕漂亮的服務生說道。

女生服務十分周到,給杯子包上了一層紙巾,最後遞給唐蘊兩根吸管,微笑著說:“祝你們觀影愉快。”

距離電影開場還有一段時間,唐蘊不想那麽早進去看廣告,於是把小啞巴拉到抓娃娃機前麵,問:“你有玩過這個嗎?”

“嗯。”

“技術怎麽樣?”

小啞巴二話沒說就掃碼了,滾出來幾十個幣,他全部都投進去,有種要把這個機器裏的玩偶全部抓出來的氣勢,唐蘊滿懷期待地站在他旁邊,盯著裏麵漂亮的絨毛娃娃。

而事實是,爪子下去二十次,全都落了空。

“這機器應該是有設置比例的,要不然別人沒法賺錢。”唐蘊很貼心地給他找台階,“要不我們去玩投籃機?”

小啞巴很固執地又掃了五十枚遊戲幣出來,硬幣落入機器的聲音很清脆。

小啞巴的個子太高,需要彎下一點腰才能看清機器裏麵的情況,他認真起來,連下頜都透出幾分倔強的孩子氣。

唐蘊很難得有機會在燈光下,這樣近距離地觀察他,盯得都有些出神。

怎麽會有人的下頜線長得這麽漂亮的?突起的喉結仿佛在引誘他去觸碰。

“你有強迫症是吧?是不是今天抓不到不死心?”唐蘊笑著打趣道。

巧的是,他剛說完這句,爪子就勾上來一隻小羊,兩個人一眨不眨地盯著機器,見它緩緩平移至出口。

“呀!”唐蘊發出愉悅的感歎,轉頭,看見小啞巴的嘴角微微勾起,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很自然地拿起手邊的可樂,喝掉一大口。

唐蘊取出了那隻完全沒用技巧純靠砸錢換來的小羊,遞給小啞巴,但小啞巴搖搖頭表示送給他了。

不知道是覺得這個小玩意兒比較幼稚,還是他這個人本身比較幼稚,抓娃娃隻不過是滿足他突如其來的執念。

唐蘊用剩下的遊戲幣抓到了一個盲盒,裏麵是一部動漫聯名的搖搖樂,角色騎在馬上,碰一下就開始左右搖晃。

“那這個你想要嗎?”唐蘊問。

小啞巴的目光鎖定在他手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了過去。

很久之後的某一天,唐蘊無意間提起這一刻,才知道匡延赫之所以會想要這個搖搖樂,隻因為角色的眼睛在笑,彎彎的,和唐蘊竟有幾分神似。

電影開場了,放映廳卻空無一人,唐蘊有些驚訝地往裏走。

“我剛才買票的時候看到後排有兩個人的。”他為自己的運氣感到高興,他很喜歡包場看電影的鬆弛感,不用因為怕影響到別人觀影而不敢說話。

他轉過頭,看小啞巴因為戴墨鏡的緣故,一隻手扶著欄杆,走得很慢。

唐蘊伸出手:“要牽著嗎?”

小啞巴腳步一頓,沒吱聲。放映廳太暗了,唐蘊完全琢磨不出他這是什麽意思,覺得自己的舉動有點多餘。

正想說“不需要也沒事”,他的手就被人握住了。

很陌生的觸感,因為**從來不需要牽手,他對小啞巴的腰腹倒是比較熟悉。

他的手掌十分寬厚,溫溫熱熱,就是皮膚有點幹燥,手指尖和掌心都有不同程度的老繭,捏起來硬硬的。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修車的?”唐蘊問。

匡延赫被問住了。

他根本不會修車,之前發給唐蘊的照片是讓別人拍的,他曾投資過連鎖的汽車美容店。手上之所以有老繭是他經常攀岩和射箭的緣故。

【很多年了,我不太記得了。】他回道。

“另外一隻手給我看看。”

匡延赫伸出左手,觀察唐蘊的臉色,總不見得是被看出什麽端倪來了吧?

“你手指好長,感覺很適合彈鋼琴。”

唐蘊評價手指時,聲音裏帶著笑意,接著又將自己的手指伸入匡延赫的指縫,握緊。

匡延赫沒有掙開,一直到他們找到位置坐下,唐蘊也沒有要鬆開他的意思。

“你可以把眼鏡摘了,要不然怎麽看電影啊。”

匡延赫調整了一下帽簷的角度,又將墨鏡向下壓了壓,剛好可以看清大熒幕。

“這沒外人,摘了也不怕嚇到人。”唐蘊看著他說,“你這麽看電影多累啊。”

【你不會喜歡我的臉。】

唐蘊怔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小啞巴之前戴麵具,不是為了防別人,而是防止他窺見他的真麵目。

