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哄哄

結束掉這個罪惡又甜蜜的吻,唐蘊半臥在沙發中大口喘息,他的一條腿被小啞巴擠得緊貼沙發,另一條搭在小啞巴的大腿上,此時正被一雙手握著。

缺氧和酒精的雙重作用致使他的臉格外的紅,他緩了好久,才重新調整坐姿,目光向周圍掃了一圈,確認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才稍稍鬆了口氣。

他今天是下了班徑直來約會的,沒來得及換衣服,還是白天那身襯衣和西褲,接吻的時候,衣服從褲腰裏抽出來,被壓得皺皺巴巴,領帶也歪到一邊,顯得極為不正經。

反觀小啞巴,一身輕鬆地端坐著,還有餘力用簽子挑掉西瓜上麵的籽,然後喂到唐蘊嘴邊。

他的遊刃有餘和唐蘊失速的心跳形成很強烈的對比。

唐蘊吃掉西瓜問:“為什麽你這麽乖?這些是誰教你的?”

小啞巴眼神茫然:【你說什麽?接吻嗎?】

“喂西瓜之前會把籽先挑走這種……”唐蘊試探地問道,“是你前任教你這麽做的嗎?”

小啞巴笑了一下:【也可以這麽理解,不過我通常都是被投喂的那個。】

言下之意是,我是第一次這麽喂別人,你是最特別的。

這話要是七八年前的唐蘊聽見,一準心動到不行,覺得自己已經在對方心裏占據很重要的位置,可是現在他的大腦就好像被蒙了一層濾網似的,凡有這樣曖昧的字眼匯入,都得被過濾一遍,最後隻剩下理性的部分。

小啞巴說的是“都”,所以他談過不止一任,或者說約過不止一個。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誠實一點回答我。”唐蘊轉過頭盯著他,小啞巴又戳了塊荔枝到他嘴邊時,他往邊上躲了一下,直到小啞巴點頭說“嗯”,他才把水果吃掉了。

“在老家的這段時間裏,你還有約別人嗎?”

雖然隻是炮\友,雙方都沒有提前約定什麽,但唐蘊還是喜歡一對一約會,他希望對方能明白這一點。

小啞巴搖搖頭,又好像擔心他不相信似的,放下酒杯,認真輸入道:【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結識不同的人。】

尋氧這款軟件的交友機製比較特殊,當用戶匹配到合適的另一半之後,是可以自願選擇開啟羈絆模式的,類似遊戲裏的結婚,倆人的賬號頭像會形成關聯標記,顯現出一個紅色小愛心,所有用戶都看得到,且無法隱藏,直到倆人關係解除。

想要匹配新的人,除非重新注冊一個新的賬號,那就得再換一個手機號。

這樣的情況肯定存在,但唐蘊相信小啞巴沒有那麽做。

一個人真誠與否是能夠從神態和行動中感覺出來的,小啞巴的第一反應是給唐蘊檢查手機,而不是呆滯地重複疑惑,回避話題,就證明他坦坦****。

唐蘊沒有去翻小啞巴的手機,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那你呢?】

“我當然也沒有了。”

唐蘊很理解小啞巴說的那句“沒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結識不同的人”。

他也是近幾年才意識到,人所有的焦慮和煩躁其實都來源於社交,凡是想把一段關係處理好,就必須學會經營。

麵對客戶,要學會麵麵俱到;麵對長輩,要乖順懂事;麵對朋友,要理解溝通;麵對另一半,要無微不至,要從容忍讓,也要溫柔浪漫。

即使是他們這種最簡單的炮\友關係,都需要填寫好半天的個人資料,聊幾次天,搞搞曖昧,再去探究對方的身體,摸索相同的喜好。

這過程裏其實會遇到很多不可控的情況,像梁頌之前約到的人就都很奇怪,要麽是老二太小,要麽是騙錢的海王,甚至還遇到偽造體檢報告,實際患有性病的。

所以唐蘊認為,自己能認識小啞巴這種思維邏輯正常,會體察情緒,溫柔大方,身型強健,老二粗長,無論接吻還是上床,都能讓人腿軟的炮友其實已經很幸運了。

他才懶得浪費時間去了解別人。

電影裏的何寶榮和黎耀輝吵架了,因為黎耀輝看到何寶榮和老外摟摟抱抱吃醋了,倆人就這樣分開了一段時間,但當何寶榮被人打傷,可憐兮兮地敲響黎耀輝的房門,黎耀輝還是把他放了進去。

黎耀輝一邊鬧別扭罵何寶榮,但還是像照顧半身不遂的殘疾人似的,幫何寶榮擦幹淨臉蛋和身體。

隔天何寶榮說想要晨運,黎耀輝即使很不願意,但也依然陪著去了,結果一回家就開始發高燒,被何寶榮嘲笑身體弱。

到了晚上,何寶榮肚子餓,撲在發高燒的黎耀輝身上,撒嬌說要吃晚飯,黎耀輝怒氣衝衝地朝何寶榮大喊:“你讓一個病人給你做飯啊?”

