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真愛
這話到溫媛媛耳朵裏簡直是殺人誅心。
這些年來, 發生了很多事。
她早就不恨陳以年,也不恨隨意對待她的龐屏,卻莫名其妙地狠毒了夏莓。
說到底, 不過是因為嫉妒。
曾經,她和陳以年在一起的時候, 她和夏莓也算是能說笑幾句的泛泛之交。
明明從前她們是差不多的。
成績都很差勁, 但都有著好的家世,有著好的皮囊。
隻是漸漸地,她們越來越不一樣,差距也越來越大。
所以, 溫媛媛嫉妒她有那麽多的朋友,嫉妒她每次都有那麽多人無條件站在她身邊,嫉妒她成績越來越好, 嫉妒她考上了好大學擁有了好前程。
所以夏莓任何一點不好,都會讓她覺得安慰。
——你看,我們最終還是差不多的。
所以溫媛媛抓著當初那件事還有程清焰的過往不放,拚了命地挖苦她、嘲諷她, 就想以此聊以安慰。
可程清焰的話卻徹底瓦解她的自欺欺人。
她不得不承認。
命運早就在不知何時拐了彎。
她和夏莓也早就奔向了完全不同的未來。
夏莓依舊被那麽多朋友守護著, 依舊擁有格外珍視她的程清焰。
而且程清焰最終還是重新考上了清華,重新擁有明朗的前途。
那個寒冬的黑夜從來沒有真正摧毀夏莓。
嫉妒卻摧毀了她自己。
溫媛媛那麽要麵子的一個人, 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自己的死敵麵前哭得那麽狼狽。
她在眾目睽睽下,狼狽地流著淚離開。
身後王鵬眾人都還沒從剛才的信息量中回過神, 一時沒法接受溫媛媛口中的那個現實。
但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在高二時程清焰會不辭而別, 那麽相愛的兩人為什麽會毫無征兆地分開。
陳以年率先打破寂靜:“行了,都各回各家吧。”
王鵬回過神來, 沒再提剛才的事,嘟囔道:“真晦氣, 怎麽碰到她了。”
王鵬大學就在柯北本地讀,也因此對溫媛媛後來的事有所耳聞。
在他的話中,夏莓才知道這些年溫媛媛身上都發生了些什麽。
當初龐屏死後,溫媛媛原本是要出國留學的,但溫家卻忽然中落破產,沒了父母的庇佑,出不了國,也沒法重新回到高中,當初她又依仗龐屏作威作福許久,早就結了不少仇怨。
待她沒落時,過去的仇怨自然就找上門來了。
那段時間她過得很艱難。
再後來,出國是不可能了,明哲的學費也付不起。
她卻依舊心高氣傲不願意去其他學校讀書。
漸漸的,再沒聽說過她的消息。
從前也算是明哲的風雲人物,後來卻忽然徹底消失了。
直到王鵬大學後有次從外省同學口中聽到溫媛媛的名字,問他是怎麽認識的,這才知道後來溫媛媛成了站街女。
聽完王鵬的話,夏莓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雖然覺得唏噓,但卻生不出分毫的可憐。
人生有無數的選擇,也有無數的轉機,隻要真心向上即便在泥濘中也能開出一朵花。
曾經擺在溫媛媛麵前也有無數的選擇,隻不過她每次都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最後落得這樣的地步,冷眼旁觀,隻能是咎由自取。
夏莓和程清焰一塊兒坐上出租車回家。
夏莓將車窗搖下,懶洋洋地靠著座椅望向窗外,銀裝素裹的隆冬,冷風吹拂過她臉龐的碎發。
程清焰怕她著涼,傾身將窗戶重新搖上,這才發現夏莓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他低聲讓司機將車載廣播關閉。
出租車安靜地朝著家的方向駛去。
“到了。”司機回頭說。
程清焰付過車錢道謝,低聲喚了聲“莓莓”。
夏莓依舊閉著眼,聲音軟綿綿地咕噥幾句。
她本來就喝多,剛才被溫媛媛氣得才勉強醒了幾分神,這會兒又徹底醉了回去。
隻是以前她喝醉了總會抱著人耍酒瘋,這回倒沒有,安安靜靜的。
程清焰也不堅持叫醒她,繞到車另一邊,俯身將她抱起。
夏莓雙臂環過他脖頸,腦袋服帖地枕在他胸膛。
程清焰抱著她往家裏走,進了玄關,換鞋。
忽然,夏莓靠著他低聲:“哥。”
“嗯?”
