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純情

忙活到七點鍾多,倆人終於吃上了勉強熱乎的飯菜。

匡延赫每嚐一口菜,唐蘊都忍不住問一句:“怎麽樣?是你喜歡的口味嗎?”

“嗯,很不錯。”匡延赫身邊除了阿姨就沒有會做飯的人,所以他覺得唐蘊的做飯水平很厲害,甚至達到了飯店的水準。

“那就好。”見匡延赫左手夾菜很不利索,唐蘊便挑了最好的部分夾起來放到他飯碗裏。

吃到一半,李曼珍打來電話,問唐蘊下班沒有。

唐蘊這才想起來上午答應了老媽要回個電話回去,他手上沾了點油,餐桌上又沒見著紙巾,隻好開免提道:“我這會兒在外邊吃飯呢。”

“跟誰呀,你同事嗎?”

唐蘊說:“一個朋友,他手不當心弄傷了,我幫他做了頓飯。”

匡延赫挺有眼力見兒地從茶幾上取了紙巾,遞給唐蘊。

“謝謝。”唐蘊小聲說道。

李曼珍又問:“你小姨剛才發你的照片看了沒有,那小姑娘是不是挺漂亮的?”

唐蘊擦擦手,點進微信看了一眼:“是挺漂亮,但不是我的菜。”

李曼珍堅持不懈:“那你喜歡什麽菜?我再幫你問問。”

唐蘊聽見匡延赫很輕的笑了一聲,應該是在笑他媽媽說的話。

唐蘊拍了一桌好菜發給李曼珍,說:“我喜歡這些菜。”

李曼珍罵他沒正形,但因為相隔兩地,光是電話裏催那麽幾句對唐蘊來說也沒什麽殺傷力,就邊吃飯邊聽他媽嘮叨,當背景音。

中途匡延赫還被逗笑了好幾次。

後來李曼珍大概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就不催了,轉而問唐蘊:“下禮拜六你有時間不?”

唐蘊不知道她又要整什麽幺蛾子,於是說:“暫時還不確定,看有沒有客戶約。”

李曼珍道:“要是沒人約的話就回來接我一下,我答應你小姨,周末帶她出去定房。”

唐蘊有些納悶:“定什麽房?她要租房子啊?”

“她是想買房。”

李曼珍口中的小姨前不久因為丈夫出軌而離婚了,法院最後的判決是:陸建偉——也就是唐蘊的姨夫,需要賠償妻子兩百萬,另外每個月額外支付三千五作為孩子的撫養費。

唐蘊小姨今年四十歲,當初因為身體不好,調養到三十六歲才要到孩子,所以孩子現在還很小。

不過為人父母,總是習慣提前給孩子的將來做規劃,唐蘊小姨現在就打算把自己名下的一套老破小賣了,再加上陸建偉那裏的兩百萬,去換一套南城實驗校區的房子。

這樣自己的孩子長大以後就有了實驗中學的名額,這是她在能力範圍內,給到孩子最好的條件了。

“那她原來那套房子大概能賣多少錢啊?”唐蘊記得小姨家裏那套房子買了很久了,他小時候還經常去玩。

李曼珍說:“中介那邊估計了一下,大概能賣個一百來萬,已經有客戶約著看房了呀。”

“那是挺不錯的,這樣加一加也有三百來萬,可以在市區買套像樣點兒的房子了,那她現在打算買一手的還是二手的?”