可是下一秒,鏡頭出現披著毯子的黎耀輝,站在逼仄的廚房裏麵幫何寶榮炒蛋炒飯。

這一小段劇情唐蘊是笑著看完的,很甜很甜,屬實羨煞旁人,這也是他小時候幻想過的戀愛狀態。

兩個人不論出身與地位,過去和將來,而是靠靈魂與靈魂間的自然吸引走到一起,即使嘴上不提“愛”字,但愛早已潑灑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裏,即使偶爾相互嫌棄,但誰也離不開誰。

唐蘊靠在寬厚的肩膀上,問道:“那你有想過談一場正常一點的戀愛嗎?就像他們那樣。”

匡延赫很久以前想過,但他內心深處又很排斥建立親密關係,首先他不擅長處理感情問題,不會哄人,不懂浪漫,他甚至無法判斷,那些口口聲聲說喜歡他的人,究竟喜歡的是匡繼衝的兒子匡延赫,還是他本身。

另外,他的絕大部分時間都被工作占據,他也習慣了這種忙碌,有興致的時候,會抽出一點時間來陪伴對方,但他更喜歡獨處。他做不到隨時隨地待命,給另一半提供情緒價值,也討厭被另外一個人牽動情緒。

他習慣掌控一切,如果突然出現一個人,打破了他生活的平衡,他一定會非常難受。

【我覺得像我們現在這樣的狀態就很好。當兩人完全了解對方之後,是會心生厭倦的,然後相互猜忌,逐漸遠離,很沒意思。】

唐蘊那對漂亮的眼睛從生動變得憂鬱:“你對感情的態度簡直比我還悲觀。”

匡延赫不太能理解唐蘊問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好像是在對他進行暗示,但又好像是對電影情節拋出一點小疑惑。

匡延赫至今仍然記得,唐蘊在尋氧上加他好友的第一天,就明確地對他說過:“我是不準備談戀愛的,你能接受嗎?”

難不成唐蘊還會為了他這個毀了容的人作出改變嗎?

【你對戀愛還抱有期待?】

“偶爾是會期待一下的。”唐蘊的注意力又回到電影上去了。

匡延赫不清楚他在哪些時刻會抱有期待,但他明確知道的是,自己不能用小啞巴這個虛假的身份去和唐律師戀愛。

上次電影院約完會之後就該和唐律斷絕掉炮\友關係的,可他的自製力好差,卸載完沒幾天又把軟件裝了回來,一想到唐蘊找不到他會立刻解除羈絆關係,和別人上床,莫名有點不爽。

就算唐蘊想解除,也得等他先玩膩再說。

他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唐蘊一口氣把剩下那點酒喝光了,問:“那待會兒我們去哪兒玩?”

他說的玩是上床的意思,兩個人對此都心照不宣。

匡延赫想開車帶唐蘊去風景好一點的地方,為此他還準備了好些煙花放在後備箱,車玻璃貼上了防窺膜,如果唐蘊不喜歡,還有一家情調不錯的酒店作為備選。

沒想到唐蘊先他一步問道:“你想不想去我家?”

匡延赫望著唐蘊濕潤的眼睛,喉結滑動,點點頭。

電影才放到一半時,代駕司機就到了,說是在巷子外麵的停車場等著。

“這麽快啊……”唐蘊說著,站起身。

他最後一口酒喝猛了些,眼前一片意想不到的眩暈,他立刻抓住旁邊人的手臂才沒有摔個狗啃屎。

緩過勁來,他學習何寶榮那樣撒嬌道:“你可以背我嗎哥哥?我頭有點暈。”

匡延赫愣了一下,他還以為這個稱呼是特別的,沒想到唐蘊見誰都會這麽喊。

他的遲疑在唐蘊看來是不情願,唐蘊有些尷尬,但很快就看到男人彎下腰,雙手支在膝蓋上。

唐蘊難以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好像體驗到了小流浪貓的幸福,他滿足又快樂地蹦上小啞巴寬厚的背,圈住他脖子說:“謝謝哥哥。”

酒吧離家挺遠的,唐蘊躺在匡延赫腿上,沒多會兒便睡著了,直到司機在路上遇到一隻突然躥出來的野貓,一腳刹車踩猛了,他才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

“馬上就到了啊。”司機回頭問道,“是從南門進是嗎?”

