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車裏的氛圍有些壓抑的沉悶。
五人走出機場後，使出渾身解數總算在保安的掩護下從粉絲的圍堵中逃離出來，上了車，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季傾羽坐在最後排靠窗的位置，扭頭注視著窗外的風景，一言不發，臉色陰沉得嚇人。
坐在前排的隊友們都保持著詭異的沉默，車內沒人說話，整個封閉的空間裏隻能聽見車子的引擎聲和輕微的呼吸聲。
隊友們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敢說話，吳越扶著前麵的座椅背憋笑憋到肚子疼，蘇睿形把鼻梁上的眼鏡框壓得低到不能再低，高櫟星低頭抿著抑製不住上揚的嘴角，因為他們非常清楚一旦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笑出聲，季傾羽就會立馬狂風暴雨般地發作，代價太大他們擔不起這個風險。
除了季傾羽以外，還有一個沒有笑的人，這個人正是坐在季傾羽身旁的沈則琛，他正麵無表情地望向另一邊的窗戶，兩人各自望著不同的方向，看起來完全不存在任何想交流的意思。
季傾羽把前額貼在冰涼的玻璃窗上，窗戶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神凶神惡煞到了極點，夠嚇人也夠震撼。
夾雜在怒氣裏的還有懊悔。
為什麽剛才他和沈則琛能那麽旁若無人地在機場吵架？
季傾羽覺得簡直丟臉到極點。
不僅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吵架，吵架的內容還被粉絲全部聽去，還有粉絲來煽風點火喊沈則琛寵著他一點……想到“寵”個字，季傾羽的身體就感受到一股惡寒，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開什麽玩笑，他需要沈則琛來“寵”他嗎？他跟沈則琛的關係壓根就沒有這麽親密！他隻希望沈則琛不要管他不要命令他離開他的生活而已！
這種硬將他和沈則琛捆綁起來的曖昧詞匯讓季傾羽心頭升起龐大的抗拒與不滿。
季傾羽用餘光掃了一眼旁邊的那位，發現沈則琛竟然也在望他，漆黑的眼睛透露著平靜的光，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碰撞在一起，就像平行的線終於有了交點。
季傾羽不自覺提高了語調，眼神不善：“看什麽？”
沈則琛一絲一毫都沒被季傾羽惡劣的態度給嚇到，與退避三舍的隊友們不同，在他眼裏季傾羽應該用一隻炸毛的貓來形容比較合適，總之沒什麽太大的殺傷力。
他盯著季傾羽的眼睛沒有挪開，還直白地回答說：“看你。”
季傾羽：“……”
“我有這麽好看？”季傾羽惡狠狠地瞪著他，脫口而出。
季傾羽的話語裏含著的其實不是對自己的吹捧或炫耀，他隻是下意識地反駁沈則琛字詞中的邏輯。
“的確有。”誰知沈則琛注視著他的臉，神色認真道，“雖然我對你的性格與能力做不出太好的評價，但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臉確實有站在鏡頭前的資本。”
季傾羽：“……”
不是完全的反對，但好像也談不上是什麽誇讚。
“我就這種性格，看不慣你就自殺。”季傾羽冷冷地說。
“哦，不止性格，還有你的這種態度我也不喜歡。”沈則琛補充道，“尤其是對待粉絲的態度。”
季傾羽：“……”
故意的是吧？
季傾羽對沈則琛這種舊事重提的行為非常嗤之以鼻，他知道沈則琛說的是他剛剛在機場對粉絲不耐煩的態度，但他不想在車裏這個地點以及這個時間跟沈則琛討論這些。
他煩躁地轉過視線，表情寫滿“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滾反正我不會跟你說一個字”。
季傾羽的煩躁不隻是來源於先前的丟臉，還有跟沈則琛吵架這件事本身。
明明先前，在那次舞台後台的休息室裏，沈則琛是那樣有耐心地寬慰他、肯定他，結果現在又擺出往日那樣的神情來批評他、教育他，過大的落差讓季傾羽一時間接受無能。
季傾羽覺得沈則琛對他的態度實在太令人難以捉摸，就像晴天夾雜著陰雨，時冷時暖。
明明經過那件事，他已經對沈則琛改觀了那麽一點，明白沈則琛絕對不是像表麵那樣冷酷無情，反而甚至可以說有溫柔的地方。
就在季傾羽認為跟沈則琛的關係可以有那麽一丁點的改善的時候，沈則琛用實際行動徹底向他表明——不可能。
盡管這從頭到尾都是季傾羽單方麵的想法，實際上沈則琛什麽也沒有說，也完全沒有這樣的意思。
沈則琛盯著他的眼睛平靜的就好像一口無波無瀾的古井，被那樣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季傾羽忽然就有種說不出話的感覺。
沈則琛是個矛盾的人，他也是。
一來到室內拍攝棚，一群造型設計師和化妝助理立馬上來把他們圍住，馬不停蹄地進行著化妝換衣的工作。
這次SYMPTOM被邀請拍攝的是雜誌的內頁，不包括封麵，在正式開始拍攝之前，還有一個采訪的環節。
做完造型的五人坐在鏡頭前，身後是白色的幕布，負責采訪的工作人員打過招呼後依次對他們每個人單獨進行提問。
因為行程倉促，事前拍攝團隊也沒有跟他們的經紀人章城商議太多具體的細節，因此SYMPTOM的成員們幾乎不知道采訪的內容，也壓根不清楚會被問到什麽問題。
換句話說，這是一次完全臨場發揮的采訪。