“能買一手肯定是買一手的,她聽她一個朋友講,之前買了套二手的,問題多得很,她也不敢買了。”

“三百萬買一手的話就沒錢裝修了吧,我同事家也買在實驗那片兒,房價還是挺高的,要不你讓她再等等,看看會不會跌呢。”

“她卡裏還有錢呢,你別看她就開個小小的窗簾店,合計下來一年也有個二十萬,而且你姨夫以前每個月也給她生活費,花不完的全存起來了。”

靠。

唐蘊真情實感地羨慕了:“怎麽大家都這麽有錢啊,我也想要個老公了。”

李曼珍說:“你有本事也找一個,懷胎十月給人生小孩去。”

匡延赫又笑了一下,不過這次唐蘊光顧著吃東西,沒在意。

李曼珍說,白天在網上幫小姨查了很久的資料,目前就景明佳園,還有萬晟的墨香學府這兩處地方符合小姨的期望。

聽到“萬晟”兩個字,匡延赫的眉心緊了緊。

唐蘊也有些不高興,今天要不是因為萬晟的人找茬,映月灣的活動也不至於搞砸。

銷售行為,集團買單,唐蘊對萬晟的印象已經成負數了。

“墨香學府多少錢一套啊?”

李曼珍說:“裏麵房型可多著嘞,朝向不同的價格也不一樣,中介帶她看了幾套,一套三百二,一套三百五,還有一套我忘記了,好像四百萬出頭吧,不過四百萬那套光線是真的好,我們下午過去的,客廳裏還亮亮堂堂,精裝修也到位,人搬進去直接可以住了。”

匡延赫迅速在備忘錄上輸了一行字:【向恒在實驗校區那邊也有很多不錯的房型,樓盤叫“朝雲”,問問她感不感興趣,我可以給她優惠。】

唐蘊心說不愧是搞房地產的,這嗅覺,太敏銳了。

他連忙轉告給老媽:“你讓小姨去看看‘朝雲’的房子呢,也在校區旁邊,我一個朋友就在那邊工作,可以給小姨一點優惠。”

“朝雲啊,我知道的呀,比墨香學府還便宜一點,我本來也打算帶她過去看的,但是聽人家說,那邊裝修一塌糊塗,下雨天漏水,地暖也不熱,還有些是非法建設,被政府發現了要拆掉的,不好冒這個風險的。”

“啊?不是吧?”唐蘊尷尬到腳趾一縮,這跟嚼舌根被主角發現有什麽區別?他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匡延赫的表情。

誰來救救他!

老媽還在用很確信的語氣說:“怎麽不是,人家買了房子的人親口說的,還能有錯。”

唐蘊隻能盡量找補:“是不是誤會啊?據我所知,向恒在質量這塊把控得挺嚴格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李曼珍渾不在意地說,“反正是你小姨買房,她看中哪裏就買哪裏,我們也不好插手,頂多就是過去幫她看看能不能砍個價,留意留意細節。”

唐蘊瞄了一眼匡延赫,這人似乎沒聽見似的,繼續吃著飯,但唐蘊能感覺到他心情極差,吃著紅燒肉,眉頭卻是皺著的。

這也難怪,這就好比被人當麵指責業務能力差,換作是唐蘊,恐怕連飯都吃不下去,非得跟人掰扯清楚。

掛了電話,唐蘊關心道:“‘朝雲’那片樓盤是你負責管理的嗎?有聽說過這種情況嗎?”

“沒。”匡延赫搖搖頭,十分篤定地說道,“我們的房子肯定不存在漏雨和供暖不行的問題,在交房以前,工程部都要從頭到尾檢驗好幾遍,而且我們跟消費者簽的合同裏也會列明,如果是因為這種最低級的問題導致客戶體驗感不好,我們是可以提供免費上門維修服務的,修不好的直接換房。”

唐蘊還是第一次聽他講這麽長一段話,能感覺到,剛才老媽說的那番話,觸到了匡延赫的逆鱗,他趕忙安慰道:“那就肯定是我媽她們搞錯了,說不定是景明的問題,她們都不太懂這些。”

匡延赫吃完了最後一口飯,放下勺子說:“我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唐蘊的反應也很快:“你是懷疑有競爭對手故意造謠嗎?”

“嗯。”匡延赫點點頭。

唐蘊忽然替他感到一陣憋屈,就像好端端地走在路上被人扣了個臭氣熏天的屎盆子。

房地產行業怎麽這麽亂?