唐蘊應了一聲:“進門右拐就是地下車庫。”

“好嘞。”

下了車,代駕司機為他們打開車門,匡延赫先一步下車,從副駕駛座椅上拿了個狐狸麵具,勾在食指上,酒吧和影院燈光昏暗,即使流一點汗他的“傷疤”也不受影響,但在家裏就不一樣。

這一次,還沒等唐蘊撒嬌,匡延赫就先背過身,做好了背他上樓的姿勢。

唐蘊噗嗤樂了,跳到他後背:“寶貝好乖,一會兒我來多疼疼你。”

雖說這些稱呼匡延赫在軟件上都聽過了,但從喝多了的唐律師口中親口說出來,是種截然不同的親密,耳朵很享受。

往前走了幾步,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應該是第一次來這邊,趕緊停在原地,等待唐律師的指令。

“就是那個門。”唐蘊往前指了一下,“密碼是六個八。”

溫熱的呼吸一陣又一陣地呼出,匡延赫的耳朵沒能躲過去,隻覺得唐律師的聲音比今晚的酒更醉人。

進屋,剛一開燈,法典就從沙發底下衝出來,等快要蹦到匡延赫腿邊時突然刹車,好像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進門的不是自家主人。

它放慢腳步,走到匡延赫腳邊嗅了嗅,宣誓主權一般地朝他叫喚,尾巴直直的立著。

“欸?”唐蘊從匡延赫身上下來,蹲下去摸了摸法典的腦袋,“好奇怪哦,它平時還挺怕生的,之前我幾個朋友過來,它都躲起來的。”

匡延赫胡亂推脫道:【我店裏也有貓,它可能聞到貓咪的味道了。】

“哦!那很有可能!”

匡延赫忽然覺得,在工作上專業敏銳的唐律師,在生活裏其實有點好騙。

給法典的飯盤裏添了點貓糧和水後,唐蘊起身道:“我先去洗澡,你先隨便逛,不過次臥是我朋友住的,他的東西你別亂動。”

匡延赫乖巧地點了個頭,演出了一種第一次到別人家裏做客的局促感,四下張望,最後坐在了沙發裏。

唐蘊親了他一下,進屋了。

匡延赫趴在沙發上看法典吃東西,小家夥比他第一次見到時胖了許多,肚子從空心變成了實心,圓滾滾的。

它的腸子大概是直的,吃完就跑去陽台上拉屎,一邊拉,還一邊盯著匡延赫,眼神有幾分警惕,好像怕他跑過去襲擊它似的。

等到法典笨拙地埋完粑粑,匡延赫趕緊去把陽台的窗戶拉開,憋著氣,把貓屎貓尿都給鏟了,找到新的垃圾袋換上。

在家裏,這種活並不需要他親手來做,所以他拎著沾有便便的貓砂鏟有點不知所措,最終走到陽台邊的水龍頭前,將它衝洗幹淨,甩了甩,再用紙巾擦幹淨,掛起來。

剛拉完屎的小貓咪就跟發瘋了似的,在家裏上躥下跳,茶幾上的遙控器、零食、蠟燭、案卷材料全都被撞飛,匡延赫像照顧小孩兒一樣,跟在屁股後邊兒一樣一樣地收拾。

“我好了。”唐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出來,他穿的是匡延赫第一次在直播間看到的那身睡衣,口袋上印有小麋鹿圖案,領口開得很大。

匡延赫腦內此時又閃過一些唐律師跳過的擦邊舞蹈。

事實上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擦邊,隻是唐律師的舞姿性張力很足,會勾起匡延赫的欲望。

“我的睡衣你穿可能有點小,”唐蘊丟給他一套衣服和一次性的棉質**,“你待會兒試試看,不行的話就光著吧,反正我也不是沒看過。”

匡延赫接住了他的衣服,很想問問他,為什麽家裏能隨隨便便找出一次性**,但又怕答案會讓自己失望。

進入洗手間,匡延赫第一時間摘了墨鏡,檢查臉上的“燒傷疤”,沒變形,也沒掉色,不愧是行業裏拔尖的妝造團,那傷痕逼真得連他自己都快要信了。

洗完澡,匡延赫重新戴上狐狸麵具,這副麵具也是他請專人定製的,材質偏軟,貼合麵部線條,所以不會像墨鏡那樣影響接吻。

等到他走出浴室時,發現唐蘊已經躺在**,隻留給他一盞台燈和一個背影,似乎是睡著了。

“匡總。”

唐蘊忽然出聲,匡延赫怔住,笑容也消失了,腦海閃現出唐蘊轉身來,一臉嚴肅地質問他為什麽玩這麽幼稚的把戲捉弄人。

匡延赫的心仿佛被錘子砸了一下,已經準備好要道歉,又聽見唐蘊說:“鑒定機構的評估報告我已經發你郵箱了。”

“……”原來隻是夢囈。

匡延赫生平第一次聽見有人說夢話,覺得好笑又可愛,輕輕繞到床的另一側,雙手撐在床沿,居高臨下地看他。

唐律師睡覺時把手伸到了枕頭下麵,雙腿蜷著,是個缺乏安全感的睡姿,雖然他個子很高,但其實隻有很薄的肌肉,像那些為了拍戲上鏡而過度節食的男藝人。那細瘦的腳踝,匡延赫總是很輕易地扣住。

睡衣寬鬆,跑到肚子上麵,露出一截窄腰。

匡延赫盯著看了一會兒,身體竟然開始發熱,像是沒有買票進場的觀眾,偷窺到了不被公開的畫麵,有點難為情,可又很難控製住自己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