真有那麽恐怖嗎?還是說,毀了容的人都比較自卑?尤其他們還是曖昧對象。

“那好吧。”唐蘊沒有勉強他,更沒有為了寬慰他而說些違背良心的話。盡管他們現在相處得很融洽,可他不敢保證自己在看過他的臉之後,好感度會不會銳減。

座位選在了視野最佳的中間位置,座椅帶按摩功能,匡延赫腰不酸背不痛,但還是很好奇地掃了一下。

因為這不是他們家開的電影院,正好趁此機會體驗一下對家選用的座椅按摩功能效果如何。

小程序裏有多種模式可調節,但後背並沒有任何響應,倒是旁邊的人被突然滾動起來的椅背嚇了個激靈。

“你掃的啊?!”唐蘊詫異地看著他。

“啊。”匡延赫點點頭。

“我說它怎麽突然動了呢!”唐蘊又躺了回去,四肢舒舒服服地癱著,很享受的樣子。

【舒服嗎?】匡延赫想得到客觀一點的用戶評價。

“還可以,”唐蘊淺淺地笑了一下,上肢一傾,挨到匡延赫耳側,“不過肯定沒你按得舒服。”

匡延赫並沒有給誰按過摩,更別提什麽技巧。

【你怎麽知道我按的會舒服?】

唐蘊一本正經地說:“按摩嘛,最重要的就是力度和準度,你都兼備了啊。”

力度和準度。

匡延赫眯起眼,他從唐蘊的語氣和神情裏捕捉到一絲玩味,似乎意有所指。

【你剛才還說它們適合彈鋼琴。】

“這兩者又不衝突。”唐蘊說著,又往嘴裏塞了好幾顆爆米花。

匡延赫的目光投回熒幕,琢磨起剛才遺漏掉的劇情。

他平時娛樂放鬆的時間有限,周末在家,大抵也會被工作電話給吵醒,所以極少看影視劇,平板上收藏過不少匡又槐推薦給他的紀錄片和電影,目前進度依舊是零。

這是他從學校畢業以後,第一次看國產的喜劇電影,沒有預想中那麽爛俗,甚至還有一兩個笑點,至於他身旁這位,則仿佛被人點了笑穴,“嗬嗬”個不停,還有兩次他的笑聲幾乎要貫穿匡延赫的耳膜。

工作消息不停閃現,匡延赫隻得挑幾條重要的先回了。

正接受群裏的文件,唐蘊忽然在他耳邊說:“下了班還這麽忙啊?”

匡延赫的手機沒有貼防窺屏,下意識將屏幕往另一個方向側了側,因為群名帶有“向恒”這樣的前綴。

這個動作顯然引起了唐蘊的狐疑。

“跟誰在聊天呢?”

匡延赫切入到備忘錄,想告訴唐蘊,自己剛在給客戶回消息,但唐蘊又擺擺手說:“啊算啦算啦,你不用跟我交代什麽的,你要是很忙的話盡管聊,反正劇情一會兒我會告訴你的。”

言下之意是,我們的關係也沒有進展到要交代好友圈和切斷一切曖昧對象的那一步。

唐蘊這種波瀾不驚的、滿不在乎的態度,讓匡延赫覺得他大概談過很多段戀愛,所以對很多事才沒那麽在意。

否則他不會在占有欲,或者說好奇心爆棚的時刻,嫻熟地掐自己一把,讓他們的關係隻停留在很淺的水域。

一定是有人的一些舉動,教會了他什麽。

就像被水淹過的人,很難鼓起勇氣靠近泳池一樣,於是唐蘊便開始和人保持這不近不遠的關係。

曖昧、快樂,但不至於不清醒。

他還是向唐蘊解釋道:【別誤會,剛才在給同事回消息,我沒有男友,也沒有女友,更沒有結過婚。】

唐蘊笑起來,似乎相信了他:“好啦,我知道了,有急事的話你先忙,我沒關係的。”

【不忙。】匡延赫收起手機,陪他繼續看電影。

影院笑聲不斷,唐蘊的身體微微朝右側了一些,靠近一直發呆的匡延赫問:“你怎麽都不笑啊,是不是不怎麽喜歡喜劇電影?”

匡延赫:【沒,我感覺挺好笑的,但我通常就是暗爽。】

唐蘊又誇他好可愛,而且語氣和眼神都非常真摯,不像演的,但匡延赫不懂自己可愛的點在哪,他隻是實話實說而已。

“你要是覺得不太喜歡的話,我們可以看點別的,不用勉強自己的。”唐蘊說。

匡延赫很納悶:【怎麽看別的?】

“就……不看電影啦。”唐蘊的聲音變低了,看起來有那麽點難為情。

匡延赫懂了,故意問:【那看點什麽呢?】

唐蘊又把問題拋回來:“原本看完電影之後,你有什麽打算嗎?”

【沒。】這點匡延赫沒有撒謊,他原本是想在吃飯的時候告訴唐蘊,自己準備去異地創業,很久都不會回來。

他認為以唐蘊這種灑脫的性格,一定很快就會在網站上結識一個新的床伴從而忘掉他的。

他的計劃裏壓根兒都沒有看電影這項流程。

唐蘊把手搭在匡延赫的膝蓋上,一點點往上,摸到大腿,與此同時,身體越過座椅的扶手,在匡延赫的耳朵上親了一口,用懵懂天真地口吻問:“那現在有沒有了?”

他剛喝過冰鎮可樂,嘴唇是涼的,連呼吸都帶著些許涼意。匡延赫的喉結滾了滾,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被蠱惑,他該去創業了。

可是身體完全越過了思想,做出了最最本能的反應。

他摘下帽子,略微偏頭,扣住唐蘊的後頸,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