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相似

在匡延赫的想象裏,臥底任務執行起來很簡單,畢竟房企什麽都不缺,就缺銷售,長期都缺。

這個行業壓力巨大,作息不穩,人員流動性很大,大部分銷售都是幹了一段時間就跑路,或者申請轉到其他崗位,萬晟集團自然也不例外。

好幾個招聘網站,甚至是匡延赫加到的那位銷售的朋友圈裏,每周都會發一次招聘信息。

所以一開始,匡延赫從外地調了兩名年輕漂亮的前台到南城,委婉地跟她們說,營銷部最近收到一些客戶反應,萬晟的銷售人員在與客戶溝通時存在虛假言論的情況。

希望她們能夠過去幫忙了解一下,有情況及時反饋。

這兩位容貌端正漂亮,一眼就被萬晟選中,很快便和另外五名應聘者一起進入到考核期,拿到了銷售主管發送的整套說辭。

洋洋灑灑一萬五千字,匡延赫從頭翻到尾,沒有找到任何造謠的言論,隻好讓那兩位繼續留在萬晟,伺機而動。

可銷售崗不是那麽好待的,銷售主管很變態地命令她們在五天內把整套說辭背下來,還要當麵默寫,這倆美麗廢物一個都沒能通過審核。

之後匡延赫又抽調一男一女兩名銷售到萬盛臥底,倆人為了多拿點業務提成,半個月時間幫萬晟賣掉了好幾套尾房,氣得匡延赫心絞痛都要犯了。

唐蘊得知這個消息,簡直哭笑不得:【那你不得給銷售漲工資,萬一被萬晟的拐跑就不好了。】

匡總(向恒-建築工程糾紛):【那倒不至於,那邊提成給的少。】

唐蘊想了想說:【暗訪的人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你解決吧。】

匡總(向恒-建築工程糾紛):【你準備找誰?】

唐蘊第一個想到的是高中同學程斐,也就是先前送他貓咪的那位,程斐的職業是網絡作者,為人周到熱情,對周遭的一切都保持著很強烈的好奇心,什麽事兒都願意嚐試一下,平時業餘時間很多,要是把這個任務丟給程斐,她肯定興奮答應。

另外一個是整天閑出屁來的梁頌,派他過去完全不必擔心被萬晟的人策反。

匡延赫聽後還挺滿意的,說:【那行,就照你說的做,臥底費我另外跟你結算。】

下班到家,唐蘊電聯程斐,把事情原委同她說了一遍。

這姑娘義憤填膺,都不用唐蘊開口拜托,她就提出去萬晟臥底,挖掘罪證,同時也提出交換條件:如果事情成功的話,她想要寫一本關於地產行業的小說,希望能夠采訪到匡延赫本人,聊聊房地產業的內幕。

唐蘊模仿匡延赫的語氣說:“小意思。”他現在略微摸到一點匡延赫的脾氣了,利益交換的事,他是不會拒絕的。

程斐又問:“匡總本人帥嗎?有沒有照片呀?”

唐蘊第一次覺得“帥”這個字過於貧瘠,完全不足以形容匡延赫的容貌。

“他的長相肯定出乎你意料就對了。”

“該不會是油膩的醜東西吧?那樣我會失去創作欲的。”程斐很現實地說,“如果他的肚子和蛤蟆一樣,我當臥底就要收費了。”

唐蘊服了她了:“放心,他的臉一定會激發出你的創作欲的。”

之後唐蘊又撥通梁頌電話,還沒輪到他說話,就先被梁頌劈頭蓋臉一頓質問。問他最近都在做什麽,怎麽都不約夜宵了,微信上回消息的速度也變慢了,還非常的敷衍,有的話題甚至直接跳過去了。

“我發你的跳傘視頻你怎麽沒誇我?我難道不勇敢嗎?”梁頌像是被打入冷宮的嬪妃,滿肚子全是苦水,稀裏嘩啦往外倒,“說吧,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是不是外麵有別的飯搭子了?”