假如他們的猜測是真實的,那這種惡意比較、商業詆毀的行為,已經嚴重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如果向恒可以拿到充足的證據,就可以通過民事訴訟的方式來維權,要求對方停止侵權,賠償損失。

不過關鍵問題在於,他們現在很難確定到底是誰造的謠。

“你有懷疑的對象嗎?”唐蘊問。

“實驗校區周邊大多都是十幾二十年的老房子,二手房數量都沒多少,近五年來新造的小區就景明、朝雲和墨香。”

“哇……”唐蘊敬佩不已,“你這都知道啊?”

“要是連這點都記不住,就別在這行裏混了。”匡延赫說,“就像你們律師辦的案件多了,各種罪名也全都印在腦子裏了。”

每個行業都存在惡性競爭行為,像房企這樣動輒百萬千萬,甚至上億的生意,更是不可能避免。

向恒遇到過各式各樣的造謠,匡延赫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小區發生裏凶殺案,對手甚至高調地買熱搜來抹黑小區物業,警方那邊還沒出聲,網友們已經把罪名定在物業安保身上。

那三天三夜的緊急公關花掉了好幾百萬。

相比曾經大動幹戈的競爭,這種口頭式抹黑就顯得低級了許多,大概也是因為費用收緊,沒錢去買黑通稿了。

如今的向恒分公司也不同於以往,法務部裁員後都沒有人盯著這些競爭對手了。

匡延赫花十分鍾做了個決定,問唐蘊:“明天有時間嗎,陪我去墨香和景明看看。”

他想親自去實地考察一下,好確定究竟是誰在背後造謠,不過他對如何取證,哪些屬於有效證據並不是很了解,隻能委托律師陪同。

唐蘊是個聰明人,立刻會意:“明天我有兩個庭要開,後天陪你行嗎?”

他能這麽快做決定並不完全因為請他幫忙的人是匡延赫,另一方麵,向恒被人惡意造謠抹黑的可能性很高,如果真能拿到證據,匡延赫大概率會把這個案子交給他負責,這又將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匡延赫點頭道:“可以,那等你空了聯係我,我去接你。”

唐蘊瞥了一眼他受傷的手:“還是我去接你吧,到時候我們就各自扮演消費者,看看他們銷售的口徑是不是都統一,如果是的話,就可以用作證據了。”

匡延赫說:“你跟我一起吧,別分開了。”

唐蘊聽了有一點兒高興,但更多的是好奇:“為什麽啊?”

匡延赫麵不改色地說:“因為我不會撒謊。”

“什麽啊!”唐蘊既委屈又想笑,“搞得我好像很會撒謊一樣。”

匡延赫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你是律師。”

這又是什麽理由?

唐蘊瞪大了雙眼,臉都要氣熱了:“我是律師,我又不是騙子!”

匡延赫開玩笑說:“你們不是很擅長把黑的說成白的。”

唐蘊還真沒少聽見別人說這話,尤其是他給犯罪嫌疑人作辯護的時候,什麽難聽的話都有,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會生氣,後來就無所謂了,但他還是佯裝出憤怒的樣子,將筷子橫過來,攔在匡延赫脖頸前,做了個抹脖的動作。

匡延赫趕忙地往後退了一點,笑道:“誇你口才好呢。”

“我謝謝你啊,你太能在律師的雷區蹦迪了。”

匡延赫不再逗他,望著唐蘊的眼神頗為真誠:“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組隊?”

既然都把話說成這樣了,唐蘊也沒什麽理由拒絕。

“隻是……我們兩個大老爺們結伴去買房,銷售會不會覺得有點兒奇怪?到時候我們是不是得偽造個身份?”

唐蘊知道房企銷售都會全方位無死角地把客戶信息打聽個遍,好精準鎖定目標。

“看來你很專業嘛。”

“一般一般啦。”唐蘊很謙虛地吃了口水果。

匡延赫的食指和中指支著下頜,很認真思考片刻說:“要不這樣,我是土大款,你是我在外麵包養的純情大學生,你覺得怎麽樣?”

唐蘊驚呆了。

這是不會撒謊的樣子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