她閉著眼,迷迷糊糊的,隻是聲音有些委屈:“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我跟別人說了我們分開了,我……”她聲音漸漸染上哭腔,“我隻是害怕,逃避現實,所以我寧願讓大家都以為是你辜負我去了北京,再也沒聯係我。”
程清焰抱著她往樓上走,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下,溫聲:“沒關係,是我不讓夏叔叔告訴你。”
“可是……”她用力搖了搖頭,“其實我早就猜到你沒有去北京,我猜到了的……”
“嗯。”他應聲,溫和地安撫著,“沒關係。”
“但我去找過你的。”
她醉著酒開始掉眼淚,臉頰發燙,眼眶也發燙,手臂緊緊環在他頸後,“哥,你不要生氣,我真的去找過你的,我沒有想過放棄你。”
“嗯,我知道,高考結束你就來了。”
“不是。”她抽噎著搖頭,“不是那次,更早,我就去找你了。”
程清焰腳下一頓,低眸:“什麽時候。”
“2014年的2月17號。”
他的生日。
2014年的春節早,2月17號已經新學期開學,是周一。
那是整個高三,夏莓唯一一次翹課。
她沒去學校,瞞著所有人去了柯北的看守所。
她甚至還買了一個蛋糕。
但她最終還是不敢走進去。
那天柯北是暴雪黃色預警,雪很大,天氣特別冷。
她就獨自坐在看守所屋簷下,將“19”字樣的蠟燭插在蛋糕上,點上火。
她在漫天大雪中,對著蛋糕獨自唱了一遍生日歌。
她坐在看守所外,為那個已經消失了一年的真愛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然後一個人吃完了那個6寸的蛋糕。
吃到最後她實在是吃不下,每咽下一口就反胃惡心,可即便這樣她還是逼自己一口口咽下去。
也因此,第二天她手上就長了嚴重的凍瘡。
小時候聽老人常說,凍瘡隻要長過一次就會再長。
後來去了北京,她的凍瘡冬天也總是複發,就像是心口的舊傷,直到今年才好些。
“我不敢進去,我怕我走進去了就真的確定了你沒有去北京。”夏莓滾燙的淚水濡濕了他胸口的衣服,“我怕……”
“不怕,莓莓。”程清焰低聲,“我現在就在你身邊了。”
“哥,對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在受苦,可我就是特別自私地逃避所有,如果我能勇敢一點,我就能陪你過19歲生日。”
“但你陪我過了18歲的生日。”
程清焰輕輕吻著她的唇瓣,“是我不好,連你18歲的生日都沒能陪你。”
夏莓像是絲毫沒聽到他說的話,還在不停地掉眼淚。
“我怕,如果我走進去,所有的努力都沒了目標。”
她在課桌的右上角貼了程清焰的照片,寫下“北京”、“北外”四個字。
那些時光裏,她是靠著這些才能夠支撐下去。
那幾階樓梯似乎走得格外艱難。
到後來,程清焰索性鎖住她的唇,將那些哭泣和道歉都徹底封鎖。
回到臥室,程清焰將她放下,極其溫柔地擦掉她眼淚,又在她唇瓣上輕輕咬了下:“好了,都過去了,洗個澡睡覺了。”
夏莓被推著走進浴室。
自從高中畢業後,她幾乎沒有回來過,半年前回來也因為傷心無暇顧及任何。
書桌上還放著當年的書,整齊地排列著,高考結束後就再沒動過。
程清焰走到桌前,抽出其中一本,看到上麵做得極為認真的筆記,他幾乎難以想象,夏莓寫下這些筆記時是什麽樣子的。
他像是要從那字裏行間中去了解那些年的夏莓是怎麽度過的,一本一本仔細看過來,就連眼眶都發酸。