隻不過他們都沒想到，工作人員第一個cue到的成員竟然會是……
“非常感謝SYMPTOM的成員們今天能抽出寶貴的時間接受我們雜誌的采訪，歡迎你們。那麽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進入提問環節吧。”工作人員微笑著看向坐在最中間冷著臉的季傾羽，“在這裏我們收集了粉絲們最想對SYMPTOM的成員們提出的問題，第一個就是對我們的公主季傾羽提出的，哇噻，這個問題我覺得含金量很高，希望公主你務必回答一下！”
“請問公主你的理想型對象是怎樣的人呢？”工作人員字正腔圓地問。
季傾羽：“……”
隊友們：“……”
一上來就這麽勁爆的嗎？
而且什麽叫含金量很高，這種八卦問題怎麽看也跟含金量這三個字不沾邊吧！
隊友們在心裏都要把槽給吐爆了，更不敢去想被問到這個問題的季傾羽此時臉色有多難看。
要知道之前剛出道的時候，有一次采訪，主持人是新人上任不懂事，也清楚季傾羽這人的脾性，不要命地問了個比這次更過分的問題：“請問公主以前談過戀愛嗎？”
季傾羽聽到這個問題神色立刻變了，直接站起身，冷冷地剜了一眼還處於懵逼狀態中的主持人，就這樣不管不顧地離開了采訪現場。
采訪被中斷，剩下被留在原地的隊友們尷尬地打著圓場，但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為季傾羽的離開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總不能說你們問的問題實在是太傻逼了再加上季傾羽這個人也很傻逼所以傻逼互斥結果就這樣了；事後章城親自去跟采訪方道歉，得到的是采訪方的一頓臭罵並宣布再也不會采訪SYMPTOM的任何一個成員。
不過令人驚奇的是，這次季傾羽並沒有立刻發作，也沒有像以往那樣直接走人中斷采訪——
他隻是突然望了坐在左邊的沈則琛一眼。
沈則琛：“？”
其他人：“？”
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季傾羽這一瞥的含義，就聽見季傾羽冷哼一聲，麵對鏡頭，語氣滿不在乎：“反正不是沈則琛那樣的。”
沈則琛：“……”
工作人員：“……”
“抱歉這段剪了，可以嗎？”沈則琛跟工作人員打著商量，示意他們繼續采訪。
“你給我過來。”沈則琛聲音冷了下來，站起身對季傾羽說。
季傾羽正好懶得繼續這麽無聊的采訪，順勢也不輸陣勢地站起身，表情張揚又輕狂，看樣子是跟沈則琛杠上了。
他們兩人單獨走到攝影棚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沈則琛率先停下步子，轉身麵向季傾羽，壓低聲音警告他：“這是媒體采訪，給我回答得正經點。”
“我回答的哪裏不正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季傾羽不依不饒地反駁道。
“人家提問問你的理想型，你把我扯進來幹什麽？你的理想型跟我有關係嗎？你要搞清楚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而且這個問題是麵向你的，你的回答裏根本就不應該出現我的名字。”
“我確實就是故意的，怎麽了？”季傾羽挑釁般地看著沈則琛，“誰讓你又針對我？”
沈則琛微微蹙起眉頭：“我什麽時候針對你了？”
“之前在機場，還有在車裏的時候，你敢說你沒有針對我？”季傾羽提高音調，“你不是不滿意我對粉絲的態度甚至跟我吵了一架嗎？”
“所以因為這點，你就要故意破壞采訪，回答的時候把我也扯進來，好讓我難堪？”沈則琛說，“我還以為不要把私情和工作混在一起是常識。”
“你最好不要用普通人的標準來衡量我。”季傾羽冷笑一聲，“普通人幹不出來的事我都幹的出來。”
“普通人確實不會對粉絲的態度有你那麽差。”沈則琛微微歎了口氣，“我的確不滿意你對粉絲的態度，但就事論事，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我針對的隻是你在機場時的行為，我也沒有要跟你吵架的想法……信不信全在你。”
“你說你沒有要跟我吵架的意思？”季傾羽突然問。
“對。”沈則琛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你覺得我剛才的語氣重了一點，那我可以跟你道歉。”
“但反過來，現在是在接受采訪，你要把這件事和工作徹底區分開來，工作是工作，與我們之間的事沒有關係，不摻雜上你自己的私人感情。”
盡管季傾羽覺得沈則琛說的有道理，應該說，沈則琛從來都是有道理的那一方，可季傾羽的那份驕傲讓他不甘心低頭承認是自己的錯誤。
隻是——
“我其實有點迷茫……因為我都快分不清你對我到底是什麽看法了……”季傾羽忽然間沒了咄咄逼人的攻擊姿態，就像漏氣癟掉的氣球，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失了色彩，他移開視線，近乎呢喃著說出這句話。
嚴厲的，溫柔的，都是沈則琛。
“我對你的態度從始至終都很簡單。”沈則琛卻強硬地攥住季傾羽的手，帶著他的手舉在半空，最後移落在自己的胸前。
沈則琛貼住季傾羽的手背，認真地對他說：“這就是我的態度，仔細聽，它會告訴你一切的答案。”
季傾羽用手掌感受著沈則琛溫熱胸膛下傳來的鼓動，那種律動有它自己的節奏，一下接著一下，季傾羽覺得身體的血液也在隨之奔騰，流向川流不息的彼方。
是心。
心會告訴你一切真實的答案。