說到飯搭子,唐蘊最近和匡延赫是稍微走得有點勤。

匡延赫公司樓下的健身區很大,器材應有盡有,但公司員工卻很少踏足,多數區域空著。

這陣匡延赫經常約唐蘊一起打羽毛球,順便探討一下案情,就好像電視劇裏麵的臥底接頭。

打完球,他們就在公司樓下的食堂吃飯,那裏從早上七點一直營業到晚上十二點,提供各色餐點,為了保證口感正宗,外國菜則聘請外籍廚師製作,每日的菜品豐盛到像是自助餐廳。

向恒的食堂是對外開放的,附近幾棟辦公樓裏的上班族也都會趕來這邊吃東西,或者點外賣,生意每天都很火爆,像夜市一樣熱鬧。

唐蘊已經算不清自己這個月和匡延赫吃過多少頓飯了,十根手指估計掰不過來,截至目前,還是沒有品嚐完全部菜品。

不過如果在梁頌麵前承認這些,一定會被罵得更凶,唐蘊隻說自己最近工作太忙了,經常加班。

梁頌並不滿足於這種幹澀的解釋,窮追不舍地問他在忙什麽。

“多大的標的啊?刑事還是民事?”

話音剛落,唐蘊聽到外麵的電梯“叮”了一聲,有人在輸入他家房門密碼。

梁頌已經殺過來了,他站在門外,一邊脫鞋一邊說:“看我幹嗎,還不過來搭把手?”

最近天熱了,梁頌抱來了兩箱飲料和蔬菜水果,還有法典最愛吃的鵪鶉幹。

唐蘊心中有愧,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拖鞋衝過去,殷勤地幫他從櫃子裏找了雙拖鞋,接過東西問:“晚飯吃了嗎?”

梁頌沒好氣地說:“沒呢,我一下班就趕過來了,累死我了。”

梁頌因為多次創業失敗,現在妥協地回去繼承家業,不過是從基層打雜的做起,每個月隻有兩天休息,好處是銀行卡每月的支付上限取消了,買東西終於不用再問唐蘊借錢了。

梁頌帶東西來是想填補一下冰箱的空位,卻發現裏麵空空如也,就隻剩根剝了皮的玉米,廚房的灶具和案板上也發現了可疑的貓毛,量還不少,說明唐蘊很久沒進來清理過了。

梁頌眯著眼睛說:“你這是多久沒有在家吃過飯了啊?”

沒辦法,唐蘊隻好把最近讓匡延赫焦頭爛額的造謠事件告訴梁頌,承認自己在匡延赫公司吃了飯,且出於本能地為自己做“罪輕辯護”,說就這幾天吃了兩頓。

“而且是他主動請我的。”唐蘊心虛地埋頭幹活,把飲料拆開,一點點放進冰箱,排成順眼的隊列,又去把水果洗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幫他當臥底?”梁頌一臉不可置信,“他可是我的對家!我憑什麽幫他?”

唐蘊也不是沒想過這茬:“但你那電影院不是打算轉手賣掉了嗎,跟向恒也不算是競爭對手了啊。”

“這不是還沒賣掉嗎,我是打算再掙紮一下的。”

“哦,這樣啊……”唐蘊關掉冰箱門,不想為難他,“那算了,我再重新找個人好了。”

“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啦。”梁頌勾住他肩膀,“就算我討厭他,也得賣你的麵子對不對?”

唐蘊笑起來:“這還差不多。”

梁頌肚子餓了,突發奇想說想吃蟹黃拌麵,唐蘊便點了家好評率最高的,順便又點了些生醃,他知道梁頌很喜歡吃這些。

唐蘊收拾了一下廚房,聽梁頌訴說他最近苦惱的相親經曆。

“幾乎每天都要給我安排一場,我真服了,關鍵有的才剛大學畢業,約出去我都不好意思。”

唐蘊問:“你媽從哪裏認識的這麽多人?”