直到,他抽出一本筆記本,從頁麵中忽然掉落兩張照片。
上麵的色彩已經淡化了些,邊緣都有些泛黃。
一張是無人機拍下的兩人在陽台上的照片。
一張是他們一起偷偷去上海看演唱會時拍下的戴著貓耳的照片。
程清焰目光順著向下,像是被定住了。
接著,他又看向筆記本上的字。
那不是錯題本,而是記錄著她每一次考試名次的本子。
高二下學期。
期初考,164名。
月考,178名。
……
到後來高三下學期。
一模,65名。
二模,42名。
三模,54名。
……
最後。
高考,28名。
最底下,她寫著幾個字,字跡非常用力。
跟她平時的字不太像,過於工整,一筆一劃,極為用力。
寫著——
程清焰。
程清焰黑睫輕顫,目光直直的,一寸不移,而後往後翻了一頁。
2013/4/28
哥,物理好難,又沒考到平均分,要是你在就好了。
2013/8/14
今天買了一包你以前常抽的煙,其實也沒什麽好抽的嘛,也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喜歡抽。
2013/9/10
最後一次去心理醫生那裏。
我很厲害吧程清焰。
2013/10/4
又到國慶了,我好想你啊。
2013/12/1
我今天在路上看到一個好像盧阿姨的人,一定是看錯了吧,她明明就跟你一起去了北京。
等我高考完,就能在北京遇到你了吧。
2014/2/17
19歲的程清焰,生日快樂。
2014/3/5
學校裏貼了高考倒計時的牌子,我每天都學到很晚,但月考物理又沒考好,你以前理綜是怎麽能考滿分的。
不開心:(
2014/5/7
又吐了,總是胃不舒服,校醫說我就是學習壓力大太累了,以前真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會學到這個地步。
幸好,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
2014/6/6
明天高考,如果你在的話我又要握著你的手吸“靈氣”了。
2014/8/20
明天的飛機,去北京。
哥,我在北京等你。
……
過往的種種,仿佛都隨著這些輕描淡寫的話語顯現在眼前。
他也終於理解,夏莓那句“我怕所有的努力都沒了目標”的意思。
他不在的時候,他的公主也在很努力地成長。
拚盡全力。
身後,浴室門打開,夏莓洗完澡卸了妝,睡眼惺忪地走出來,幾乎是閉著眼摸索著爬上床,鑽進了被子。
過了會兒,她才微微眯著眼看向旁邊程清焰的背,困倦地問:“哥,你還不睡嗎?”
程清焰喉結滑動,拚命忍住翻湧的情緒:“你先睡。”
夏莓困得不行,沒察覺出不對勁,隻說了句“那你早點休息”便閉上了眼。
程清焰將那兩張照片重新夾進本子,小心地放回去。
而後打開旁邊的一個鐵盒。
裏麵有好幾個卷成一團的小紙條。
他一個個全部打開,像是折磨自己,盡管心疼到極致,但也希望能夠知道關於夏莓的點點滴滴。
這些紙條上時間要更久遠些。
最早的時間是2012年的10月28日。
寫著——
2012年10月28日,我有喜歡的人了。
緊接著。
2012年10月29日。
喜歡一個人好奇怪啊。
怎麽失望和心動都能同時存在。
2012年11月13日。
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我喜歡的人好像也喜歡著我。
2012年11月21日。
距離我和他在一起倒計時565天啦!
