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天的早餐時間,桌上的所有人幾乎都各懷鬼胎。

吳越小聲湊到蘇睿形耳邊嘀咕:“我怎麽覺得隊長大人和公主兩個人臉都紅紅的呢?”

“穿多了?”蘇睿形也小聲地回答他。

“你沒看天氣預報啊?冷空氣影響,最近降溫了!”

“那我就不知道為什麽了。”

“問你也是白問。”吳越憤恨地翻了個白眼,繼而把目標鎖定在一旁的高櫟星身上,鬼鬼祟祟地靠近他,說,“哎小星星,你說現在這情況……該怎麽辦啊?在這氛圍下我可吃不下飯啊!好好的鹵肉麵都不香了!”

高櫟星用手掩住嘴,壓低聲音道:“……不知道,先吃飯吧,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不然麵冷了你又吃不成了。”

他們正在討論的“這種情況”,指的是季傾羽和沈則琛這兩人自從房間裏出來到上桌吃飯的這段時間裏一句話都沒說過的情況。

往常的時候,盡管季傾羽向來不屑於參與他們的談話,不過也不至於一句話都不說,尤其是公主脾氣上來時隻會更暴躁,沒咄咄逼人都是好的。

而沈則琛雖說人沉穩,但不是高冷無口,工作上的大魔王私底下還是很好相處的,平常的聊天多多少少都會接話聊幾句,像今天這樣沉默無言的樣子實在是少見。

這兩人行為這麽古怪,剩下的隊友們也沒了繼續聊天的興致,飯桌上一片寂靜,氣氛壓抑。

吃到一半,原本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沈則琛卻忽然開口:“你總看我幹什麽?”

他這話的對象,是之前同樣一語不發的季傾羽。

季傾羽就坐在沈則琛的對麵,沈則琛這樣一說,他立即像應激般扔掉手裏的筷子,一邊從沈則琛的臉上移開目光一邊不自在地辯解說:“我沒看你啊。”

……毫無說服力。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沈則琛繼續問。

就在隊友們以為季傾羽馬上就要發作大喊“你煩不煩”的時候,預想之中的發作卻沒有到來,季傾羽的臉反而可疑地更紅了點,小聲說:“……沒有。”

“既然沒事就好好吃飯。”沈則琛用筷子敲了一下季傾羽的碗邊,隻是不知為何他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似乎沒了往日的嚴厲,“待會兒還有舞台。”

今天還有末放舞台的表演行程,吃完早飯過後他們就要乘車趕往錄製現場,因此補充體力是必要的,畢竟跳舞和唱歌無論哪件都是十分消耗體力的事情。

“……我知道了。”季傾羽的臉幾乎埋在碗裏,看都不敢看沈則琛一眼。

……搞什麽,弄的好像做了虧心事的人是他一樣!

明明有秘密的人是沈則琛,而發現了這個秘密的是他季傾羽,為什麽心虛的是反而是他自己?

昨天後半夜,季傾羽躺回**,一整夜都沒睡著。大腦就跟宕機了一樣,反複來回在他腦海裏盤旋的隻有一句話:

——“沈則琛是同性戀。”

清楚的不會再有第二種含義的文字,卻怎麽也無法變成事實,很難與現實聯係起來,獲得真切的實感。

因為對季傾羽而言,他完全看不出沈則琛喜歡男人,沈則琛平時也沒有展露過這方麵的行為……

盡管季傾羽對沈則琛的偏見實在是罄竹難書,可他不得不承認,沈則琛確確實實是個正常人。

沈則琛做的事說的話基本都挑不出錯,選他當隊長是個很明智的選擇。

但就是這樣正常的沈則琛,竟然喜歡男人?

季傾羽不是認為同性戀不正常,也不是對同性戀群體的接受度高,他隻是對什麽都無所謂慣了,甚至連性取向也無所謂,喜歡男人也好喜歡女人也罷,既然喜歡的話就自由地去喜歡不就行了嗎?反正這事就這麽簡單。

隻是對季傾羽來說,他實在無法將沈則琛跟“同性戀”聯係起來,就像兩個處於不同體係之中的詞匯,本應永遠沒有交集。

直到坐在車上,季傾羽還在思考這件事。

他還在回想昨晚在沈則琛手機的相冊深處發現的那一張合照,照片上和沈則琛依偎在一起的男人,難道就是沈則琛的現男友嗎?

不,愛豆談戀愛可是大忌,像沈則琛那麽正經的人會做出這麽出格的事嗎?和男人談戀愛而且還對粉絲隱瞞?

不對,說到底,季傾羽手上並沒有那兩人正在交往的確切證據,隻知道沈則琛對那個男人的心意是真的,那麽也有可能是沈則琛的暗戀對象?正在追?或者沒追到?