“相親網站唄,”梁頌欲哭無淚,“我媽還專門花了五萬六開通了什麽鑽石VIP服務。”

唐蘊驚呆了:“這麽貴,你媽是不是讓人給忽悠了啊?”

“誰知道她,”梁頌聳聳肩,“反正花的是她自己的錢,我管也管不住她,隨她去了。”

“那你今後怎麽弄,難道真找個女的結婚啊?”唐蘊吃著水果問。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梁頌靠在沙發裏,“我打算去‘藍桉’看看能不能結識一些拉拉,形婚幾年再離婚。”

藍桉是南城出名的同性戀酒吧,唐蘊早些年去過兩次,裏麵熱鬧歸熱鬧,但顧客魚龍混雜,抱著奇怪目的的人很多,有一回唐蘊喝得有點多,上洗手間的時候險些被人猥褻,之後就再也沒去過了。

不知道經過掃黑除惡和停業整頓後的藍桉變成了什麽樣。

梁頌說前兩天刷短視頻的時候看到了藍桉的推廣,裏麵一水的肌肉**,隻穿著**在台上跳舞,要多騷有多騷,說著還翻出曆史記錄來,非要給唐蘊欣賞。

“心不心動?”梁頌看完視頻又看一眼唐蘊,“就問你心不心動!”

“還行吧。”唐蘊覺得舞台上那幾個男人的肌肉都太發達了,以至於失去了美感,會讓他想到牛蛙腿。

他更喜歡小啞巴那種身材,輪廓清晰又自然,雕塑似的,果然吃過了好的就很難再欣賞一般的。

“你不是找拉子去嗎?看帥哥幹什麽?”

梁頌收起手機:“看看又不犯法,就算以後結婚了也不能耽誤我看帥哥。”

職業使然,唐蘊總覺得靠形婚實現自由的這條路很難走通,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了。

“那形婚完了呢?你媽要是再催生怎麽弄?”

梁頌想當然地說:“那我就再形婚再離婚,直到他們催不動為止。”

梁頌的父母唐蘊都見過,倆人性格都很好,對待唐蘊也像對待親兒子似的,就是生育觀比較過時,唐蘊有點心疼他們。

“那你爸媽為你的婚事付出的時間、精力、金錢甚至是情感呢?能夠彌補嗎?”

梁頌答不上來,光是應付眼前的相親局,就已經很讓他頭痛了,他開了一局遊戲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外賣很快便送到了,不知道是不是餓久了,唐蘊覺得每一道菜都特別美味,尤其是麵條裏的蟹黃和蝦仁。

吃了兩口,忽然想起匡延赫上回說公司附近都點不到什麽好吃的蟹黃麵,於是拍了張照片發過去,報上了餐廳的名字。

梁頌的嗅覺敏銳,查崗一般問道:“分享給誰呢?”

唐蘊毫不猶豫:“我媽。”

“你媽姓匡啊?”梁頌那5.2的強大視力已經把備注看得清清楚楚。

唐蘊尷尬一笑,梁頌很直白地問:“所以你這麽大費周章地找人幫他做這種未必有結果的調查,是想要追他嗎?”

“當然不是了!”唐蘊覺得這問題未免太過荒唐。

那可是匡延赫,一個位高權重的執行總,殺伐果斷的掌權者,即使對方真的是gay,跟他這種普通人又能扯上什麽關係?