程清焰從來沒有想過夏莓為什麽會喜歡他。
明明她知道所有他陰暗的過去,明白他野蠻瘋狂的內裏。
但在這些多年前的字跡中,程清焰終於清楚地看見了她的內心。
她是那麽熱烈地愛著他。
從2012年開始。
從她16歲的青春開始。
他曾經暗暗地喜歡著她,卻從來不敢表露太多,隻將這種情愫歸結於他是她的哥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從不索取,隻一廂情願地付出。
因為能夠遇見夏莓就已經是恩賜,哪裏再敢奢求什麽。
他甚至並不需要夏莓有多愛他。
但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是被夏莓坦**且熱烈地愛著的。
他忽然想起兩人重逢後不久,夏莓有一次哭著跟他說:“你說我是你的公主,可你憑什麽踐踏公主對你的愛。”
是他踐踏了公主的愛,輕視了公主的愛。
夏莓睡得迷糊,隻覺得身上熱得很,緊接著被滾燙又有力的雙臂攬進懷中。
她微微睜開眼,便看到程清焰黑沉的眼底,黑睫細密地垂下,他俯身吻住她的嘴唇。
和以往一貫的不同。
這次的吻帶著侵略性,撕扯著,舔咬著,有些疼,就像是發泄著什麽滾燙的愛意,無法自控。
他身上也很燙,鼻息間帶著方才聚會時沾染上的酒精味。
夏莓悶悶地“嗯”了聲,抬手回摟住他,不明所以地問:“怎麽了?”
他不答,隻是見她醒了,雙臂也不再撐著,卸下力,壓在她身上。
兩個人挨得極近,幾乎沒有一絲空隙。
夏莓看不到他的眉眼,隻覺得他現在情緒異樣,一邊順從地接受他掠奪的吻,一邊溫柔地揉著他頭發安撫。
等他終於放開她的唇,夏莓才又黏糊糊地出聲:“哥,你怎麽了?”
下一秒,程清焰就順著她下頜吻下去,到脖頸,鎖骨。
濕熱,糾纏。
夏莓隻覺得渾身發軟,不知是因為他的動作,還是因為醉酒。
隔著絲綢質地的睡裙,他的吻一路向下。
“程清焰。”
夏莓終於覺得受不了,她嗚咽一聲,用力按住程清焰的肩膀,喘著氣,屋內的氛圍都變得煽情,“哥……”
他停了動作,重新吻住她嘴唇。
眼底黑壓壓的,渴望與欲望被點燃。
夏莓顯少見他這樣。
這些日子,夏莓幾乎天天住在他那兒,同床睡也是常事。
但程清焰總是顧忌著什麽,像是生怕任何逾矩的動作會讓她覺得不適,除了親和抱幾乎沒有其他更進一步的舉動。
但今天晚上他變得不一樣了。
程清焰手臂環在他腰後,摟得很近,幾乎微微抬起她纖細的腰肢,按向自己的身體,禁錮著。
酒醉後的夏莓哭著跟他說對不起,說都怪自己逃避。
其實他何嚐沒有逃避。
他逃避過往龐屏對夏莓造成的傷痕。
所以才克製自己的渴望,所以才在夜晚因夏莓就在身邊而睡不好也什麽都不說不做,所以才在回到柯北後留意她一分一毫的情緒。
但這是逃避不了的。
不管怎麽逃避,傷痕都會存在。
隻有覆蓋,才能真正修複傷痕。
夏莓察覺到自己的睡裙早就卷到了腰間,她覺得難為情,臉上滾燙,身上也發熱,睫毛抖個不停。
但並不會覺得被冒犯。
她喜歡和程清焰親近。
忽然,她臉上滴落了什麽,帶著滾燙的溫度,順著臉頰滑落,消失在枕頭上。
她恍惚了下,慢慢意識到這是什麽。
正想睜眼去看程清焰,便聽到他嗓音低啞,在她耳邊:“莓莓。”
他喉結滾動,竭力壓製過於洶湧的情緒,低緩而認真地說。
“你愛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