想到這裏,季傾羽的內心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沈則琛該不會對自己有意思吧。

如果沈則琛被那個男人拒絕了的話,應該會轉移目標吧?而跟沈則琛相處時間最多的自己,不就會成為目標的首選嗎。

這麽一想,沈則琛對自己的關注度好像確實遠遠超出那幾個隊友,就連沈則琛那些古怪的對自己時有時無的關心,似乎都有了可以解釋的理由。

季傾羽忽然用難以言喻的眼神望了坐在身邊的沈則琛一眼。

難得的,此刻的沈則琛正倚靠在座背上閉眼休憩,對季傾羽精彩至極的內心活動渾然不覺。

季傾羽隻能乖乖收回視線,獨自開始坐立不安,手指下意識地纏繞在一起。

下一秒,季傾羽就丟掉了那些七上八下的想法:沈則琛不可能喜歡他。

理由很簡單,那就是沈則琛至今仍然保存著那張合照。

如果沈則琛真的遭到拒絕決定放棄,他就應該刪除掉那張照片,以免觸景生情,可事實是他並沒有刪掉合照,反而好好地保存在手機裏。

這就證明,他對那個男人的心意仍舊沒有消失。

所以現在就隻剩下兩種情況,一,沈則琛在和那人交往,兩情相悅;二,沈則琛暗戀那個男人,暗戀成功與否尚不可知,但他至今還在喜歡那個人是確定的事實。

這兩種情況和季傾羽都絲毫不沾邊,不會把他自己給卷進去,換言之這兩人就算愛得死去活來天崩地裂都不關他季傾羽的事——整理完思緒得出這樣結論的季傾羽重新安下心來。

……但他還是很難接受沈則琛喜歡男人的事實啊!

來到錄製現場的門口,所有人準備依次下車,然而車內的沈則琛卻還沒醒,依舊閉著眼睛。

這很稀奇,很難得一見,對於工作向來一絲不苟的沈則琛竟然會有在行程中途睡得這麽沉的時候。

助理小陳試圖去喊醒沈則琛,他剛要開口,沈則琛卻突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到了嗎?”沈則琛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

“當然到了,都在等你。”季傾羽先他一步下車,語氣算不上好,“醒了就快點下來。”

“抱歉。”沈則琛像是還沒徹底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左手無力地撐著額頭,呼吸有些急促,“我一不小心睡得太沉了。”

他略微彎下腰靠近車門,腿落地的瞬間卻突然身子一晃,整個人按慣性向前傾倒而去——

就在沈則琛即將要摔倒在地的堪堪那一刹那,站在車門旁的季傾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沈則琛的胳膊和腰部,將他的半個身子扶穩起來。

沈則琛抬頭看向季傾羽的那一刻,季傾羽也正在低頭看他,兩個人互相對視,世界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周遭的一切人和事都如同掠過的景色火速往後退去,被打上模糊的馬賽克,而唯一清楚明晰的是身處其中的那兩人。

季傾羽的眼睛是銳利的、鋒芒畢露的。

沈則琛的眼睛是漆黑的、波瀾不驚的。

“……謝謝。”身體站穩後,沈則琛自然地抽出胳膊,對季傾羽對自己的幫助道謝。

季傾羽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和雙手,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轉身朝深處走去。

進入錄製現場內部,高櫟星神色擔憂地問:“則琛哥,你不要緊吧?是昨晚沒睡好嗎?總感覺你沒什麽精神的樣子。”

“就是啊隊長大人,你臉色很差誒!”吳越湊上來仔細端詳著沈則琛有點慘白的臉,“是不是公主昨天晚上拉著你熬夜了?”

“關我什麽事?”季傾羽瞪向吳越,“沈則琛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清楚?除了練習他會熬夜?喊我們必須在12點以前睡覺的人就是他吧!”

“我不就開個玩笑嘛……”吳越尷尬地摸摸頭,訕訕一笑,“公主你幹嘛這麽認真……”

“馬上就是舞台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嗎?”蘇睿形慣例吐槽吳越,然後轉向沈則琛,語氣關切,“隊長,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我沒事。”沈則琛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真的。”

“我看不是沒事這麽簡單吧。”季傾羽忽然撥開隊友們徑直走到沈則琛麵前,把手掌心貼在沈則琛滾燙的額頭前,“都燙成這個樣子了,沈則琛,你還要說沒事嗎?你不要跟我說你有什麽特殊的抗體,能讓你發著高燒還能站在舞台上表演的?”

“則琛哥!”高櫟星立馬緊張地說,“你發燒了?”

“我看看我看看,”吳越也把手放在沈則琛的額前,隨即大叫出聲,“我靠,好燙!多少度了這是!”

“……出門前我查過體溫計,三十八度七,不算很高。”沈則琛的神色有些無精打采,“其實也還好,在台上也隻有幾分鍾的表演時間……”

“隊長,你怎麽不跟我們說?”蘇睿形有點焦急地問,“要不是公主發現你發燒了,我們都不知道!”

高櫟星說:“傾羽,你怎麽發現的?”

“剛剛他下車快要摔倒,我扶住他的時候。”季傾羽冷聲道,“我摸到他的手背,就覺得他的體溫高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