他還沒有愚蠢到要自討苦吃。

不過梁頌的問題還是攪亂了他內心的平靜,想起那些根本不屬於工作範疇的好心幫忙,那些兵荒馬亂的情緒波動,那些並不尋常的肢體接觸……

再這樣下去,恐怕隻有死路一條。

為了把注意力從匡延赫身上移開,唐蘊決定約一下許久未見的小啞巴。

在梁頌回房睡覺後,唐蘊打開了軟件。

記錄還是停留在上個月。

小啞巴說:你不需要對我付出真實的情感,你想要的,我依然會給你。

這句話唐蘊是這麽理解的:咱們就單純約個炮,沒必要想太多,你也別指望我對你付出什麽真情實感。

渣得明明白白。

如果時間倒退回幾年前,唐蘊看到這樣的發言是打心眼裏鄙視的,他曾向往的戀愛是固執而又堅定的,是以信任與忠誠為依托的廝守,就像藍桉對待釋懷鳥。而不固定的關係在他看來是對彼此的不負責。

三段戀愛告終,他成長了不少,曾經的觀念就像在地震中崩塌的高樓,即使重塑,也回不去原來的樣子了。

現在的他則認為,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無論多麽堅固偉大的情感,到最後還是會走散在一個尋常不過的黃昏裏。

這種不用負責的情感經營起來反而很輕鬆。

唐蘊戳了個小表情過去,問小啞巴最近在忙什麽,怎麽都沒有消息。

小啞巴說:【在裝修新門麵。】

快樂小法師:【新門店在哪裏呀?離我這兒遠不遠?我去給你捧場子。】

小啞巴:【挺遠的,在老家。】

快樂小法師:【那你什麽時候回南城呢?】

小啞巴:【想我了?】

快樂小法師:【嗯嗯。】

快樂小法師:【我同事推薦我一家酒吧,說裏麵精釀酒的味道很不錯,想不想去試試?我請你。】

問完,唐蘊就丟下手機去浴室衝澡了,因為他很確信對方的回答是肯定的。在麵對小啞巴的時候,他有種做小學試題的自信,而這種莫名的自信又是從來沒有拒絕過他要求的小啞巴帶給他的。

果不其然,等他回到**,看到的是一個愉快的“OK”表情包。

他們約定在周六晚上碰麵,計劃是先吃點東西,再由小啞巴開車,載著唐蘊去那家音樂酒吧,這樣就不用兩個人分別開車再分別找代駕了。

周末很快到來,唐蘊打車到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剛好是飯點,餐廳人很多,唐蘊取完號坐在走廊的凳子上發呆,看到路過的人手裏幾乎都提著一樣的飲料,才發現這邊新開了家果茶店。

前三天有買一贈一的活動,唐蘊也過去掃了個碼。

在等待工作人員製作的時候,唐蘊的手機彈出新消息。

【我到了,準備坐電梯上來,你到了嗎?】

唐蘊說:“你先到飯店門口等著,我買兩杯檸檬茶,馬上就到,我點的是五分甜的,你OK嗎?趁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應該可以換。”

小啞巴:【可以。】

五分鍾後,工作人員確認了一下桌上的取餐號,把保溫袋遞給唐蘊:“您的檸檬茶好了,請拿好。”

唐蘊提著飲料往回走,透明的直升梯正好在四樓停下,雖然隻有一點側影,但唐蘊還是認出了站在裏麵的小啞巴,他的個子實在太高了,腿又長,即使落入洶湧的人潮中,肯定也一樣很好分辨。

唐蘊加快了步伐,想跑過去在背後嚇唬他一下。

電梯門打開,最先走出來的是一家三口,推著嬰兒車,接著又出來一對手挽手的女生,小啞巴走在最後。

他還是當初那身“純獄風”造型,鴨舌帽,墨鏡,口罩,幾乎遮住一整張臉,隻是現在天氣暖和了,他的黑色衛衣變成了黑色T恤。

出了電梯,他收起手機,並沒有發現唐蘊,而是不緊不慢地朝飯店方向走去。

唐蘊就這麽望著他的背影,挺拔的身姿,寬厚平直的肩膀,喜歡揣在兜裏的右手。

唐蘊覺得自己可能魔怔了,竟然覺得這個背影和匡延赫很像,非常像,連走路姿勢都幾乎是一樣的。

“匡總!”

隔著十米多的距離,唐蘊用足夠對方聽到的聲音喊了一句,期待那個人會突然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